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要不是左有道一直问我在经历早年那些事儿的时候,心里头是什么感受,问我我的性格是如何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我连自己当年的那些小情绪,小感悟都懒得说,毕竟事隔多年,再去回想自己当初脑子里都想了什么,实在是件很让人头疼的事。
毕竟在我看来,当初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完全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必须说一下,就是空云道长发给我的那条短信。
起初我一直以为,他发那样一条短信给我,是因为早就算到了夜空中要出现异象,也算到了我那天经历的事。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和空云道长聊起那天晚上的事时,他才告诉我,在那天下午,他确实为我卜过一卦,其实他原本没打算为我卜卦,可二爷吵着闹着要他算一算我一年后还能不能回仉家,他也是被二爷折腾得没办法,才观星做卦,可这一卜,却卜出问题来了。
空云道长只算出了我在当晚要经历一场大变,但他在卜算我一年之后会不会回归家门的时候,却发现所有的卦象都是乱的,他十分惊愕,立即变了卦阵,试图推算我在近段时间里还会遭遇什么,可算来算去却意外地发现,他已经无法推算出和我相关的任何东西。
道长说,当时他就意识到了,过了那一夜,我的命数已变得无法窥窃,于是才给我发了那样一条短信。
而这条信息的意思是,我的命数已经没有固定的走向,接下来的路,需要我自己去摸索了。
破而后立,我还是我。天命已不在,而我的路,终究要靠自己走下去。
行了,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就这么着吧。
咱们还是言归正传,重新回过头来说说堡子里发生的事。
夜空恢复平静之后,我和李淮山又站在堡院门外看了一会星辰,大概是因为我自以为有了感悟,心绪很快就平稳下来了,李淮山却在很长时间内都处于脑子发懵的状态,我朝他招手,叫他上墙头的时候,他花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在叫他。
王寡妇和陈大棒算是彻底老实了,这一夜东屋里已经非常安静,我和李淮山靠在墙头上,他看着天,我抽着烟,默默等待着太阳从东天升起。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东天初现鱼肚白,我让李淮山先靠在墙垛上睡一会,随后就下了墙头,在堡院里折腾起来。
没人知道大黄身体里到底压了多少鬼物,谨慎起见,我必须趁着天地间阳气初盛的这段时间做一些布置。
围着堡院转了两三圈,我选定了院子里的四个角落,用梼牙在地上刨开一个小坑,将随身携带的陈米填进去,再将一枚八卦钱压在陈米上,最后盖土掩埋。
随后我爬上了正对堡院大门的一座小楼,这座楼房多年没有修缮过,墙壁已经大面积开裂,里面的木制地板也随时都有垮塌的危险,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塌了楼房,破了我精心布置的阵法。
说起来也是运气,从我上了二楼,将通灵宝玉挂在房梁上的这段时间里,这座摇摇欲坠的老楼没有出现任何状况,可就在我刚回到堡院里的时候,却听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用来支撑楼顶的大木梁竟然断了,整个房顶都塌下来大半截。
好在我用来卦通灵宝玉的那根房梁没断,不然的话,我又要重新折腾一番。
旭日初升,我草草填饱肚子,又叫醒了李淮山,让他盯紧王寡妇和陈大棒,等李淮山完全清醒过来了,我才离开堡子,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死人坡的坡顶。
从死人坡上掠过的阳光之所以掺杂着一点灰色,应该是由于土坡上的阴气过重,挡住了一部分阳气,其实阳光的亮度没有变,人之所以感觉光色发灰,也是因为光线中的阳气受到了稀释。
我也是担心大黄死后,压在它身子里的鬼物会受到这股阴气的招引朝死人坡这边聚拢,那样一来,我在堡子里做的布置就排不上用场了。
昨天我就曾看过死人坡这边的风水,由于本人风水造诣不深,也没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只不过在坡上逛游的时候,我曾察觉到坡顶上有几个重墓,如果没估计错的话,阴气就是受到这些重墓的阻挡,无法挥散出去,才导致越积越多,越积越浓。
不只是阴气,连那些盘亘在坡上的亡灵也被挡住了出路,很难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消逝。
所谓重墓,就是老坟头上压新坟头,也不知道这个村子存在了多久,村民世世代代都把过世的人埋葬在这里,日子久了,有些坟头渐渐被风蚀殆尽,加上墓主人的后人也有可能早就离开村子,去外面的世界讨生活,或者家族断代,成了绝户,等到坟头彻底被蚀尽,埋在土里的骨头也烂干净了,村子里就忘了这地方曾经有座坟,自家人过世以后,又在老坟的遗址上挖了新坑,填了新土做坟,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要区别重墓与普通的坟墓,光靠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只能用鼻子闻,老仉家的古籍上说,重坟下的土因为埋过两次死人,而且死人入地的间隔时间比较长,土壤受腐液浸泡的时间不同,会散发出一股怪味,书上将这股味道描述为“铁臊”味,具体点说,就是一种类似于汗液和铁锈融合在一起的味道。
我也是上次路过坡顶的时候闻到了这股味道,才确定这地方有重墓存在,要不是考虑到陈大棒还要来死人坡挖阴坟,我当时就想把这些重坟处理干净了。
到了坡顶上以后,我找到了四个重墓的位置,恰好上次摆招魂阵的时候还留下的几张黄纸,我就将这些黄纸团成四团,到坡顶西边挖了一点新土,又从地上扯了几把干草,用力将干草搓成粉末,最后将草末和新土混在一起,分成四份洒在纸团上。
等到天色大亮,我就将这些混了草末和新土的纸团分别放在四座重墓上,并掏出火机,将纸团点燃。
黄纸沾火就着,火光四射间,死人坡上卷起了四道阴风,这些风卷着地上的土,不停地在重墓顶上打转,将纸团上的火也撩得东倒西歪。
能不能清除压在重墓上的阴气,还是要看点运气的,我本来想借着八九点钟的阳气压住死人坡上的阴气,但没想到这地方的阴气比我想象中还要强悍,阴风席卷间,竟然有一团火焰被熄灭了。
好在另外三个纸团顺利烧成了灰烬,死人坡上的阴气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我凝炼念力,咬破舌尖,将煞血喷在了阴气被削弱的三个重墓上,将剩余的阴气彻底打散。
四座重墓,我只清理了三座,还剩下一座,但我也清楚,这种事不能强求,只能罢手。
临离开死人坡的时候,我又用定神术加持了视野,仔细看了看死人坡上的炁场流动。
如今盘踞在死人坡顶的阴气已经很淡了,剩下一座重墓已经无法阻挡阳气的进驻,估计再过两三年,这地方的阴气就能恢复到相对正常的水平了。
我回到堡子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了,离大黄离世还有最后半天时间。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了。
为了养精蓄锐,我和李淮山轮流休息,晚上六点钟,冬季的太阳已经落下了西山的山口,天空中开始出现星辰,我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从墙头下跳下,让李淮山上墙休息。
王寡妇和陈大棒还是没什么动静,陈大棒偶尔会将头伸出窗户,小心翼翼地观望外面的情况,可每次一看到我,他就脑袋一缩,赶紧退到屋里去。
八点多的时候,我吃了点东西,并给包有用发了几条长信息,简单说了一下当地的情况,问他能不能派人到堡子来,一方面是想让他看看堡子底下的暗道究竟什么来路,另一方面,也是想让他处理一下王寡妇和陈大棒的事。
发完这几条短信以后,我等了一个多小时,包有用都没有回应,眼看离子时还有不到两个小时,我心知不能再等他的回应了,于是关了手机,将李淮山叫醒。
李淮山跑到堡子外面,填平了他之前在堡墙外挖的那个土坑,等他从堡子大门进来的时候,时间已临近午夜。
此时的李淮山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聒噪,他和我一样,都陷入了很深的沉默,从银川买的两盒烟已经抽完,我和李淮山就这么干干地站在墙头上,望着村子的方向出神。
正子时一到,村子东头传来一串异常刺耳的摇铃声。
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我知道这声铃响意味着什么,这是陈老汉在提醒我们,大黄已经走了。
果然,铃声出现没多久,村子里就飘起了一阵暴躁的阴气,我立刻用定神术加持视野,就见一队游魂自村子东首出现,从村东飘到村西,于死人坡下停留了小片刻,接着就朝堡子这边冲了过来。
也不知道当初在龙骨下到底压了多少亡灵,此时我只能看到一大群飘飘荡荡的灵体,却根本无法目测出它们的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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