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之后。
炼锋铁匠铺的一个独立隔间里。
四个灰头土脸,赤膊围着皮制围裙的大汉,围在一张小桌子前面沉默不语。
桌子上放着的,正是唐郁黑鞘黑柄的厚背刀。
见四下无人开口,张诚忍不住催促道:
“想出办法没有?”
“还没…”
“正在…”
“我没辙…”
还有一个继续沉默。
唐郁一手扶额,叹息一声:
“果然是碎得太彻底了吗?”
最后一个人终于发话:
“其实不是碎得太彻底。
在我们看来,它就是拼得太完整了…”
这人年纪最小,心思活络,立马顺着话匣:
“不如您看看我们最新出品的厚背刀、九环刀、斩马刀,都是一等一的上品。”
张诚忍无可忍:
“你们几个,可是我们铺子里最好的锻刀师傅,就这样轻易放弃了?!”
一个汉子虚着眼:
“诚哥,我们可都是你教出来的,我们这几块料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吗?”
“你可是和堂里那位学的技术,你自己都没辙,还能指望我们?”
张诚气得络腮胡子都颤抖起来:
“你们几个逆徒!”
另一个汉子说道:
“不如请堂里那位看看,或许他有办法?”
唐郁看着貌似还有门路,便没有出声。
倒是张诚皱起眉头,他摩挲着下巴:
“这个还要问问堂里。”
他想了想,遂即一拍手,决定道:
“也成,我先去问一下上面的意见!”
按照张诚的说法。
炼锋堂里还有一位铁匠宗师,是整个炼锋堂的镇帮级人物。
他平日里负责为名门大宗定制兵器,也会定期挑选各个铺子资质优异的铁匠进行教学。
虽然是传授技艺,但他却绝不让人称其老师或是师父,只称是朋友间的技艺交流。
张诚就曾跟随这位铁匠宗师学习了半年时间。
他不仅锻造技艺方面突飞猛进,而且在铁器的创造性方面也是获益良多。
“如果是他,一定会有办法。”
唐郁抱着长刀,真诚地拱拱手:
“那就有劳张大哥了!”
…
翌日一早,唐郁正在洛姐铺子吃早饭,白粥喝到一半,包子刚刚吃完一个。
一名浑身古铜色肌肉的,仅穿麻制短衫的汉子兴冲冲地跑到摊位上,气喘吁吁:
“阿郁小哥,堂里回话了。
你可以随时和诚哥去总堂,见过那位大师。”
“噢?”
唐郁飞速将白粥扒完,一口一个灌汤包子,将桌子上仅剩的小菜吃干抹净。
“走吧!去找张诚。”
炼锋堂的总部其实并不在川北城内,而是在城外西北的老鹰岭之中。
从城北而出,然后转往西北大约十里,再转入山道行小半个时辰。
一路上经过了三道关隘,四次巡检,而后来到一处三面绝壁山谷之中。
一道瀑布垂直挂于悬崖之上,清脆的水声萦绕于耳,阳光之下如同银河闪烁,熠熠生辉。
山谷的名字叫炼铁谷,是炼锋堂取的,充满着帮派特色!
炼锋堂堂主任百炼不在帮中,是副堂主丁锋接待了唐郁。
炼锋堂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丁锋只对唐郁说了三句话:
“久仰久仰。”
“多多来往。”
“去找薛师。”
简单明了,唐郁也回了三句话:
“客气。”
“好嘞。”
“多谢。”
双方对于这次见面都非常满意,达成了友好的共识,并且为未来进一步合作打下坚实的基础。
张诚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整个会话没有超过五秒钟,凳子都还没坐下,丁锋就让张诚带唐郁去找薛师。
叮嘱他一切均不可怠慢。
薛师,名叫薛义。
据说是来自江南的锻造世家。
在游历之时与任百炼、丁锋相遇,三人意气相投,遂结为异性兄弟。
川北矿藏丰富,深得薛义的心意。
任百炼和丁锋也觉得大有可为,于是就以川北城为据点,创建了炼锋堂。
在整个帮派中,任百炼负责矿藏开采和对外供应,丁锋负责内部组织和对外联络。
薛义就专心钻研锻造技艺,给宗门大派打造上品兵器,为炼锋堂培养锻造人才。
这边说着话,唐郁跟着张诚来到一处石屋。
这座石屋占地广阔,堪比张诚在琉璃街的铁匠铺。
石屋门前挖了一道宽阔的沟渠,从瀑布下水潭处接引水源。
辅以三丈高的木质水车,基本做到了取水和用水的自动化。
唐郁刚一靠近石门便感觉到一股热浪汹涌袭来,比起张诚的铁匠铺来说,温度更高,更加灼热。
张诚没有叫门,而是直接推门进入。
铛,铛,铛。
一声接着一声。
雄浑而震天的打铁声传荡而来。
唐郁心神俱震!
这磅礴的震撼力,犹如九天沉雷,直击灵魂!
一锤接着一锤,仿佛能够让人从肌肉到骨髓,一起随之震动。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技近乎道!
张诚露出一种放松、享受的表情:
“每次听到薛师的擂锤声,就感觉整个从外到内都舒展放松了。”
他领着唐郁穿过中门走廊,两侧是漆黑的暗室,那是薛义打造的各种成品。
有的是自己打造的试验之作,有的则是宗派定制,但还未寄送或者取走的。
穿过走廊,眼前豁然开朗。
首先映入眼帘的,最为显眼的,是约有三丈之高的熔炉,几乎要冲破屋顶。
炽热的熔炉,暗红色的炭火,四溅的火星,足以扭曲空气的热浪。
而后便是站在锻造台前高大健壮的背影。
充满爆炸性的肌肉,流畅的背部线条,粗壮而隆起的臂膀。
手上还拿着一把堪比脑袋大小的铁锤,无不显示这是一名顶尖的锻造大师。
每一次锤击,火星四溅,声音悠长回荡。
而铁砧上的器具却纹丝不动,承受着精准而有力的锻造!
张诚微微躬身:
“薛师,这位是昨日提到的川北七狼中的恶狼少侠,他的刀身裂痕密布,需要修补。
弟子们无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请你出手看一下是否还有修补的可能。”
那个高大健壮的背影缓缓转身。
铁匠标志性的黑漆漆的脸,满脸络腮胡子,看着应该有一年以上没有修剪过了。
他的眼神非常纯粹,好像一汪深潭,有一种平静的幽深。
让唐郁感到怪异的是,薛义长着一张娃娃脸,皮肤也很好。
透过黑漆的煤灰,其实能看到他晶莹的皮肤,犹如玉石,和他壮硕的体型形成鲜明反差。
他用手肘轻轻一磕张诚:
“薛师,今年多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