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纯看着林秀芝那一双手。
她没有推开，但是被林秀芝拉着，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她不是很习惯长辈这样亲近的对待。
也许是她从小所能感受到的，从长辈那里得来的爱和亲近是那样的贫瘠。
林秀芝突然的亲近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想把手从林秀芝的手里抽出来。
掌心的湿滑和感受到的力度却让她不敢太用力。
“小纯，你能来看我，我心里真的非常高兴。我也知道过去是我对不起你。小纯，希望你能原谅我。”
有的时候，我们要的很简单。
生病时的一句关心。被误会时的一声道歉，委屈时的理解，闹脾气时的包容。
就算是没有这些，也没有关系。
在他人受到伤害的时候，你不要助纣为虐，保持沉默，这就是了不得的善良。
林秀芝的做法算不上是个好人。
甚至连一个合格的旁观着都不是。
她所扮演的角色，甚至是矛盾的挑起着，引发者，在一旁煽风点火的人。
在有效的时间里的车票，才能登上列车。
林秀芝的做法，就像是许纯拉着一大堆行李，急匆匆的赶到车站，甚至连气都来不及顺，林秀芝目无表情的接过许纯手里的车票，冰冷又正式的告诉她，你已经错过了登车的时间，车已经开走了。
许纯茫然了，恨不得把手里的车票看穿。
等到许纯失去了和她辩白的耐心，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的时候。
她又跑了过来，说她刚才看错了，许纯没有错过时间。
为此她感到十分的抱歉。
但滑稽的是，在他们争执下的时候，许纯要乘坐的列车真的开走了。
这样的道歉还有意义吗？
许纯不知道，只是手心里的滑腻感慢慢的消失。
恢复了干燥和温热。
林秀芝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也晚了。”林秀芝抽了一下，藏在病号服里的肩膀也抽动了起来。
许纯这才发现和林秀芝才二十几天不见，林秀芝却像是洗完之后被甩干的羽绒服一样。
身体迅速的缩了水。
许纯甚至能从宽大的衣领看到林秀芝的锁骨。
在以前是绝没有可能的。
“我早就该和你道歉的。但是我拉不下那个脸啊。我，我，我那时是被猪油给蒙了心了。”
林秀芝继续说道。
其实这些话对现在的许纯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就好比错过的列车。
那怕是许纯是在列车还没有开走了的时候到的车站，但是她因为各种原因，始终没有登上那辆车。
能做的，要做的，不是在车站里哭天抢地，也不是地老天荒的等。
而是拿着自己的东西，潇洒的离开，买下一辆车的车票。
许纯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慢慢的从林秀芝的手里抽出来。
林秀芝哪怕是握的再紧，一来她正生着病，本来就没多少力气。
二来，许纯执意要抽出自己的手，林秀芝又有什么资格握着不放呢？
许纯的手规规矩矩的落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那里才是他它应该待在地方。
“阿姨，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许纯的声音冷静，称呼更是让林秀芝大睁起了眼睛。
“你叫我什么？”林秀芝讷讷的反问。
许纯笑了笑，没有理会林秀芝的惊讶。
林秀芝的手颓败的垂了下去。
浑浊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像是失去了聚光灯的照射，又从钻石跌回到了玻璃。
这样的情形是许纯造成的。
但许纯自觉，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既然看也看了，那自己好像也没有再留着不走的理由了。
许纯站起身来朝林秀芝告辞。
林秀芝打不起什么精神似的，只微微点了下头。
许纯便往门口走去。
林秀芝抬起头，看着许纯一步一步离开，就像是那天拖着行李箱出了家门一样。
背影是那样的孤独而又坚定。
林秀芝突然大叫一声，也许她早该这么做的。
“许纯，等等，别走。”
这样大喊出来，林秀芝反而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别走，别走。”声音低了许多，更像是在卑微的乞求。
许纯迈出去的脚就这样生生的顿了下来。
心里一时感慨万千。
疑惑，可笑，怜悯这些东西一一在许纯心头滑过。
原本许纯以为，自己心里最多的应该是得意和畅快。
就像是受尽了委屈了冤枉的人，一朝沉冤得雪。
看着冤枉自己的人等到应有的惩罚，怎能不畅快淋漓？
许纯本以为自己也有。
可是她把心里刚才所有的情绪细细的搜刮了几遍。
没有畅快淋漓，有的反而是沉重。
也许还是太心软了。
许纯最终还是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转了回来。
“您还有什么事吗？”许纯的心情有些复杂。
林秀芝垂下头了，看着自己的手，“我，我今天就要动手术了。”
许纯心里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呢？
该安慰吗？
这也许是每个到医院来看望病人的人都会做的事。
可是，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许纯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我心里并不害怕，到了我这个年纪，治不好也没什么的了。死了就死了。”林秀芝说完，轻松的笑了一下，颇有一种生死置之度外的洒脱。
“现在医术发达，你，治好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许纯轻轻的说道。
“我没什么害怕的，我怕的是我走了之后，孩子没人照顾。”林秀芝抽咽了一声。然后转头到一边擦起了眼泪。
不知道是被林秀芝的情绪感染还是怎么的。
许纯觉得自己的鼻子也有些酸酸的。
“孩子，我会照顾的！顾俢也是我生的，我不会不管的。”许纯急忙道，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说的是否有些不妥，这样急着表态，林秀芝是否又会多心？
许纯抬眼去看林秀芝的表情，林秀芝眼中含泪朝她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妈妈。之前我许多地方都对不住你。我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明白什么大道理。我，我，总是拿着过去的老思想来束缚你。是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