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景澜看见父亲坐在上首,二叔坐在右手第一个,母亲坐在左手第一个,便准备在二叔下首坐下,却被母亲拉至身边坐下,他右手边的便是黄氏女,依次往下是家里的妹妹们。
祝景澜没有忤逆母亲的安排,不着痕迹的落座,用饭。
这是他成婚以来离黄氏女最近的一次,她已经换了衣裳,一身姜黄色衣裙,明艳不足但清秀有余,端着一副温婉贤良的模样,安安静静的做在他身边,用饭也没用下人伺候。
桌上的菜添了许多他爱吃的,他夹了一筷子鱼,味道比军营和工地上的好多了,但是没有小窦烧的好吃。
他自诩不是挑嘴的人,这么多年军营的生活,食物果腹即可。暗自奇怪怎么这时候能想起那个他不太喜欢的小窦来。
兀自愣神间,母亲在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他看向母亲,母亲示意他给黄氏夹菜。
他架起一块鱼肉放在黄氏面前盘子里,黄氏不可置信的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用口型道:“吃菜。”
但黄氏好像有些为难,还是低头开始拨弄鱼,祝景澜用余光看见她把鱼皮扒了,鱼刺挑出,象征性的夹了一块吃了,剩下便不再动了。
不爱吃鱼?还是不想吃他夹的菜?
祝景澜故意的又夹了一片焖肉给她,黄氏小声道:“谢夫君,妾身自己来。”
冯夫人不得已提醒儿子:“你啊,回来的少了,她不吃肥肉的。”
肉还不吃肥的!没见过这么挑嘴的人。不对,见过的,那个小窦也是不吃肥肉的。
祝景澜歉意道:“娘子见谅了。”
他仔细观察她的手,上面没有伤痕,他不记得小窦的手上冻伤有没有好,看到的时候整日戴着手套。
只是那手,都是一样的小小的,纤细的,不知是否家务做多了,说不上粗糙,但绝对够不上细嫩白皙。
他仔细回忆小窦的模样,肤色黑黄,眉毛粗长,眼睛也细长些,山根高挺,嘴唇也厚实一点,论相貌跟黄氏女还是有些差别的。
身形上小窦多穿肥大的男式棉袄,也不好比较,只有身高是一样。
可是,总有些理不清的地方,此刻他才发觉,他对黄氏女了解的太少了。
甚至连负责替他看家护院的护卫,都因为他没有吩咐而从不多留心黄氏女,从来没有给他关于黄氏女的任何信息。
沉默的吃着饭,祝景澜坐立不安起来。
饭毕,大家又坐着喝了一会儿茶,才各自散了回房。
冯夫人有意催祝景澜陪黄之桐一起回去,祝景澜却对祝景洛道:“回来待不了几日,先去老八那里坐坐。”
祝景洛亲自给大哥斟了一盏茶,拘谨的站在跟前,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合适。
祝景澜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拨弄着祝景洛案桌上的水仙道:“老八的水仙怎地还没开花?”
“啊?”祝景洛不想大哥第一句话竟是说的这个,有些掩饰不住的慌乱,“买,买的晚。小厮胡乱养的。”
祝景澜瞧着他,换了一副兄长的口吻道:“老八长大了,这一两年家里多亏你了。”
祝景洛唯唯诺诺:“回大哥,老八没有做什么,家里都是母亲和大嫂在打理。”
“山头的石头开采和售卖不都是你在负责嘛,做的很好。”
“那也是母亲和大嫂教的好。”
“八弟,你虽是庶子,但我们祝家从不苛待庶子,你要有本事也可以去挣功名。如今只是父亲、二叔与我被贬而已,但没有说我们祝家不能登山再起。”祝景澜看着他道。
“那大哥的意思让老八做什么?”祝景洛小心翼翼的问。
“过了年你去南边军营吧,像当初大哥一样,自己去闯出一片天。我已经捎信过去,那边总还有些兄弟,不能让你两眼一抹黑的过去。”
祝景澜见他不语,似在犹豫什么,问道:“怎么,不想去?想走仕途,还是?”
“想去,可是老八走了,家里怎么办?山石那边?”
“家里就这点东西,不能耽误你的前程。交给大哥好了,我会派人盯着。”祝景澜说的极为轻松。
“可是,可是,”祝景洛吞吞吐吐的。
“可是什么?交给我你不放心?还是有什么隐情?”祝景澜的眸中闪着一层强烈的压迫感。
“没有,没有。”祝景洛在这层压迫感下,莫名的就开始发颤,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这个嫡出的大哥,虽从未欺压过他,但他就是本能的害怕他。
“山石是母亲的,只有你在负责,你只要告诉大哥,山石卖去了哪里,怎么联系的卖家,怎么发的货,怎么收的款就可以了。”祝景澜步步紧逼,怕吓着他,还收敛了凶悍冰冷的气势。
“大哥,这些老八都不清楚,是母亲和嫂子做主,母亲叫老八不要多问,看好山中开采和发货运输就好。”祝景洛能说的只有这些。
母亲叮嘱过了,谁问都不能说,包括父亲和大哥。
祝景澜不怒反笑:“八弟,既然母亲把山头给你负责,家里许多事情也交给你打理,说明母亲看你是可塑之才。
你如此聪明怎会不知我不是与母亲生分,只是山头出去的矿石,去的是浦城的窑场,我当然要搞清楚真正的去处,免得母亲叫别人诳了去。
之前山岳问了你,你说不知道,如今大哥亲自问你,你还说不知道!
大哥虽不常见你,相信母亲的眼光,她老人家不会看错人。但怎么你就聪明到,以为大哥会相信你说的话?”
“大······大哥,不是的,是······母亲。”祝景洛在重压之下,结结巴巴的。
“是母亲不让你说的?”祝景澜叹口气,“如今祝家都已经这副光景了,母亲还如此行事!”
“不妨事的。大哥放心好了,母亲说了,我们就是为了给大哥减轻负担才如此的。”祝景洛终究是没扛过大哥的软硬兼施。
“那好吧,你把账目或者你经手的东西给我过下目。没什么问题的话,你交给母亲,过了年大哥就送你走。时日不多,该道别的人去道别。”祝景澜不再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