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去打断侃侃道人的沉思,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开了口:“我也是听老前辈们说,那个人是打算利用奢比尸的尸身,引出九天之中的真龙,不过他炼化了九十九具奢比,却全都没能成尸。炼化过程中出现的残次品,就和地里的东西一样,明明是邪尸,可身上却没有半点尸气,很是怪异。”
“奢比尸可以引出真龙吗?”李淮山冷不丁地开口问了一句,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有意朝我脸上瞥了一眼。
我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微微摇头,示意李淮山不要问得太深了。
侃侃道人显然有一些难言之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初在沿海一带炼化奢比尸的人,应该就是罗浮山的先人。
罗浮山上的修者,都是正统的佛门道统,他们应该是不能随便炼化邪尸的,估计当初炼化奢比的那个人,肯定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处罚。
就算到了今天,放眼整个行当,能光明正大炼化邪尸的,也只有养尸人一脉而已。
侃侃道人又是一阵沉默,不过最后他还是回应了李淮山:“奢比尸能不能引出真龙,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在道门的一些典籍里,确实有奢比尸与苍龙相伴而生的记载,但这些记载都过于久远,无法考证真假。”
这时李淮山又朝我这边瞥了一眼,我悄悄抬了一下手掌,示意他别再问下去了。
每个宗门都有一些不愿让外人得知的秘辛,侃侃道人既然使我们的伙伴,对于他心底的那些小秘密,我们也确实不便深挖。
而我也很清楚李淮山为什么三番两次地给我眼色,他一定是想起了食灵街的龙骨。
其实我也在想,如果奢比尸真的能引出真龙,那条陨落在食灵街的龙,说不定也和沿海炼尸的事情有关。
不过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再翻出来,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侃侃道人或许是怕李淮山继续询问下去,就借口困乏,缩坐在墙角里睡了,青崖子见他不愿再谈太多,露出一副悻悻然的样子。
晚上,我、吴林,还有李淮山三个人轮班守夜,侃侃道人毕竟是行当里的长辈,像这样的辛苦差事,于情与理,都不该让他来做,青崖子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很容易累,我们也就没拉着他一起守夜。
这一轮夜岗,吴林守第一班,我守第二班,李淮山守末班。
大概是十点多的时候,我躺下休息,吴林坐在门口守了四个多小时,三点钟才将我拉起来。
爬起来以后,我先看了看墙角里的三根蜡烛,经历了五个小时的燃烧,它们竟然没短下去多少,烛头上的火焰也依旧纤细而明亮。
有一朵火光就离侃侃道人不远,光线在他身后投下了一个很厚的影子,随着火光飘摇,那影子也在不停地摇曳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侃侃道人蜷缩着的身影,我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疲惫感,也不知道是真的累了,还是他那副龙钟老态,让人觉得心累。
吴林猫着腰来到我身边,轻轻拍一下我的肩膀:“你守着吧,我休息一会。”
我点点头,也是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到屋门旁边,扶着墙壁坐下的时候,吴林已经躺在了地上,可那双眼却瞪得很大,死死地盯着我。
那表情,活像是见了鬼一样。
我赶紧回头看了眼身后,却只看到一张黑色的布,当下皱了皱眉,又朝吴林那边看去,发现他还是和刚才一样,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这样的眼神实在是让人心里发毛,我就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吴林没有回应,还是这么盯着,起初我还怀疑他是不是紧张过度,以至于精神出了问题,可没过多久,这家伙的呼吸竟然绵长起来,显然是睡熟了。
早就听说有些人是睁着眼睡觉的,今天算是见到活生生的例子了,可你睁眼睡就睁眼睡吧,干嘛把眼睛瞪得跟电灯泡似的,怪瘆人。
屋子里回响着幽长而轻盈的呼吸声,我裹了裹衣服,安静地坐着。
窗外的风仿佛有种怪异的穿透力,自从吃过冰蚕蛊以后,我原本已经不畏惧严寒了,可那阵徘徊在窗外的风声,却让我切实感觉到了深深的凉意,就算裹紧胸前的衣服,都无法完全抵御。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风声变得越发狂躁了,一股股噬人的寒意穿透了黑布,拨撩着我的毛孔,我不得不缩起身子,抵御越来越重的严寒。
回头看一眼屋子里的人,除了青崖子,所有人都在睡梦中将身子蜷了起来。
我很清楚,这阵风不正常,因为在这道冷风中,我感觉不到任何炁场,阴气、阳气,全都不存在。要知道自然流动的风,总是会夹杂着各种各样的炁场,只有鼓风机和风扇,才能在没有炁场流动的情况下,吹出风来。
但我也知道,不管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们都要缩居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等待月食出现。
到了我和李淮山交班的时候,从外面涌进来的寒意已经让人难以入睡,我为了御寒,不得不钻进睡袋里,可身子还是不停地打颤。
侃侃道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用脚戳了一下我的睡袋,我侧着脑袋去看他,就听他慢条斯理地说:“脑子里不要有杂念,凝一口念力,很快就能睡着了。”
我照着他的话去做,果然没过多久,暖意就回到了身上,浓浓的困意涌上来,让我很快就陷入了沉眠。
在我的意识完全被瞌睡虫吃光之前,我记得外面的风声变得越来越强了,可涌进屋子的寒意,却莫名其妙地弱了很多。
说实话我也忘了第二天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了,只记得睁眼的那一瞬间,屋子里的寒气似乎也在瞬息间变得浓重了很多。
那是一种越过了皮肤表层,直接压在脊梁骨上的寒意,它先是顺着骨头一点一点往深处渗,一直渗到骨髓,让人不受控制地猛打哆嗦,就连嘴巴和鼻子里呼出来的气,好像就失去了所有温度。
这阵寒意也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就发现吴林和李淮山也是紧紧抱着双手,不停地打哆嗦。
青崖子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似乎屋子里的寒意,对于他来说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侃侃道人也抱紧了双臂,但没想我们一样寒颤,他见我行了,就冲我一笑:“放松身心,凝练念力。”
这时候也不由得我不照做,没想到一口念力凝练出来,身子果然暖和了许多,至少不哆嗦了。
李淮山也凝了一口念力,状况同样好了很多,吴林没有修为,但看他那样子,似乎也变得轻松不少,估计他现在,也让身心松弛下来了吧。
不过李淮山还是觉得很冷,我刚刚从睡袋里钻出来,他就快速跑过来,将睡袋裹在了自己身上,在睡袋里,还有我留下来的余温。
青崖子看了李淮山一眼,幸灾乐祸似地笑出了声:“别费劲了,那可是从阴曹地府吹出来的业风,直吹三魂七魄,挡是挡不住的。”
李淮山可能也是觉得裹着睡到没什么用,反倒给自己加了一层累赘,于是将睡袋甩下来,抱着手问青崖子:“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啊?”
青崖子笑得更开心了:“三魂纯净的人不怕业风。”
李淮山翻了翻白眼:“你还三魂纯净呢,也不知道是谁,嚷嚷着要带我们去做什么spa。”
青崖子:“我只说去做spa,又没说要干别的。是你想多了,青年。”
李淮山嘴硬:“我想什么呢,你怎么知道我想多了,你要是没那种意思,怎么会知道我想多了?”
我没心思掺和这两个人的争斗,只是问青崖子:“阴曹里的业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青崖子没给回应,而是转头望向了侃侃道人。
侃侃道人则冲我摇了摇头:“这条阴阳道,变得和五年前不一样了,很多事,我也说不清楚。”
冷啊,真特娘的冷啊,冷到只想抱着手保暖,别的事,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说话,好像一开口,身子里所有的热量都会被瞬间带走似的。
侃侃道人说完那句话以后,也没再开口,屋子里立即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沉默一直在持续,只有青崖子偶尔调侃一下李淮山,李淮山一次都没回嘴。
第三天中午,屋子里的人实在受不了这越来越浓的寒意,只能靠着睡觉来避开严寒,睡着以后,虽然还是冷,但至少没有意识清醒的时候那么难受了。
可到了晚上,凌冽的寒意却把所有人都给弄醒了,如今就算是松心凝念力,都无法化解这道寒意。
我抱着手,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就见侃侃道人打着寒战,踉踉跄跄地走到窗口前,将窗户上的黑布给掀开了。
黑布一掀,业风不受任何阻挡地灌进来,我的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似的,猛烈地晃了好几下。
侃侃道人的身子也是剧烈地抖了几下,可还是咬牙撑着,贴在窗框旁边,抬头朝外面观望。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纯黑色的夜空中挂着毛月亮,那是一轮惨白色的圆月,它看起来离我们很近,以至于体积硕大,可发出的月光,看起来却异常模糊,就像是有人在天空中蒙了一层厚厚的塑料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