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夏涵踉跄着从喻橙的住处走出来。
双腿几乎没有知觉,连下楼梯都是无意识的,下到最后一级台阶,她丝毫没察觉到,脚下一晃,朝一边栽倒。
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一只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
付夏涵呼吸一滞,心脏都要停了,下意识借助这只手的力量站稳。视线低垂,落在这只手上,男人的手跟周暮昀一样修长白净、骨节分明。
白衬衫的袖口露出来一点,再往上是深蓝的西服袖口,铂金纽扣精致小巧,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一粒一粒整齐排列。
付夏涵怔了好一会儿,恍惚间以为是周暮昀。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她就笑了。
怎么可能呢。
她刚从房子里出来,那个男人绝情的样子还停留在眼前,怎么可能是他。
定了定神,付夏涵抬起头来,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温君泽,周暮昀的表哥,她的未婚未。
想到某个字眼,付夏涵的手如同被针扎了一样猛地缩回来,后退一步,抿了抿苍白的唇瓣,道了声谢。
男人讪讪地晃了下手,自然而然垂放在身侧,垂下眼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收拾好心情,付夏涵仰面平静地望着他。
也只有在面对周暮昀以及跟他有关的事上,她才会失态。其他任何时候,她都是从容不迫的付小姐。
问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显得太白痴。
他温少爷是什么人,想知道她的行踪还不易如反掌。她淡淡地笑了,拂起耳边发丝,换了个问题:“找我有事吗?”
时至六点半,日影西斜,橘色的薄辉抖落一地。
男人皮肤白皙,沐浴在暖色的光线中,给他脸上镀上层淡淡的金色。他一笑,清冷的面容仿佛破冰而出的春色,气质温和清润。
不得不说,这对表兄弟在某些方面还是很相似的。
面无表情时是真的冷淡,可一旦笑起来,又温柔得像春风,多看几眼就会沉溺进去。不过周暮昀很少对她笑。
就在刚刚,他笑了,却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喻橙。
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连眉梢眼角都弯出漂亮的弧,眼睛里也装满笑意,连抬手拍那个女孩脑袋的动作都那样温柔……
想到这里,付夏涵顿觉呼吸不畅。
温君泽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整理刚被女人抓乱的袖口:“我的未婚妻回国都一个星期了也不来见我,我只好来见你了。”
语调轻佻上扬,眼里的笑同样轻浮,带着一丝邪气,像个风流的情场浪子。
付夏涵觉得,他跟周暮昀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如果没什么说的,我就先走了。”付夏涵越过他的身子,径直朝前走:“我很忙,没时间陪你玩儿。”
温君泽慢慢转身,见她要走也不急,颇有耐心地说:“忙着做什么?围着周暮昀打转,然后被他一次又一次无情拒绝?”
付夏涵脚步遽然一停,鞋尖掉了个方向朝向他,眼神冰冷冷地射向他。
斥责的话还没说出口,温君泽就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抱歉,我说错话了。”
“温君泽,你到底想做什么?!”
付夏涵并没有因为他的道歉而软下态度,双眸依然冰冷。
她今天实在是烦透了,早上被周暮昀羞辱一番,本来想着过来找回场子,却不料撞上周暮昀在这里。她不得不放低姿态打算道个歉暂时掩饰过去,谁知还是被揪住不放。
她现在没心情,也没工夫跟温君泽斗嘴。
只想找个地方喝杯酒,冷静冷静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专程从国外回来,绝不甘心就这么收场!
温君泽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了,笼罩在男人面庞的暖光褪去,显得整个人的气质冷了几度。
“应该是我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冷笑一声,刚才的温和不复存在:“需要我提醒一下你的身份吗?我的未婚妻。”
“我不是你的未婚妻!”她不顾形象地朝他大吼。
“是吗?”面对她的失态,温君泽依然云淡风轻:“付夏涵,需不需要我替你致电付老先生,问问清楚你到底是不是我未婚妻。或者,问问媒体朋友们。”
付夏涵紧咬下唇,冷静道:“我会亲自跟父亲说,解除跟你的婚约。你不要想了,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温君泽也不气恼:“如果他老人家答应的话,我没意见。”顿了顿:“可我怎么觉得一生重信守诺的付老先生不会答应呢?就是不知道你这个女儿在他眼里的分量够不够重。”
付夏涵气得浑身发抖。
虽然温君泽的话句句带刺,但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是事实。
这也是为什么她当初后悔了跟他订婚却没有立刻解除婚约,而是选择以留学为借口逃到国外去,好让婚礼无限期延后。
她太清楚解除婚约的后果了。
三年前的那场订婚典礼无比盛大,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参加了,可谓大腕儿云集。当天更是邀请了上百家来现场。可以说,不仅仅是整个上流圈子知道付家付夏涵和温家温君泽订婚,就连外界都知道了。
两大豪门之间的订婚典礼,比普通人家的婚礼还要隆重百倍,意义也十分重大。
如果解除婚约,等同于打了两家的脸。而付家作为主动悔婚的一方,付出的代价也要比温家重。不仅对集团利益有巨大影响,跟温家的关系恐怕也再难维持。
不管出于哪个方面考虑,解除婚约的后果都是付家难以承受的。
哪怕付夏涵强烈想要摆脱“温君泽未婚妻”的身份,她也迟迟不敢在付老先生面前提起这个事。
这次回国,父亲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她打算什么时候跟温君泽举办婚礼。
父亲说,她因为留学推迟了三年,此番回国,如果再不将婚礼提上日程,就是对温家有意见了。
付夏涵深知,就算自己是父亲唯一的女儿,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在大事面前家人也不会容许她胡来。
是她,亲手把自己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见她陷入沉思,温君泽上前一步,手捏着她下巴抬起来,逼她与自己对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他这么有自信,是笃定她解除不了婚约吧。
付夏涵眼神冷冷的,偏过头去,将自己的下巴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不再看他,她转头就走。
温君泽站在原地扬眸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了勾。
漂亮是漂亮,个性他也挺喜欢的,就是对周暮昀死心塌地这一点,让他心里很不爽。如果不是看她背后有整个付家,他才没那么多时间哄着她。
解除婚约?她也只能想想。
——
付夏涵驱车离开这条商业街,在前面一条街转弯。
双手握住方向盘,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蓝牙耳机,给通讯录里为数不多的联系人之一拨了个电话:“出来陪我喝酒。”
三年没回来,她连街道路口都记不清了,更别说那些消遣的地方。
她找的人当然还是上次陪她的郑茹。两人是高中的同班同学,上大学后很少联系了,最近回国又重新联系起来。
对方很殷勤,给她报了个地址后,说自己马上就到。
两人在酒吧门口就碰上面了。
郑茹穿着白色的Chanel的裙子,及膝的长度,灵动俏皮,黑发挽成蓬松的花苞头。她知道付夏涵一直以来走的是优雅知性路线,当然不可能跟她撞风格,这才改变以往的穿衣风格。所以这两次见她的着装都是青春活泼风。
上次付夏涵没提,这次见了却摇头一笑:“果然是年纪大了,喜欢往嫩了打扮。”
郑茹:“……”
“虽然这么说你,但其实我也不小了。”付夏涵叹息:“浪费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反而受一身伤。”
郑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她的表情看,肯定是在哪里惹了不痛快。
他们郑家是做玉石生意的,开了几家小商铺,跟付家的珠宝集团自然没办法相提并论。她巴结付夏涵,也是为了自家生意考虑。攀着付家千金,总是能捞到点好处的。
“不说了。”付夏涵摇摇头,甩掉脑中痛苦不堪的回忆,拉着她走进酒吧。
里面光线暗淡,五颜六色的灯光一闪一闪,重金属摇滚乐节奏感极强,舞池里男男女女随着节奏摇摆着身体。
两个女人坐在靠墙的卡座里,一口气点了十几杯烈性鸡尾酒,摆满了圆形的玻璃小桌。
付夏涵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入口甜丝丝的,带着点气泡水的味道,滑入喉管后却涌上来一股辛辣,直呛得她咳嗽。
郑茹坐过去拍她的背,劝说:“这酒后劲儿足着呢,你的酒量又不好,就别这么喝了。”
付夏涵抬起手背擦了擦唇角,倏地笑了:“我的酒量……呵,我们很多年没见了,你怎么知道我现在的酒量不好?”
郑茹的确不知道。
“我告诉你,我的酒量别提多好。”她又端起一杯蓝色的鸡尾酒,对着灯光晃了晃。里面的液体晶莹剔透,透过倒锥形的玻璃杯折射出浅蓝色的光。
她一仰头又喝光了,说:“他的酒量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不好。”
“谁的酒量?”
话一出口郑茹就反应过来了,但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她小心观察付夏涵的脸色,果然,下一秒她的脸色就变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郑茹立马道歉。
提起周暮昀,付夏涵就回想起下午在喻橙住处受到的屈辱,恨不得将自己当时的痛苦千倍万倍还给那个女人。
“我昨天去找周暮昀的那个女朋友了,结果她转头就在周暮昀面前告状。周暮昀亲自过来找我,警告我离他女朋友远一点……”
听付夏涵讲完,郑茹瞥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我想说,你想整那个女的有的是办法,没必要亲自找上门去。”
要她说,付夏涵的方法称得上愚蠢,傻傻的送上门,人家不虐她虐谁?这简直是没脑子的人才能干得出来的事。
付夏涵端起酒杯的手顿在半空,扭头看向她:“你有办法?”
郑茹也端起杯鸡尾酒,却没喝,笑着说:“你想想呀,喻橙是干什么的?”
“开餐厅的?”
“除了这个呢?”郑茹也不跟她绕弯子了,自问自答道:“除了是餐厅老板,她还是个网红,你知道这年头网红最怕的是什么吗?”
付夏涵在国外三年,一直忙于学业和工作,对近年来国内的网络现状确实不怎么了解。闻言,她猜测道:“整容吗?”
“那倒不是。再说整容这件事本身也没什么好黑的,明星不也整吗?”郑茹讨好地握住她的手:“你要是信得过我,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保证让她身败名裂,从此躲着不敢见人。看她还哪儿来的脸跟周暮昀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