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苏北一袭黑衣,带着竹篾斗笠,黑纱遮面,露出一双柔和的眼眸。
微风吹过,轻拂起额前的几缕青丝。
她牵着一匹棕色骏马,俏生生站在道旁,神色平静,好像只是一场平平常常的出行。
唐郁哑然:
“苏北姐,你…”
苏北淡淡地说:
“我和你去。”
唐郁强调:
“我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
苏北:“无妨。”
“那老李他们?”
“打过招呼了。”
唐郁沉默,与苏北那双平静眼眸对视。
好似一汪平湖秋水,波澜不惊。
半晌,唐郁妥协。
两人两马,迎着朝阳,在官道上再度出发,在金灿的阳光下,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
唐郁没有明确的方向,苏北也没有。
于是便信马由缰,一路观赏风景,走到哪里,便在哪里露宿。
路过沿途的村镇,就进去找间客栈休息几日,尝一尝当地特色美食美酒。
路过劫道的山匪,就跟着他们上山寨观光小住,补充一下空虚的钱囊。
当然,依照唐郁的风格,每至一处,必定不会两手空空的离去。
比恶更恶,以杀止杀。
每每所到之地,恶霸凶人,山贼流寇,要么改邪归正,要么含笑九泉。
当地风气为之一清,百姓们更是夹道欢送,他的名声也因此渐渐传开。
落在有心人的眼里,便可以看到唐郁从川北一路南下,在川蜀四处游荡。
唐郁和苏北一路走来,爬过雪山,走过草原,渡过江河,攀过峻岭。
饱览川蜀的各色美景。
苏北站在高崖之上,极目远眺。
群山万壑尽收眼底,川江长河在山间奔腾不息,更有皑皑雪山,千里冰封。
雪线之下,却是翠意盎然,形成一种波澜壮阔,鬼斧神工的对立之美。
山风猎猎,吹动三千青丝飞舞,苏北轻轻闭上眼睛,感受这沁人心脾的舒爽。
她从来都是从一个目的地,奔向另一个目的地,行色匆匆,却从未认真看过沿途的风景。
行路的乐趣,便是在乎山水之间。
唐郁从树上抛下几个红果给苏北,用清泉洗一洗,一口下去,脆爽酸甜。
他算了算日子。
从川北城出来游荡,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两人多在路上,不免多了些许风尘。
人生一世,走走停停。
走也走了,该停一停,找个地方,歇歇脚。
“我们去锦城吧。”唐郁提议。
“好。”
意料之中。
一路走来,苏北就没有发表过意见。
两人从山上下来。
辨了辨方向,便向锦城策马而去。
锦城。
川蜀的第一大城。
也是整个川蜀之地的核心枢纽。
极尽富丽繁华。
这一日。
锦城外的官道上,两匹快马奔腾而来。
唐郁遥遥一望,心中赞叹不已。
不愧是川蜀大城,只看城墙,便比之川北城还要高数丈有余。
城郭沿着东西绵延而去,像一条匍匐的巨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城门同样的宽阔高耸,高有近十丈,宽可容八辆马车并行而入。
路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更有许多身穿儒服长褂,背着书箱的年轻书生。
他们三五成群,结伴而行,风华正茂,指点江山,洋溢着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少年志气!
唐郁坐在马上,不由发出一声感慨:
“好多人呀!”
两人已经很久没看过川流不息的景象。
临近城门的时候,唐郁和苏北翻身跃马而下。
不是他们懂礼貌,而是城门外人山人海,摩肩接踵,骑着马根本步履为艰。
城外的官道两旁,茶肆酒馆连成一片,往来的驿站也是人满为患。
还有无数小贩在道旁摆开摊子,瓜子馒头清泉水,红薯糖饼油炸糕,一应俱全。
远道而来的路人,饥肠辘辘。
大多数会掏个十几文,买点儿,犒劳自己一路跋涉的艰辛。
唐郁买了两个滚烫的红薯。
一双横练的无情铁手,无视烫得像火烧的温度,三两下把皮剥掉,递给苏北。
唐郁自己也剥了一个,白色热气滚滚升腾,咬一口,又香又甜!
在深秋入冬之际,吃点儿热乎的,绝对算得上是一件美事。
唐郁望着眼前浩浩荡荡的人群,陆陆续续地排队进城,觉得有些奇怪。
即便是锦城。
每日会有这么多人进城?几乎是水泄不通。
走进一间茶肆,在最外围寻了个位子,听着说书人的高谈阔论,唐郁这才明白。
川阳书院的入学大考在今日召开。
难怪一路上有如此多的年轻书生。
唐郁叫了一壶茶,给苏北和自己倒上。
他寻思着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进不了城,所以听一听说书人在讲什么屁话。
说书人,是一门传承古老的行当。
将搜集或者听到的消息,经过自己的整理加工讲述出来,说白了就是信息掮客。
各家村口大爷大妈,酒楼茶馆的伙计和博士,官方邸报和小报,那都属于信息掮客范畴。
不过,来自现代世界的唐郁深刻知道,这消息在传递过程中,总会有失真的部分。
也不是说有人故意造谣,就是有些时候,一件事传着传着就不对味儿了。
比如川西有一个十恶不赦的强盗,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凡是他途径的村子,路过的人家,别说是人,一头猪,一条狗都不会活下来。
然而在说书人的嘴里,就变成了川西有个采花大盗,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凡是途径的村子,别说是女人还是男人,连一头猪,一条狗都不会放过!
周围的茶客听罢纷纷皱起了眉头,这采花大盗的口味也太特别了,跨越物种都不能阻挡他!
唐郁本来抿了一口茶,当场喷了出来,这也太离谱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
因为那名在川西作恶的强盗,就是他和苏北游历川西时,捉住击毙的。
而说书人,此刻说的正是嫉恶如仇的川北恶狼,游历川蜀,大杀四方的故事。
在说书人的嘴里,唐郁已经成为了身高九尺,身宽也九尺,肌肉强健的彪形圆球。
肩上扛着一把漆黑的鬼头大刀,素来喜欢赤膊着上身,身上密密麻麻都是刀痕。
这刀痕不是他被别人砍的,而是他每杀一人,就会在自己的身上刻上一刀,留个纪念!
这川北恶狼,如今已是万人屠的战绩!
一向是冷冰冰的苏北,瞧着连连撇嘴的唐郁,嘴角也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