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明微微一愣,顿时明白。
唐老太太是在平衡。
他沉吟片刻,与唐太余对视一眼,而后说道:“太余最近收到一个消息。”
“金陵城,柳街出现一个采花盗,那我便提议让唐郁小子去捉了这个采花盗…
…然后,就地处决。”
唐太明的语气带着森然杀意,令唐郁也深觉意外,这其中该是有恩怨。
唐青容问出大家心中的疑惑:
“敢问四叔,这个采花盗是?”
沉默寡言的唐太余出声补充道:
“他是花贼的徒弟。”
唐郁喃喃念叨:“花贼,耳熟…”
魔门的七邪?!
他想起来了,李谨言当日所说,花贼与鬼王并列,为魔门七邪,是顶尖宗师。
唐太余望着唐郁的神情,多做了一些解释:
“花贼的轻功高深莫测,当年一战,我宗门许多子弟都被花贼所杀。
青歌当初为救助唐门子弟,选择亲自去引开花贼。
他虽然是先天圆满,却也不是武道宗师的对手,最后侥幸逃得性命。
但是也留下了隐疾,没有多久就离世而去。”
唐青歌,是唐太明的儿子。
当年虽然不如唐青羽和唐青仁惊才绝艳,但同样是天赋异禀。
若是还活着,如今定是妥妥的宗师高手,也会和唐青仁一样,成为唐门的定海神针。
唐太明眼中怒色一闪而过:
“花贼销声匿迹多年,我遍寻不到踪迹。”
“如今他的徒弟现身,我身为老一辈不屑对小辈出手,但是你,无所顾忌。”
唐太明猛地站起身来,望向唐郁,他的目光透着一种笃定:
“杀了他,不管能不能引出花贼,
我都当你办成了!”
唐郁叹息一声,他真真切切感受到正道与魔门那场大战,仍然在影响着活着的人。
唐太明心中杀意,已然有若实质。
唐青仁等人与唐青歌皆是熟识,此刻也同样是唏嘘不已,没有再说话。
唐郁默然,微微侧身、抬眼与唐太明对视,郑重其事地说道:
“小子定将采花盗斩于刀下!”
他的话就像他的刀一样,干净利落,让人无法去怀疑。
唐太明闻言眼神稍微柔和一些,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重新坐在椅子上。
唐老太太最后拍板:
“第三件,准了。
至于时间的话,就不做限制了。
你可以现在下山,也可以一年后再下山。”
只要我还没死,这个约定就会有效。”
“谢老太太。”
唐郁向老太太和各位行礼告退,然后退出了昏暗的厅堂。
他轻轻地将木门关上,把七位绝顶高手的视线隔绝在门后,然后轻舒了一口气。
唐郁走出小院。
苏北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待着。
“我要下山了。”
“去多久?”
唐郁挠了挠头。
三件事。
金陵,薛家,恶人谷。
相隔千万里,唐郁又从未出过川蜀。
“不太确定,可能半年,也可能一年。”
这对话似曾相识。
唐郁想起来,他当初离开川北之时,对李广兴等人说过类似的话。
明年春草依旧绿,人生何处不别离。
“我…”苏北面上带有一种纠结。
唐郁微笑着说道:
“你安心待在门内修行,我又不是不回来。”
苏北沉默不语。
唐郁加大力度:“若是我碰到魔门中人,或许有机会逃离,但是带着你,那就说不准…”
他没有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就不礼貌了。
因为意思已经表达得清楚,足够让苏北安心在门内修行,提升实力。
他这次回来唐门主要目的,本就是为了苏北的安全,没打算让苏北跟着他去江湖涉险。
苏北默默点头,终于接受了唐郁的安排。
“什么时候走?”
唐郁摩挲着下巴:
“估摸着就这两天吧。”
“不过,我得先把院子里的墙砌好,不然要是现在溜了,再回来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苏北想到上午唐年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由地点头赞同。
两人在安业房吃过午饭。
苏北急匆匆赶回去修炼。
唐郁则回到唐家村,找唐年要了砌墙的工具,又找了一些别人家砌墙的泥砖。
他一边哼着歌,一边干活儿。
先将残破的墙洞修的更加平整。
然后把地上的碎砖块全都扫到一边,不要占用他准备砌墙的地方。
接着,按照村里人的指点将石灰、沙子、砾石混在一起搅拌,打出石灰砂浆。
最后从下到上,先抹一层浆,再把泥砖哐哐哐垒上去,再抹一层泥浆…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把整面墙都补好。
当唐郁灰头土脸地站起身来。
月亮都已经升起来了,他的肚子也咕咕叫。
唐郁跑到唐年的馆子将工具给他还了,又点了几个菜装食盒,馒头数个,各类水果。
然后又叫了一壶茶。
两刻钟,唐年准备妥当。
唐郁左手拎食盒,右手拎着水果,一溜烟跑出馆子,顺路回家带着燃香。
然后风驰电掣往荒山飞奔而去。
夜晚的荒山上,凉风习习。
银色的月光散在周遭嶙峋的石头上,披上一层清凉的银纱,让人仿佛来到了月宫。
唐郁拎着一堆东西,淌过银色月光形成的河流,奔到唐青羽的墓碑前。
打开食盒把馒头取出,与各类水果一起摆放在碑前,然后恭恭敬敬给上了三炷香。
唐郁打开食盒,将几个热菜端出来,把食盒当做是小桌子,放在上面。
他端起一碗米饭,就着热菜快飞地扒了两口,先是垫了垫肚子,这才开口道:
“老爹啊,我要下山了。”
他端起茶壶,直接倒在嘴里,然后又往地上倒了一些,状作同饮。
唐青仁说他这便宜老爹,好茶不好酒,他恰好记在心里。
“我有点儿体会到,你当初为何要下山游历,这山上确实有点儿无聊。”
“我或许也要走一走你的路,先去江湖游历一番,不过…”
唐郁一想到江湖上,自己的身世和拥有天书的消息,已经天下皆知。
魔门、正道、旁门,江湖散人…
恐怕都对自己虎视眈眈。
他的嘴角不由地泛起一抹微笑:
“…我敢肯定,我的这一趟旅程,一定会比你的精彩不少。”
唐郁边吃,边说。
想到哪,就说哪。
说的也不多,就是扒饭的间歇说一两句。
渴了,就端起茶壶,自己喝一口茶,
也往碑上倒一口。
寂静的荒山上,一人与一碑对坐。
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