“今年这天气可真叫怪了,都说是大雪不连阴,前两天才刚下过那么大的一场雪,怎么今儿又加上了这么一阵子?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却不知这化雪和下雪混在了一起,那才叫一个冷上加冷……”
作为安清悠在秀女房中的服侍嬷嬷,高嬷嬷嘴里碎碎念叨着这该死的天气,随手把两块木炭放进了铜火盆里。
“嬷嬷倒是看心中仔细,我在这秀女房里住了这么久,这衣食住行什么的,倒是都凭着嬷嬷服侍。眼瞅着这选秀便要结束,倒是有些舍不得嬷嬷了……”
安清悠微微一笑,话语中捧着这位高嬷嬷。
这高嬷嬷爱财归爱财,倒属于那种拿了钱财真办事的,手脚格外的麻利快捷,这段日子里倒还真的给自己做了不少事。
眼瞅着选秀走到了最后,安清悠想到自己已经确定了不用留在宫中,这心情却是大佳起来,随手赏了一块银子给那高嬷嬷,又拿出了调香工具。点灯明火,却是开始慢慢地熬制起一种香膏来。
“谢安秀女的赏!”
那高嬷嬷精明能干的一个人,又哪里不知道安清悠这是因为心情好,这才给了自己两句好话?
银子赏到手,高嬷嬷的口上立刻便是颂词不断:
“说句托大的话,老奴这也舍不得姑娘啊!您这人又善心又好,偏巧还有这么一副好手艺。说句实话,老奴在秀女房里当差了一辈子,像您这般剔透的人物却没见到过几个!都说您这次不嫁宫里了……可是要老奴说啊,这倒也是个好事。凭您这人品家事,嫁出去也得是个诰命夫人,未必就比在宫中差了……”
高嬷嬷在秀女房里当差了一辈子,各种选上的选不上的秀女见得多了,这等左右都能说成吉利话儿的言语早已掌握的熟极而流。
安清悠知道这类人大抵如此,倒也不去打断于她,索性一边加热烤制着香膏,一边笑眯眯地听她说着这类吉祥话儿。只是没料想忽然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那房间上木窗的窗栓不知道为什么就断了。
两扇窗户瞬间被吹开,站在窗边的高嬷嬷一脸愕然,自己不停说着的吉祥话,怎么就好像一点都没起到吉祥的效果呢?
一股子凛冽的冷风劈头夹脸的吹了过来。高嬷嬷惊叫一声,忙不迭地抢过去按住那大敞四开的两扇窗户,只是扭过头时,却见安清悠在哪里皱着眉头,竟然有些兀自的发愣。
一阵突如起来的冷风吹进了屋里,好死不死地,却居然把桌案上点起来烤制香膏的油灯吹灭了。这香膏的烤制最是讲究火候,半途熄火可不是再点上的那么简单。
尤其是冷风一吹,原本该有的操作反应物一下子都变成了半吊子货,这一坪香膏材料说到底也就是废了。
安清悠郁闷地看着手中的器皿,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到古代以来第一次调出了一盘子彻底的废品来,居然是在这秀女房中?
“还赶着刚才高嬷嬷在帮忙说着吉祥话儿,可是就这么一点儿小事,怎么偏偏就这么不顺呢?”
安清悠轻轻咬了咬嘴唇,却是把那些废料倒掉又换了一番材料重新烤制。只是这心中却仿佛是有什么信号一般,莫名其妙的,居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详之感,悄悄袭上了心头,纵使是静心调香,那种烦躁的感觉竟也挥之不去……
“夏大人来了!”
便在安清悠很有些心烦意乱的时候,李大学士府上的后花园中,某个茶会正渐入高潮。不
知是谁猛地惊叫了一声,正踱着慢慢步子走进场中的兵部尚书夏守仁登时变成了厅中的焦点。
“夏大人前日孤身进宫,一番奏对语惊四座,不光是那萧家从上到下都没落得好去,就连皇后和太子也……也不得不自行省身一番,此等名动天下之举,实在是让人钦佩万分啊!”
“那还用说?夏大人那是何等人物!莫说一个小小萧家,就算是……嘿嘿!那边也一样不是夏大人的对手,咱们这大梁盛世的文脉传承,以后只怕要落在夏大人身上了!”
“天下敬仰!天下敬仰啊!什么叫我辈楷模?夏大人就是我辈楷模啊……”
一干人等哗啦啦一下子围了上去,场面之火爆,连在一边陪客应酬的李家中人都相形失色了许多。
众人言语之间仿佛要把这夏大人捧上了天,当然,皇后和太子是不能随便诋毁的,这两位虽然与萧家,与武将派系那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碍于皇家身份不能妄加谈论。
不过大家都是文人出身,语焉不详的法子有得是,出我口、入你耳,彼此都知道说得是谁。
兵部尚书夏守仁夏大人带着某种矜持而收敛的微笑,看上去越发显得有内涵有档次。
他虽被誉为下一任首辅的第一候选,但是从政生涯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亮点,早有人讽刺他不过是靠抱着李家的粗腿才有了今天的位置。
这么一次孤身入宫打赢了萧家,打赢了从皇后到太子等等一连串的人物,恰恰为他添了一张大大的底牌,又怎么能不叫他越发的心中兴奋?
“得让那些乱嚼舌头的人看看,我夏大人才是有真材实料的!若是能趁热打铁再进一步,那可就不是名动天下,而是留名千古了……”
夏守仁身为兵部尚书,被人吹捧亦是家常便饭。
可是这等被许多人发自内心的钦佩赞叹,那才是真正让人获得享受的东西。
虽然那日陛下的言语做派也让夏守仁心中很是惊诧了一阵子,可是不管是不是皇上的心思发生了改变,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扳倒了萧家,甚至是由此进而改变多年来文武两派相争不断的状况,再现前朝“以文御武”的盛景,那才是大梁文官们乃至整个大梁的士大夫阶层最梦寐以求的事情!
只可惜夏尚书的享受感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声报喏的高叫显然是打断了他的快感:
“——李大人到!”
茶会的气氛居然转瞬之下便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原本颇为热闹的场面一下子便变得寂静可闻。一个华服老者慢慢走了出来,先轻轻环视了众人一下,这才微微一笑道:
“老夫这可真是老朽了,精力越发的不济!难得和诸位相聚饮茶,却又累的大家如此等待,实在是罪过大了,还求各位海涵了……”
这华服老者不用讲,自然是今天的东道主,如今大梁的文官第一人李大学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