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悠留在院子里随彭嬷嬷学规矩,从徐氏到安府众人见她深居简出,渐渐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这种状况却是急坏了一个人,那便是之前一直留在安家的花嬷嬷。
这花嬷嬷进了安家本是教安清悠规矩,谁料规矩没教成反倒冲撞了老爷安德佑。
徐氏怕她将安清悠出小疹子的事情捅到庆嫔娘娘那里,一边说服了老爷安德佑,一边重金将她留了下来,谁知到这花嬷嬷琢磨出了徐氏心思,索性赖上了安家,隔三差五地勒取起钱财来。
等到彭嬷嬷进府,安清悠又有了新的教习嬷嬷,同时身上那小疹子的症状也渐渐褪了,花嬷嬷自然没有之前那般吃得开。
不但徐氏等人对她渐渐没那般赔笑,更有人私下说她德行处事比新来的彭嬷嬷差得太远。
花嬷嬷心中又是不忿,又是惊惧,却打定了主意要见见这位新来的彭嬷嬷,顺便再把大小姐如今的情况摸一摸底。
故而这日一早,花嬷嬷便来到了安清悠的院子里。
花嬷嬷进了院子,抬脚便要去那安清悠的屋子,却见一个仆妇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说道:
“呦,这不是花嬷嬷么?您今日怎么得空来这大小姐的院子了?”
花嬷嬷哼了一声道:
“我本就是大小姐的管教嬷嬷,这院子又有什么来不得?”说着便拔脚要向安清悠屋内走去。
那仆妇却是拦着赔笑道:
“花嬷嬷,这院子和往时不同了,现如今是那位新来的彭嬷嬷做主,我们这些下面人等尽归彭嬷嬷调遣。这位彭嬷嬷说了,她教大小姐规矩的时候不许旁人插手,更是不得搅动打扰。花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行事自有分寸,莫要为难我们这些下面做事的了。”
花嬷嬷不禁愕然,想到当初自己教安清悠规矩的时候徐氏可没如此放权?
又不禁甚是妒忌,只觉得那彭嬷嬷也忒是命好。
再说得几句,那仆妇却只是赔笑拦着,坚决不让花嬷嬷进得安清悠的房中去。
花嬷嬷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大声道:
“难道我不是大小姐的管教嬷嬷?那彭嬷嬷教得,我偏偏便教不得?今日倒要看看,都是教规矩,到底有什么不同!”
安清悠原本正在房中练习写字,听得房外一阵喧闹,不由得微微有些分神,姿势略微地动了一动,这一记下笔便有些歪了。
彭嬷嬷在旁边瞧得真切,沉声道:
“收肩,低颌,直颈,抬腕。这一张不算,重新写过。”
安清悠略一苦笑,之前由于徐氏的压制,曾经的那个“安清悠”只读过女戒、女训等少数启蒙之书,上一世自己虽受过教育,但是对于这书法一道却是涉猎甚少。
这几日彭嬷嬷提醒她无论宫里宫外,大家闺秀这“落笔”的本领都极为重要,便学得甚是用心。
却听彭嬷嬷道:
“书法本是个细水长流的水墨功夫,你之前基础不好,若想在选秀之前写出一笔好字乃是一件几乎不可能之事。不过这练字却并非只是个练手的事情,更重要的便是练心练情。若在宫里,你写字的规矩姿势举止神态落在别人眼中,自会对你另有一番品评。莫说外面有些吵杂喧闹,便是有人敲锣打鼓放鞭炮,你仍能平心静气地写一笔好字,那才算是练成了。”
安清悠点头称是,换了一张纸重新来过,心神全沉浸到了那一纸一笔之间,虽是外面颇有喧嚣之声,却是渐渐地充耳不闻了。
如此练到午饭时分放才停手,物我两忘之境让彭嬷嬷极为满意,却未曾想外面已经有人气得脸都绿了。
花嬷嬷来安清悠这院子本是想探探虚实,谁料想连大小姐的房门都没进去!
她本是在安家勒索惯了的,纵然徐氏等人近日对她略有疏远,但终究念她是庆嫔娘娘的人,又不愿得罪她。却何曾被些下人仆妇们如此拦着!
更何况花嬷嬷本是个好妒之人,如今彭嬷嬷既得安府上下新人放权,她的心里却是不平衡大了。
安清悠和彭嬷嬷都是不欲理睬这等事的人,索性将她在院子里面晾着,两人安心在屋内学规矩,谁知这花嬷嬷一看居然敢晾着自己,反而发了性子,气哼哼地弄了副凉椅,坐在这里不走了。
期间要茶要水,倒把安清悠这院子里的一干仆妇婆子折腾得够呛,众人知道连徐氏都不愿太过招惹她,却只是敢怒不敢言。
待到晌午用饭的时候,安清悠和彭嬷嬷练了半天规矩总算从屋子里出来,却见着花嬷嬷从斜刺里直走过来,这便阻住了二人的去路。
只听花嬷嬷冷笑道:
“这位想来便是最近新入府的彭嬷嬷了?当真是好大的气派!教个规矩还搞得如此关门闭户,不知若是老爷夫人来了,这房门却是让进不让进?”
彭嬷嬷瞧了花嬷嬷一眼,却没有接她这讥讽的话头,只是扭头对方婆子一干人等道:
“时辰已是正午,你们却都在这里呆着无所事事做甚?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教大小姐规矩,难道你们便如此放羊偷懒了不成?”
掌管院子的方婆子等人见花嬷嬷闹了一上午,此刻总算和正主儿对上,本是存了看好戏的心,没想到彭嬷嬷上来第一个先赶走的居然是自己人等,连忙陪着笑脸悻悻去忙了各自的事。
彭嬷嬷见这些仆妇婆子走远,这才对花嬷嬷道:
“这位嬷嬷想来便是前任的管教花嬷嬷了,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花嬷嬷冷哼一声道:
“指教我可不敢,谁不知道您彭嬷嬷现在成了安府的红人儿,连夫人也让着您三分。只是彭嬷嬷莫要忘了,规矩教得再好,到底也只是规矩,终究还是要宫里选秀才见真章的。到时候庆嫔娘娘一句话,今日下的功夫全都白费,却也说不得准呐!”
彭嬷嬷微一皱眉,慢慢地道:“花嬷嬷是庆嫔娘娘的人?”
花嬷嬷下巴抬得老高,傲然道:
“不敢,我在宫中司仪监待了大半辈子,承蒙宫中贵人恩典,总算有了这么个伺候庆嫔娘娘的福气,倒也算是说得上几句话,听说这大小姐入宫选秀便是想走庆嫔娘娘的路子,却不知道彭嬷嬷又是跟得哪位贵人?”
彭嬷嬷却是微微一笑道:
“我亦是出身司仪监,庆嫔娘娘正蒙圣眷,这般贵人我却是没那福分跟的。不过我听说庆嫔娘娘身边的两位管事嬷嬷一位姓黄,一位姓郑,往下还有三位嬷嬷做日常的伺候侍应,分别是姓冯、姓陈、姓蒋……”
说话间,彭嬷嬷竟如数家珍般把庆嫔身边的一干伺候人等挨个不落地说了一遍,临了才道:
“我在司仪监职卑位贱,不过在宫里待得年头久了,对于庆嫔娘娘身边之人也算有几个相识,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没有一个是姓花的!”
花嬷嬷脸色大变,真要论及出身,她却不过是司仪监下面的一个粗使嬷嬷而已,平日里莫说跟庆嫔娘娘递话,便是见上庆嫔一面也是不大可能。仗着在宫里呆过些年头,便出来教所谓的规矩。
当时本是听安家要请嬷嬷教规矩,便靠着求一个庆嫔的身边之人谋了这个差事。此刻听到彭嬷嬷对这庆嫔身边的伺候人等如此熟悉,早不由得心惊胆战起来。
这岂不是撞了明白人手里?这彭嬷嬷能对庆嫔宫中如此明晰,定不是个简单人儿!
彭嬷嬷看她这幅样子不禁摇了摇头,悠悠地道:
“夫人想送大小姐入宫,的确是得庆嫔娘娘照应,不过庆嫔娘娘身边伺候的人甚多,我未能见过花嬷嬷倒兴许也有可能……但夫人既然留了花嬷嬷在府里好吃好住又给银子,花嬷嬷不妨便给自己寻个清静,拿多少银子要做多少事,没的自寻烦恼,您说是吗?”
花嬷嬷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猛地一跺脚转身便走,几有惶惶之感。
彭嬷嬷轻叹一声,却是不再理睬那花嬷嬷之事,径自用饭去了。
安清悠在旁边瞧得真切听得明白,却是猛然间心里一动!
依着彭嬷嬷所说,花嬷嬷好似不是庆嫔娘娘跟前得利的人?
这倒未尝不是一个一箭双雕的机会,就看这事儿能不能成了!
安清悠将此事仔仔细细思忖过后,抬手便道:
“青儿,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