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也是个秀才,只是后来诸国乱战,门阀世家把持仕途,废黜科举,便也就止步于此。
虽然不能科考,但他本身就爱好读书。
非常之博学,说文解字,历史经典,天文地理,诸子百家各个方面,他基本全都有所涉猎。
讲课亦是不拘泥于书本,而是根据孩子们的兴趣,信手拈来,旁征博引。
老先生非常善于抛开死板的书卷记叙,而是化为一个个生动的故事,启发孩子们的兴趣。
虽然和孩子们坐一屋,唐郁却是一点都不觉得无聊,而是听得津津有味。
中午的时候,一般是王放下厨。
做一大锅炒饭,或者下一整锅面条。
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那就多加几个鸡蛋,或者买几两猪肉,细细切成肉丁,炒熟拌入饭里或是做成臊子,香气扑鼻。
中午放饭的时候,孩子们是各个两眼放光,吃的狼吞虎咽,大多数孩子在家里,是吃不上这样的饭食。
甚至有的人虽然不爱读书,但为了这一口饭,也要硬着头皮来草堂坐上一天。
唐郁喜欢端着一大面条,和王放一起坐在墙角阴凉处,哧溜哧溜,没一会儿就扫荡干净。
唐郁赞叹:“你的手艺真不错,不像穆良,天天靠济春堂施舍。”
王放瞥了一眼唐郁,没好气地说道:
“你不也是一天到晚,到处蹭饭吗?”
唐郁眉毛一挑:
“我可是来读书的,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蹭呢?”
王放啐了一口。表示鄙夷。
接下来的几日,唐郁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川北七狼也大部分都待在宅院里。
唐郁又来到教室,孩子们陆陆续续走进来,唯有旁边的座位空落落的。
阿月已经两天没有来上学了,这本不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穷苦孩子并不像唐郁上一辈一样,严格遵守学校纪律,甚至一周只来一两次的,也不在少数。
但回去的路上,唐郁无意之间向王放提及此事,王放却忽然道:
“江生也很久没来了。”江生是阿月的哥哥,两人的家在城南十里外的三禾村。
江生祖上并无读书人,但是一心向学,凡是草堂开课,他基本都会到场。
阿月则是喜欢黏着江生,所以两人向来是形影不离。
“或许是家里有事。”唐郁说道,农忙修屋,宰猪放羊这些活计,都需要帮手。
“若是家里出事呢?”王放眉头微微皱起,如今川北大量江湖人涌入,兴风作浪,尤不安宁。
“若是明日还没来,我要去三禾村走一趟。”
唐郁道:“那我也去。”
翌日,天空阴沉,乌云卷积,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天气不好,许多孩子都没来上课,尤其是家在城外的,若是半途被大雨困住,那会很危险。
阿月今天仍然没来。
老先生也觉察出有些不对,苦着一张脸,皱着眉头在阿月的桌子边转来转去。
旁晚的时候,王放和他说,要去三禾村看看情况,让他莫要挂心。
只是王放不在,草堂的事情就由他费心打点了,这也是一贯的模式。
老先生一直都知道,王放不是普通人。
唐郁也不是。
走出草堂小巷,踏入市井江湖,唐郁和王放将腰间裹刀的布条取下,露出腰间佩刀。
两人又在街口买了斗笠和蓑衣。
轰隆,天上闷雷滚滚。
漆黑黯淡的天空下,几乎分不清是什么时辰。
两人从城南门而出。
拐入山道后,身形一纵而起,施展轻功,向着三禾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十里路,两人运起轻功疾驰,大约一刻钟后,已经看到三禾村的轮廓。
天色阴沉,还刮起了大风,村里人都早早回家,并且将牛棚猪圈拴好,防止打雷惊到家畜。
王放敲开一家农户的门,问明了江生家的方向,而后两人根据指引赶了过去。
那农户长长的叹息声,仿佛一块大山,压得王放和唐郁心里沉甸甸的。
咚咚咚。
村里西南角落,一处相对独立的院子,唐郁叩响了木制大门。
泥瓦土墙,占地宽阔,后面有独立的猪圈羊圈和堆放农具的仓库,与村子里其他人家相比,江生家已经算是相对富裕的。
半晌,两人才听到一个人从里屋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浮、缓慢。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是一个中年妇人,穿着暗黄色布衣,裹着头巾,形容憔悴,脸上泪痕还未干。
一下子看到门外气势凛然的王放与唐郁,妇人不由地惊呼一声。
眼前一黑,身形直挺挺的向后倒下去。
唰的一下,唐郁像一阵风冲进去,抢先一步扶住妇人,探手摸了摸脉搏,有些虚弱。
他不是穆良,再多的,他也看不出来。
王放一手搭在妇人手掌上,温润的内力缓缓流淌,进入对方奇经八脉,助其恢复元气。
没一会儿,妇人悠悠转醒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
她仍是面露惊恐,这着实令人感到奇怪。
“我是江生草堂念书的老师。”
“我是阿月的同学。”唐郁在旁边插话道。
妇人定睛望去,王放虽然穿着书生长袍,但是腰佩双刀,眉飞入鬓,目露寒芒,实在不像是一个读书人。
再看唐郁,一个十七八岁俊秀少年,穿着灰褐色劲装短衫,黑发束起,利落而英武。若说是阿月的同窗,那也实在可疑。
王放看着妇人仍是不信的样子,联想到先前问路的农户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生和阿月三天没来念书,你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言至此,妇人终于绷不住眼泪,低声啜泣,泪水如泉涌下:
“阿生他…他…”断断续续,竟说不出完整的话。
王放冷哼一声,身形一闪已经冲向里屋,把唐郁都吓了一跳。
不过确实,这样好像更奏效一些。
他扶着妇人身形一提,一纵,看似闲庭信步,瞬间跨越数丈,挟着她进了屋子里。
刚一进屋子,唐郁就闻到一股浓重中药味儿,只见王放怔怔地站在床边,双拳紧握。
明显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唐郁走过去,也被眼前一幕震惊。
一名少年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看起来只是被汤药吊着,不知还能活多久。
王放说:“经脉尽断,脏腑受创。”
他转向妇人,一字一顿地问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