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你快睁开眼睛!再不醒来我……我就走了再也不回来!”
“不要——娘——”
钟离夜紧张惊慌之下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当他看到夜轻语那有些红有些黑还有些僵硬的小脸时,神情微微一呆,“你……”
“醒、了?”
风中飘来两个字,总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钟离夜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我……”
“啪——”
一块木板当头落下,毫不留情的拍在了钟离夜的头顶,那些未及想明白的疑问尽数被拍散,钟离夜眼睛一闭陷入了无尽黑暗之中……
嗷呜……太暴力了!
墨小白哀嚎一声,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夜轻语将那双如铜墙铁壁般紧紧缠在她腰间的手臂掰开,愤愤的咬了咬牙,“可恶!竟敢叫我娘!还占我便宜!”
若不是之前他深陷梦魇之中,贸然被拍晕可能会伤及性命,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钟离夜再醒来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夕阳西坠,云霞漫天,院中白雪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
窗前,夜轻语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的入神,夕阳落在她身上,眉目如画,空灵悠远。
“姑娘,你下手可真狠!相识不到一日,在下却两度被你打晕!”
一道冷幽幽的声音自风中飘来,夜轻语翻书的动作一顿,偏头看他,淡然自若,“你醒了?”
“我饿了!”
“……”
“你去煮……你不是去集市了么?买吃的了么?”
“……”
夜轻语没理他,放下书去了厨房。
钟离夜以为她去拿吃的,但很快,有烟从厨房里飘出来……
“……姑娘,不用如此麻烦了吧?那个,你买的食物在下随便吃点就好……”
……
半个时辰后,夜轻语将一只碗端到钟离夜面前,“吃!”
钟离夜本没抱什么希望,可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眉心微微一跳,“这是……什么?”
“水饺。”
“水、水饺?”
看着他僵硬的俊脸还有那惊诧不已的眼神,夜轻语忍不住蹙眉,“你到底吃不吃?”
钟离夜:“……”
水……饺……
那分明就是一碗浆糊!那姑娘究竟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云淡风轻理直气壮的跟他说那是水饺的?!
夜轻语把碗一放,“墨小白,你喂他!”
墨小白‘嗖’的一声出现,胖嘟嘟的爪子抓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勺糊糊,眉眼弯弯的看着钟离夜,“吱吱——”快来吃水饺!
“……”
钟离夜嘴角微抽看向夜轻语,“姑娘,虽然在下读书少,可你也不能拿浆糊当水饺糊弄在下。”
夜轻语皱眉,“这就是水饺!”
“你觉得它长的像水饺么?”
“这……”夜轻语看着那碗糊糊,娥眉紧锁,“买的明明是水饺,可煮好了之后……怎么会……”
钟离夜:“……”
“姑娘,那水饺与你何冤何仇?你竟要将它煮的粉身碎骨血肉模糊……真是罪孽啊!”
“……”
夜轻语皱眉看了他一会,转身出去,“墨小白,去把鸡翅拿给他。”
嗷呜——可以不拿么……那可是爷的午餐……
……
墨小白蹲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只鸡腿,低垂着脑袋,脸都快要贴到鸡翅上了,闻了又闻,看了又看,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递过去,可又立马缩回来,眼巴巴的瞅着,口水都流到了爪子上……
钟离夜:“……”
终于,墨小白两眼一闭,一脸视死如归的把鸡翅递到钟离夜面前,“吱吱——”快吃!在爷还能控制住寄几的时候!
“……你吃吧!”
于是,当夜轻语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墨小白抱着鸡翅狼吞虎咽的画面……
“墨小白,你在做什么?”
“嗖——”
墨小白越窗而逃,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吱吱——”不是爷要吃的!是他非让爷吃的!爷什么也没干!
“你……”夜轻语转身刚要说话,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风华潋滟的桃花美目中,幽如深潭,疏影迷离,好似要将人的魂魄吸入其中。
夜轻语迅速别开眼,“那个……山里有红薯,要不,我去挖些回来烤给你吃?”
你烤的红薯能吃么……
“姑娘,天色已晚,风雪清寒,还是不用麻烦了。”
夜轻语回头看他,眉心微蹙,“你不相信我会烤红薯?”
“呃……月黑风高,冰天雪地,在下只是担心姑娘……”
……
夜轻语还是去了,很快就满载而归。
钟离夜看着她发上飘落的飞雪,幽不见底的双眸中拂过一抹浅浅的涟漪。
素昧平生,她救他,收留他,为他解毒,给他疗伤,给他找吃的……却不知道她是谁……
今日那琴音……可以琴音杀人者,这世间……
思绪飘飞间,夜轻语扬了扬手中的红薯,“两个,吃得了么?”
“姑娘,在下生吃就好。”
闻言,夜轻语皱眉看他,“你是觉得我烤不熟?”
“不……在下只是担心你会把它烤成灰……”
“……”
“姑娘冒着风雪挖来的红薯,在下实在不愿辜负姑娘一番好意。可若是烤成了灰……便是在下想吃也……所以,还是吃生的吧?”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把它烤成灰?!”
“水饺告诉在下的。”
“……”
夜轻语沉默了一会,拿着红薯去了厨房。
“姑娘,在下真的不想辜负姑娘的美意,所以……”
“如若真烤成了灰,你就和着水把它喝下去,如此,便不算辜负了。”
钟离夜:“……”
红薯灰……泡水……
但意外的是,夜轻语烤的红薯非常好吃!竟让钟离夜生出一种错觉,这是他平生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夜里,夜轻语照旧窝在椅子上休息,钟离夜却无半点睡意,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姑娘,你睡着了么?”
夜轻语睁开眼睛看他,“有事?”
摇曳的烛火映入她眼眸,恍似漫天星光洒落风雪清凉的湖水中,空灵而纯澈。
“姑娘可以给在下铺个地铺,你睡软塌。”
“你下得了床么?”
“……在下可以的……”
“你已经从床上摔下来一次了,不想变成残废的话,最好别想着乱动。”
“……”
说完,夜轻语便闭上了眼睛,绝美的容颜,恬淡而宁静。
“姑娘,深山雪夜,孤男寡女,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连床都下不了的人,你觉得我应该担心么?”
钟离夜:“……”他这是被……轻视了么?
……
一处隐秘的庭院。
黑袍男人逆光而立,而他面前跪着一个人。
“找到了么?”
“属下该死!正要向大人禀报,人没找到,而且,所有派去山下寻找的人全都失踪了!”
“失踪?”
“是!联络不上,音讯全无!镇上也未找到打斗过的痕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说话之人满眼恐惧,然,黑袍男人似乎并不关心此事,阴冷的声音如鬼魅。
“找到他。七天。否则,你知道后果。”
那人吓得浑身一软,瘫倒在地,“大人饶命!大……”
“嗯?”
“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去——”
那人是连滚带爬跑出去的。
黑袍男人缓缓转身,目光如暗夜之狼望向虚空,喃喃低语。
“无故失踪……难道小小的渔村还另藏玄机……要亲自走一趟么……”
上午,阳光明媚。
钟离夜躺在软塌上,却有阳光透窗而入,洒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从他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院中修剪花草的夜轻语。
“姑娘,你剪这些花草是准备中午煮来吃的么?”
话音方落便见夜轻语放下剪刀快步进屋,从柜子里拿出棉被蒙在了钟离夜身上,一蒙就是三床被子!
钟离夜:“……姑娘,在下只不过与姑娘开了句玩笑,姑娘竟要捂死在下么?”
因为人不能动,钟离夜的声音从厚厚的被子下面传来,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有人来了,你先委屈下。”
钟离夜以为是追杀他的人,神色一凛,“如此,姑娘更应放在下出来,我不能……”
“来修屋顶的。”
“呃……什么?”
“所以,你待会别说话。”
被子下,钟离夜轻轻眨了眨眼睛,“姑娘,你是怕人发现你屋里藏着个男……唔!……姑娘,你太暴力了!在下重伤未愈……”
“林姑娘,你在家吗?我是老李,来修屋顶的。”
听到外面的声音,夜轻语小声警告了钟离夜一句便转身出去了。
李师傅带着工具等在院子里,见到夜轻语时客气闲聊了几句便搭梯子上了屋顶。
“呀!这么大一个洞啊!林姑娘,这是被……什么东西砸的吗?”
夜轻语想了想,“石头。一块很大的石头。”
钟离夜:“……”说他是……石头么?
老李一脸诧异,“石头?不会吧?天上会掉石头下来?”
“上面便是悬崖,偶尔有山石滚落也属正常。”
“对哦!上面就是悬崖啊!瞧我这记性,呵呵!幸好没有砸到姑娘,不然,那可不得了啊!”
夜轻语想到了那张床,小脸微微一僵,幸好她当时还没睡……就那么砸下来,可能会重伤……
……
好不容易等到李师傅修好屋顶离去,钟离夜以为自己可以脱离苦海了,却被夜轻语一句‘待会有人来送床’给粉碎了……
“……姑娘,误落香塌,在下并非有意冒犯……”
“我知道。”
“那……可以先让在下出来透透气么?”
“不可以。”
“……为什么……”
“人到了。”
“……”
有这些说话的功夫已经可以放他出来喘口气了……这个记仇的小女子……
终于又熬到那送床的伙计也离去,钟离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姑娘,在下可以出来了么?”
“不行。”
“……为什么……”
“待会还有人来。”
“……谁?”
隐约之间,夜轻语听到一抹咬牙切齿的杀气……
“你想干嘛?”
“我想杀人灭口!”
“……”还真直接!
“阿言姑娘,我来给你送衣服了!你在吗?”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夜轻语立刻起身相迎。
“王大娘,我在。”
那是位中年妇人,慈眉善目,笑容满面。
“阿言呀,衣服给你赶制出来了,看看可还满意?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再拿回去改。”
那是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虽不是上等华丽的布料,却飘然而清雅。而且内里是夹棉的,很是暖和。
是按照夜轻语给出的图样定制的。
除此外还有几件穿在里面的保暖衣物。
夜轻语检查之后都很满意,“有劳王大娘特意送来。”
“不劳不劳!这里风景好,我全当是来赏花了!那个阿言呀,你这衣服……是做来送给心上人的吗?”
夜轻语神情一呆,看着一脸八卦的王大娘,眼角微微滑落一道黑线,“不是的……”
“嗨!大娘都是过来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知道是哪家公子竟能得到阿言姑娘的青睐?是咱们镇上的公子哥吗?哪家的?要不大娘去给你说和说和?”
“……”
不是绣娘么?什么时候改当媒婆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王大娘,夜轻语以手扶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半个时辰……真是太可怕了!”
话音方落,风中飘来一道幽幽的嗓音,“的确是太可怕了……在下居然还活着……”
夜轻语:“……”
终于,钟离夜被解救出来,见到夜轻语的第一句话是……
“姑娘,你有心上人了?”
夜轻语一愣,正要否认,却见他一脸感慨,“煮个米饭都能把锅给煮炸的姑娘,还一言不合就把人给拍晕,居然还有人敢娶!不知是谁竟有如此胆识与气魄?真是令在下佩服啊!”
夜轻语:“……”
“姑娘,不如你引见一下?”
“你的午饭不用吃了。”
“呃……姑娘,在下只是与你开玩笑……别走啊姑娘……”
……
是夜。
钟离夜睡软塌,夜轻语睡床,中间隔着一道屏风。
月光如水,夜色宁静。
“姑娘,你睡着了么?”
“有事?”
“姑娘,你是不是有东西忘了给在下?”
“没有。”
“你再仔细想想。”
今日她与那八卦婆的聊天中他可都听出来了,那衣服是给他做的。
可夜轻语的回答依旧是没有。
想着身上穿的那套粉粉嫩嫩的女装……
“姑娘,你不是让人给在下做了衣服么?”
“噢……衣服,是给墨小白做的。”
钟离夜:“……”是想骂他不是人么……
……
不过,第二天夜轻语还是把衣服拿给钟离夜换上了。
换衣服时,钟离夜看到了胸口的那道线,那道夜轻语缝合的线。
歪歪扭扭,惨不忍睹!与她的气质形象相距十万八千里!让人怎么也无法将那道线与她联想到一起。
惨绝人寰的女工和美若天仙的女子……
许久,钟离夜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姑娘,针法独特,令人,过目难忘。”
看着他憋到僵硬的脸,夜轻语皱眉,“想笑就笑,我知道自己女工不太好。”
“咳……真的只是不太好么?明明就是惨绝人寰好么?”
夜轻语:“……你的午饭不用吃了!”
“呃……姑娘,在下方才说笑的,姑娘的女工精美绝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姑娘别走,我的午饭——”
……
半个月后。
钟离夜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虽然内力还未完全恢复,但下床走动已无问题。
夜轻语说他恢复的很快,正常人受了他这么重的伤至少要卧床一个月。
钟离夜偏头看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姑娘是想说在下不是正常人么?”
桃花眼眸,风华潋滟,薄唇轻勾,似笑而非,那倾世的容貌若远古之神,俊美无双,矜贵高冷之中偏又生出几分魅惑慵懒,凝眸看你时风华一笑,足可慑人神魂。
一瞬间的失神,夜轻语飞快的别开眼,“说话就说话,你眨眼睛做什么?”
钟离夜露出困惑之色,“为何不能眨眼睛?”
“因为……很奇怪!”
钟离夜俯身靠近她,左眼轻眨了下,“哪里奇怪了?”
夜轻语呼吸一窒,对!就是这种奇怪的感觉!呼吸不畅!魂魄都快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似的……很诡异!
夜轻语猛地后退一步,“不准离我这么近!”
说完,也不等钟离夜反应,立刻快步走开了。
钟离夜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轻笑,“姑娘,不是说好了带在下去河边晒晒太阳么?你怎么又回去了?”
夜轻语脚步微顿,“我不去了,你自己去。”
“一言既出,岂能出尔反尔?骗人可是不对的哦!”
……
夜轻语到底还是随他一起去了河边。
可能是因为,她一直都是个言出必行的姑娘。
天空湛蓝,湖面上冰雪未消,阳光洒下来,星光潋滟煞是好看。
钟离夜弯腰揉了一团雪,朝夜轻语扔过去。
夜轻语未料到他会有此一举,待察觉时已经来不及躲开。
“啪——”
那团雪砸在了她发上,点点雪花飘落,三千青丝如墨。
一瞬间的呆愣,夜轻语小脸微皱,“你太过分了!”
钟离夜一脸无辜,“不好意思啊姑娘,方才在下手滑,来,我给你擦擦。”
说话时他已走到她面前,抬起袖子给她擦发上的雪花,俊脸之上神色认真,可嘴角那一抹浅笑却出卖了他。
正擦着,忽然后颈一凉,钟离夜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姑娘,你……”
夜轻语拍了拍手上的雪,娥眉轻挑,“来而不往非礼也!”
“那你还不如直接非礼我……”
夜轻语只知道他嘀咕了一句什么,却没有听清,不由皱眉,“你说什么?”
“在下说,不如堆个雪人吧?”
微微浅笑,风华潋滟,君子谦谦,矜贵儒雅。
夜轻语狐疑的看了他一会,转身朝积雪最深的地方走去。
雪人么……她一直都很喜欢的。
只不过,她才刚摞了一捧雪,风中便飘来那碎玉般风雅至极的声音,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姑娘,你知道这天下堆雪人最好看的人是谁么?”
夜轻语偏头看他,“谁?”
“在下。”
“……”
静默了一瞬,夜轻语回过头,无视他。
“姑娘这番神情……是不相信?”
钟离夜在她身边蹲下,顺手揉了一团雪,微微挑眉看着夜轻语。
可是,她却盯着他手中的雪球,一瞬不瞬。
微微一怔,钟离夜顿时了然,不由失笑,“原来你胆子这么小啊!真没看出来!不过别紧张,在下……”
然,话未说完一把雪花迎面飘来……那叫一个清爽!
“你才胆小!”
钟离夜:“……”
这姑娘不是胆小……是记仇!
……
之后,两人分工合作,夜轻语负责运雪,钟离夜负责堆,只不过,雪人还未堆好便被人打断。
镇上有名的媒婆桃花婶,带着一群人抬着聘礼浩浩荡荡而来,离得老远便扯着嗓子高喊,“阿言呀,阿言姑娘快过来——好事!天大的好事呀!刘老爷家的公子中了武举人前来迎娶你过门啊——”
天高云淡,万里银装素裹。在那绵延的雪地中,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胖女人挥舞着手绢扭着小碎步笑容满面的走着,身后是一个六人抬的金灿灿的轿子。
两女提花篮走在轿子两边,不停地将花瓣抛向空中。轿子后面跟着十几个壮汉,抬着五个红彤彤的大箱子,摇摇摆摆的走来。
夜轻语看着那队伍,眉头轻拧,耳边忽而传来低沉如水的嗓音。
“喜欢他?”
夜轻语愣了一下,摇头。
“父母之命?”
继续摇头。
“那就是被人逼婚了?”
虽是在问,可语气却是笃定的,隐约之间还带着几分意味难明的笑。
夜轻语皱眉看了他一眼,站起来朝河边走去。钟离夜无声轻笑了下,若无其事的继续堆雪人。
半人高的雪人几乎遮住了他身影,被风扬起的白衣融入身后茫茫风雪中,浑然天成为一体。
“阿言呐,可算是见到你了!”
桃花婶已经来到夜轻语面前,头上斜插的那支特大号桃花簪晃出耀眼的波浪,伸手就要来拉夜轻语,“阿言呐,快过来看看武举人都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夜轻语避开她的手,面无表情,“我没兴趣,你请回吧!”
桃花婶笑容一僵,“阿言,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武举人他……”
“阿言,我来了!”
一道洪亮如钟的声音横空插入,武举人下了轿子,快步朝夜轻语走来。
皮肤黝黑,一眼望去只看到牙齿,身形魁梧壮硕,走起路来地面仿佛都在颤动。
夜轻语神色清冷,“你来做什么?”
“阿言,我当然是来提亲的呀!你看,我给你带的夜明珠,喜欢吗?”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献宝似的递给夜轻语,夜轻语却后退一步,神情冷淡,“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仿佛早就被打击习惯,武举人没有半点受挫的样子,继续拿出一只明晃晃的金钗来,“阿言你看,这可是我从京城第一首饰店的一品阁买到的,整整花了五十两银子呢!你戴上一定很好看!来我给你戴上。”
“这位仁兄莫非是在说笑?”
眼看着他的手已经伸出,一道碎玉般清雅的声音忽然自茫茫风雪中传来,似一蓑烟雨拂开层云,留无尽风雅在人间。
“一品阁最便宜的首饰明月耳环,也要纹银八百两。你这金钗……一看便是地摊高仿货。如此欺骗一个小姑娘,真是够缺德!”
武举人伸出的手一顿,猛地回头,双目圆睁,“谁!谁在说话!出来!”
其余人也都四下寻找,天地间万丈风雪,唯独不见人影。
蓦然,一声若有似无的低笑自雪人后传来,众人立刻看过去,摆好姿势,已做好厮杀的准备。
却见一白衣公子信步走出,那一刹那,天地黯然,万物凋零无声。
众人呆呆的看着,眼珠半天都没动一下,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生怕眨一下眼他就会消失了一样。
众人夸张的表情让夜轻语凝眉,忍不住也转身看去,眸光微微一顿。
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什么矜贵儒雅,风华绝代,仿佛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男子半分。
衣袂翩翩,墨发白衣,桃花眼魅,似笑而非,举手投足间皆是风雅,凝眸浅笑处万般风华。那是一种超然于天地红尘之外的美,风雅到极致,反而生出几许魅惑妖冶。
夜轻语深吸一口气别开眼,没事长这么好看做什么!偏偏还喜欢笑!简直穿肠毒药!
“仙、仙、仙男下凡了……啊——我看到仙男下凡了!仙男对着我笑……居然对着我……”
桃花婶忽然爆发出一声癫狂的大叫,然后,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发出的闷响将灵魂出窍的众人惊回了魂,却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钟离夜,那眼神……大概只能用垂涎欲滴来形容。
武举人的表情从惊艳呆滞变成嫉妒愤怒,他挎着大刀上前一步,怒喝,“你是何人?为何会与阿言在一起?有何图谋?”
钟离夜勾唇浅笑,风华矜贵,“我是她哥哥。”
夜轻语神情一呆,抬眸看他,“你……”
话未说完,武举人‘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钟离夜深深一拜,“大舅哥!请受小弟一拜!”
“……”
钟离夜风华如玉的俊脸有着一瞬间的僵硬,武举人却又再次拜了下去,
“大舅哥,请把阿言嫁给我吧!”
钟离夜挑眉,从容且优雅,“我为何要把她嫁给你?”
明明笑容如沐春风,却偏让人生出一丝凉意来,武举人愣了一会,粗声粗气道:“因为……因为阿言她实在太美了!想打她主意的人一定很多!所以,她一定要嫁个有本事的男人,这样才能保护她!”
一声低笑,说不出的慵懒,“你是想说,你很有本事?”
“没错!我自小习武,一身本领,早已练就铜筋铁骨!放眼整个月河镇,还有谁能打得赢我?况且,我刚刚考中了武举,日后前程似锦,不可限量!阿言嫁给我,绝对做梦都会笑醒!”
“哦……”钟离夜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那可不!”说到激动处,武举人直接从地上站起来,眉飞色舞,春风满面。
“论家世,我老刘家家财万贯,阿言跟着我绝对吃香喝辣,论相貌,我仪表堂堂一表人才,阿言和我在一起那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论身形,我身高八尺,五大三粗,阿言跟着我安全绝对有保障!你说,阿言不嫁给我她还想嫁给谁?谁能比我更合适?”
钟离夜轻飘飘的看他一眼,“她若是嫁给了你,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什、什么?牛粪?你居然说我是牛粪?!”
武举人涨红了一张脸,因为羞愤,眼睛瞪若铜铃,“别以为你是她哥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逼急了我……”
“哦?你还想把我怎么样?”
恰是那一挑眉间淡然儒雅的风姿,慵懒而漫不经心,却让武举人心底一凉,漫过深深惧意,“反、反正……反正阿言必须嫁给我!你、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聘、聘礼我已经带来了,明天就成亲!嫁也得嫁!不嫁也、也、也得嫁……”
“是么?”
钟离夜勾唇浅笑,漫不经心的抬了抬袖子,武举人顿时后退一步,全神戒备的看着他,“你、你想干什么?”
“不是铜筋铁骨么?怕什么?”
“谁、谁说我……”
“啊!聘礼——聘礼跑了——”
武举人话未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仆从的惊呼,他虎目一瞪,怒声咆哮,“都他娘的胡扯什么!聘礼怎么可能……真、真、真的跑了……”
当看到那些滑向冰面的红箱子时,所有的怒火都化为震惊。
片刻之后武举人反应过来,狂冲而去,“啊!我的聘礼!快!把聘礼弄回来!”
仆从们惊醒回魂,一窝蜂冲向结冰的湖面。
可就在此时,冰面之上忽然出现一道裂缝,清澈的河水涌上来,将冰层朝两边推去,那五只红箱子瞬间沉入湖底。
突来的一幕吓得仆从们顿住脚步,惊叫着往回跑,武举人眼看着那些聘礼沉入湖中很不甘心,愤怒咆哮,“他娘的都不准退!快把聘礼给老子捞回来!不然老子要……啊——救命——”
正说着,他脚下踩着的冰面忽然融化,武举人庞大的身子迅速朝湖中坠入,吓得他面无人色,惊恐大叫。然而,那些仆从仿佛被这诡异的变故吓傻了眼,没人上前救他。
“你们这些废物!老子要杀杀杀了你们……阿、阿言救我……我不能死啊!我们还还还没成亲……”
武举人冻得浑身发抖,惊恐的他并未发现,他其实沉到一半就定住了,湖水只漫过胸口而他诡异的漂在那里,根本不会淹死。
夜轻语皱眉,看着身边风华如玉,浅笑从容的男子,“你伤还未痊愈,不要妄动内力。”
钟离夜偏过头来看她,轻轻眨了眨眼睛,桃花眸中凝着点点笑意,“你在……关心我?”
夜轻语神情一顿,又是那种呼吸不畅的感觉……很诡异!
她迅速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你不准眨眼睛!也不准对我笑!”
钟离夜上前一步,低眉看她,神情困惑,“为何?”
随着他的靠近,风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白梅冷香,清幽惑人,夜轻语愈发感觉呼吸不畅,有些震惊的睁大双眸,在钟离夜再一次靠近之时迅速转身飞快的走开了。
钟离夜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轻笑出声,“在下又不吃人,你跑什么呀!”
夜轻语:“……”邪门!真邪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眼睛……像是会吸人魂魄一样……那种感觉太诡异了!难道他会摄魂术?
……
武举人被捞上去的时候已经冻成冰雕晕了过去,等他能够下床,想要找人报仇的时候,那人早已离开。
从河边回去时,夜轻语抓了两条鱼,正准备烤,却被钟离夜拦下了。
“鱼的做法有许多种,为何偏用烤的?”
夜轻语想了想,“烤鱼好吃。”
“是么?难道不是因为你只会烤鱼?”
“……”
看着他唇边戏谑的笑,夜轻语皱眉,“我还会水煮。”
“哦?水煮活鱼么?”
“……”
“被你煮好之后可能就变成小鱼干了吧?”
“……”
“当然,也有可能尸骨无存灰飞烟灭……真惨!”
“……”
“来,还是交给我吧!”
看着夜轻语越来越僵硬的小脸,钟离夜轻笑一声接过她手中的鱼,不无感慨,“吃了半个月的水煮野草水煮树叶终于可以过回人的生活了!”
夜轻语:“……”是想说她没有把他当人招待?
“每天不是有给你烤红薯么?”
“嗯……幸好还有烤红薯在,勉强提醒在下我其实是一个人类。”
夜轻语:“……”
……
半个时辰后,夜轻语看着满桌菜肴有些不可思议。
“你居然会做这么多菜!”
钟离夜冲着她眨了眨眼睛,“是不是觉得在下很厉害?”
夜轻语呼吸一窒,迅速别开眼,“你以后不准再眨眼睛!”
“为什么?”
“我怕……我会忍不住……”
钟离夜顿时往后一退,一副受惊的表情看着她,“姑娘?你不会是想非礼在下吧?!”
两枚银针出现在夜轻语的指尖,寒光闪闪,“也许,我会忍不住戳瞎你!”
“呃……”
钟离夜俊脸一僵,眼角微微滑落一滴冷汗,“那个……姑娘家怎么能如此血腥呢!来,喝碗鱼汤,尝尝味道如何?”
一碗鱼汤被递到夜轻语面前,很香,很诱人。
夜轻语迟疑了一瞬,伸手接过来,低头喝了一小口。
“好喝么?”
夜轻语正要回答,却被他抢先一步,“可不能昧着良心故意说难喝哦!骗人可是会嫁不出去的!”
夜轻语:“……”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一定好喝!”
“……”她的表情,应该是想把他丢出去吧?
“来,再尝尝这个。”钟离夜笑着将一块红烧鱼肉夹到她碗里,“女孩子多吃鱼会变聪明。”
“我很笨?”
“怎么会?姑娘冰雪聪明是在下愚钝。”
看着那凝眉浅笑风华如玉之人,夜轻语:“……”
……
是夜,寒星点点,苍穹如画。
房中烛火已经熄灭,钟离夜却无半分睡意,侧身看着那扇屏风。
“姑娘,你真的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在下已经可以下床了!”
“所以,你是嫌伤好的太快?”
空气中,仿佛有一种凉凉的气息在弥漫……
钟离夜扬了扬嘴角,隔着屏风,“姑娘……你是想对在下做些什么?”
“送你去死。”
“……”
一滴冷汗悄然滑落,钟离夜轻咳一声,“姑娘貌若天仙,乃绝代佳人,草菅人命这种事,实在有损姑娘温柔美好的形象。”
“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
夜色中,女子的声音清冷空灵,却也平添了几分幽幽的凉。
钟离夜:“……姑娘,你还想毁尸灭迹不成……”
“又如何?”
“……”还真是个直接的姑娘……
“哎!在下如今重伤未愈,功力未复,还能如何?自然是任凭姑娘发落。”
“……”说得好像她是个乘人之危的小人欲将他怎么样似的……
看一眼屏风之后那道模糊的身影,夜轻语挑了挑眉,“既然知道,就该安分守己。”
“……”这姑娘……说得好像他是那种不安分的人似的……
“姑娘,在下发现你似乎不会武功?”
闻言,夜轻语微微一怔,沉默了一瞬,“是。”
“一个小姑娘独居深山不*会武功太危险了!不如我教你,怎么样?”
半个多月的相处,钟离夜早已看出夜轻语没有内力,也不会武功。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毕竟,他亲眼见识过她以琴音御敌,兵不血刃的画面,实在难以想象她竟不会武功。
只是,经过多日的观察他已完全确定这一事实。
黑暗中,静默了一会才传来夜轻语低低的嗓音,“我不能习武。”
那一抹浅淡悠远的惆怅让钟离夜心中一顿,微微眯了眼睛,声音不由自主的低了几分,“为什么?”
“我的经脉无法习武。”
钟离夜眸光一沉,经脉问题?一般都是先天……
一抹凌寒悄然划过眼底,声音却是低沉温柔如水,“姑娘不要难过,在下认识一位高人,兴许可以帮到姑娘。”
夜轻语无声的笑了笑,就连师傅都束手无策……
“没关系,不会武功也没什么不好。”
“姑娘……”
“不过还是多谢你。”
钟离夜没有再说话,微暗的夜色中,那双眼眸似幽不见底的深海,明灭着令人难懂的情绪。
……
夜,清凉如水,明月洒落万丈清辉。
一道黑影掠过山谷丛林,悄无声息飘落在一株梅树之上,宽大的黑袍罩住了他全身,只露出一双深暗冰冷的眼,凝视着月色掩映下那座竹楼,眼神幽冷如冰。
竹楼中,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夜轻语和钟离夜睁开眼睛,迅速翻身下床,动作轻而且快。
越过屏风时,钟离夜一把抓住夜轻语的手腕,刻意压低的声音流露出一丝急切与凝重,“姑娘,你不能出去。”
来人武功之高,此刻的他,并没有胜算的把握,恐不能护她周全。她毕竟是个没有半点内力和武功的弱女子,若无十足把握,他不愿让她涉险,那人本就是冲着他而来,而他,已给她添了许多的麻烦。
夜轻语瞥一眼他的手,微微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神色平静,淡若烟云,“你此刻伤未痊愈,余毒未清,功力恢复不到三成,正面交锋不是那人对手,纠缠下去只会令伤势恶化,后果不堪设想。”
钟离夜心中是有些诧异的。
明明没有半点内力,却能在那人靠近竹楼五十丈时便发现他,而且,居然还能感知到那人功力的深浅!向来只有武功修为高于对方者,才能轻易看透对方的深浅,可她分明……真是怪异!
但此刻却没有时间去想这些,钟离夜上前一步拦住走向门口的夜轻语,“即便如此,在下也不能累及姑娘。他要找……”
然,钟离夜话未说完,夜轻语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死了,我的损失费,药材钱,饭钱找谁要?难道你想来个死不认账?”
“?!”
忽闻此语,钟离夜丰神俊逸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呆愣,像是被人当头拍了一板砖……
损失费……赔偿……这姑娘的意思:他死了没关系,得赔偿了她之后才能去死……
打击似乎有点重……钟离夜缓了三秒钟才愈合了心灵的创伤,而夜轻语早已跨出房门,看着无边夜色,眸光冷淡,“既然到了,何必躲躲藏藏?”
一道风声自西侧的竹林传出,带着独属于冬夜的清寒疾掠而至,扬起片片竹叶,在风中飘落。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中的男子降落在十步之外,斗笠遮住他的脸,却愈发显得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幽沉而冰冷。
他看到夜轻语时,眼底有一丝惊讶闪过。
“居然是个小姑娘!”
一个……没有内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对于眼前所见,心中充满不确信,黑衣人看着夜轻语,试探的问,“是你,伤了本座那些属下?”
夜轻语随意的站在那里,月光洒落,染她一身风华,那份源于骨子里的清冷淡漠,恰若九天之上不染浮华的白色月光,风致焉然。
她看着他,问的漫不经心,“是又如何?”
一瞬间的沉默,黑衣人眼底忽而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声音幽沉,“是的话……若你求饶,兴许,本座可饶你一命。”
“我为何要求饶?”
那样宁静澄澈的眼眸,仿佛她只是想知道答案一般。
黑衣人明显愣了一下,旋即冷笑出声,“你不怕死?”
夜轻语打量了他一眼,神色漠然而漫不经心,“凭你么?”
“你!”
一丝怒气骤然划过眼底,却又转瞬寂灭。
“呵!本座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遇见过许多如你一般狂妄的小儿,可知他们的下场?”
“我觉得,你该关心自己的下场。”
“呵呵……”
也许,是怒极反笑,黑衣人微微眯了眯眼睛,“本座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过猖狂到你这种地步的小丫头了!呵!有趣!只不过,可惜了……可惜!”
声音中带着兴味的笑,可眼底,却是嗜血的冰冷与杀机。
夜轻语恍若未见,漫不经心的扬了扬眉,“可惜什么?”
“可惜了这么有意思的小丫头,注定活不久!”
夜轻语微微翻了个白眼,“穿了一身黑,就当自己是黑无常么?有那本事?”
黑衣人面色一沉,冷笑,“等本座取了你性命,看你还牙尖嘴利!”
话音未落,身体已如疾风掠起,右手成爪,直逼夜轻语头顶,来势凶狠,带起劲风呖呖。
电光火石间,夜轻语被人一把扯到身后,月光下有白影浮动,凉如风雪,而风雪中弥漫着白梅冷香。
双掌相接,气势如虹,带起劲风凛然,一圈圈荡开,零落无数尘烟。
黑衣人后退,落地,目光如刀落在钟离夜身上,“命还真硬!”
受了那么重的伤,且毒已入心脉,又从悬崖跳下,纵然没有粉身碎骨,也绝无生还可能!却偏偏……被人给救了!
该死!臭丫头坏他大事!绝不能饶!
“你要找的人是我,为难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也不怕贻笑大方气得你祖宗从棺材里爬出来抽你?”
风中响起玉碎薄冰般冷凝悦耳的声音,带着丝丝缕缕的嘲讽,唤回夜轻语飘远的思绪。她抬眸,看着那如修竹般挡在她面前的身影,眉心轻蹙,“你现在不是他的对手。退后。”
钟离夜回头,撇撇嘴,“难道你让在下堂堂一个大男人躲在你一小女子的身后?!你不觉得这很不妥?”
夜轻语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只是淡然的陈述事实,“你现在还不能死。”
“……在下做鬼都不会忘记你的!”
阵阵磨牙声中夜轻语一派淡定,轻飘飘的瞥他一眼,“你不用记得我,只要记得还债就好。”
“……”
有那么一瞬间,钟离夜很想掐死她,可是想想,她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呐!
“该死!你们两个当本座死的么?”
风中传来黑衣人暴怒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凌厉掌风,带着狂怒的杀意。
钟离夜身影一动,似一缕清风般迎上去,优雅飘逸的身法,却有着疾如光电的速度。
转瞬之间两人正面相接,并于眨眼间过了三招。
谁也没有落于下风,谁也没有占得先机。
黑衣人却是心中暗惊,短短半月,他竟恢复如常之快!那个臭丫头,真是该死!
心念一动,便要再次发起攻击,却听风中传来一道清音。
“慢着!”
黑衣人一顿,眼神微眯冷冷的看着夜轻语,“怎么?舍不得他死?那你就让他交出本座想要的东西,本座可以考虑……”让他死的痛快些。
未等夜轻语回答,钟离夜已经凉凉的开口,“你想多了。”
那姑娘只是舍不得银子而已……
黑衣人自动理解为他是不会交出那件东西,当即面色一沉,目露杀机,“既然如此,那就受死吧!”
话落,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就要速战速决,夜轻语却快速上前一步站在钟离夜身前,“人是我救的,你想要他,就得先赢了我。”
钟离夜:“……”
怎么感觉他像一只宠物……谁赢了谁就能拥有他……
不过,这种被小姑娘保护的感觉算怎么回事……
嘴角微抽,伸手摸了摸夜轻语的头顶,语气无比认真,“姑娘,我不会跟他走的。所以,你不用去决战就可以拥有在下。”
“?”
夜轻语神情一呆,而后蹙眉,“我要你做什么?”
钟离夜:“……”那姑娘一脸非常嫌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目光审视的看着夜轻语,“你要挑战本座?你确定?”
那语气中有着明显的质疑与轻慢。诚然,这就好像一只兔子气定神闲的对着一头猛虎宣战,让人觉得违和又可笑。
多半,只会付与一笑,而不会去理会。
夜轻语扬了扬眉,“怎么?你不敢?”
黑衣人一愣,而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大笑出声。
“小丫头,自信是好事,可自信过头了,会死的很难看。”
“你只说,敢还是不敢?”
夜轻语漫不经心的样子让黑衣人心中大为恼火,“哼!既然你执意找死,那本座就先超度你!”
月华如水,自九天之上洒落人间,落在那清冷绽放的梅林中,花瓣上未融化的冰雪,在月光下散着点点萤光。
隔着十步之远,漫漫长风,夜轻语和黑衣人各据一方。
黑袍张扬,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暗夜中张开的死神之翼,暗沉且阴冷。
红衣滟烈,月色里飘飘若仙,恰似风雪中绽放的彼岸之花,娇娆却冷漠。
风自耳边吹过,带着肃杀的气息。
钟离夜站在不远处,目光锁定林中的黑衣人,时刻警觉。
原本,他是说什么都不肯让夜轻语出战的,奈何,那姑娘太执着,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她说,他此刻的功力最后根本没有胜算,硬上的结局就是,他俩可能都得死。
然后,她拿出一粒药丸给他,说那可以暂时提升功力,但药效是在半炷香后才能发挥。
所以,只要拖延到半炷香之后他再上场,结果就会大不一样。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也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但,钟离夜心中并不赞同,此举太过冒险,可那姑娘心意已决……
那就由着她好了,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有事……救命之恩还未报呢!
看着手里的药丸,钟离夜思虑再三还是把它吃了。
然,入口一阵甘甜,还带着淡淡的奶香味……
这……真是很奇怪的药丸!
那边,黑衣人目光冷厉的睨着夜轻语,“出招吧!十招之内本座不还手。”
夜轻语随手接住一朵飘零的红梅,漫不经心道:“诚如你所见,我并无内力,所以,我只接招。”
的确是没有武功的小丫头,与他对阵却如此气定神闲,要么,是深藏不露,要么,就是无知!
多半,是后者。
“呵!本座本还想让你多活片刻,既然如此,那就早死早投胎吧!”
话落,身动,掌出,劲风呼啸而来,带起地面阵阵飞雪。
局外,钟离夜眸光一紧,一股内力悄然凝于掌心,随时以待。
然而,黑衣人气势惊人的一掌却落空了!
夜轻语的身影原地消失,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出现在黑衣人身后,轻描淡写,“招式不错,可惜太慢。”
钟离夜:“……”居然就这么轻松的躲过去了?!
没有内力为依仗,轻功身法却如此之快……真是个诡异的姑娘!
未曾想过一击不中,又听到夜轻语的‘奚落’,黑衣人面容一僵,眉心狠狠的跳了两下,却一言不发,身形急转,化掌为爪抓向夜轻语纤细的脖颈。
凌厉的指,如同兽之利爪,仿佛可以瞬间捏碎弱小的猎物。
夜轻语眉目淡然,脚尖轻点,身影化作一抹红云向后飘去,黑衣人诡谲一笑,半空中骤然变换招式,一掌击在地面,借助强大的势身体极速跃起,瞬间出现在夜轻语上方,与此同时一掌落下,直指对方天灵盖。
势如惊雷,迅疾凶猛!
那一爪不过是虚招,这一掌,才是真正的杀局!
钟离夜的心瞬间绷紧,不及多想身影已化作离弦之箭飞向梅林。
可是半道上,夜轻语却忽然出现在他前方,微微挑眉,“你来做什么?半炷香到了么?”
因速度太快,她又出现的太突然,钟离夜险些收不住脚直接撞上去,还好,最后稳住了!
却是一脸见鬼的神情看着眼前眉眼淡淡,风华天成的女子,“你……不是应该在那里么……”
十步之外,黑衣人一掌拍在了地面上,瞬间扬起漫天风雪,而尘土飞扬间清晰可见地面上那一个大坑!
黑衣人的脸,比他那身黑衣还要黑上三分。
该死!居然又突然消失了!那一掌下去她本不可能逃过才对!可是……
她似乎早已看穿他的目的,洞悉了他的招式,知道他会在何时变招,又将使出怎样的招式,就好像对他的路数了如指掌!
这种想法刚浮出,便被黑衣人否定了。
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武功招式!纯属侥幸罢了!
“哼!本座方才不过是逗你玩玩,接下来,你可没就那么幸运了!”
夜轻语将钟离夜轰走,并告诫他不得再踏入方圆十米之内的梅林,而后转身对黑衣人抬了抬手,“请!”
那从容自若的神态令黑衣人相当不悦,双眼微微眯起,一出手便是凌厉杀招。
可是,夜轻语依旧轻而易举的躲过,从容不迫,气定神闲。无论黑衣人使出怎样杀伐果决,凶狠霸道的招式,她都能于轻描淡写之间化险为夷,就好像,她早就洞悉一切,清楚他的每一招每一式,并早早的想好化解之法。
黑衣人越战越心惊,这种每一次出招前仿佛都能将对方一举击杀,可每一次出招后都成了败笔的感觉,几乎将人逼疯。
他不断的变幻着招式,祖传的,师门的,自创的,甚至是从其他门派那里得来的武功绝学,都被他搬了出来,只为验证心中那个猜测,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她是否,真能洞悉他所有的招式路数?
可多次验证之后得出的结果,却越来越接近那个大胆的猜测,甚至远远超出。
他使出的每一种武功她都应对自如,仿佛对那些招式早已了如指掌。就连他现在所使的,千辛万苦才从无双门弄到的独门秘籍,她竟然也……
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连无双门的独门秘籍都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她都非死不可!
杀意,如飓风骇浪,骤然在眼底汇聚,凝成一场风暴。
长兵出鞘,带着劈碎山河的狂霸之力一剑劈向夜轻语,气贯长虹。
剑气带起阵阵风雷,地上的积雪如纷飞的烟尘席卷而起,竟高达数尺。
狂风吹乱夜轻语如墨的青丝,她站在一树红梅之下,身后漫天风雪,而那雅致嫣然的绝美容颜却淡然如初,仿佛对于迫近的危险丝毫未觉,隐约间,那如画的眉眼中还凝着一抹笑意。
在黑衣人拔出长剑的一瞬,钟离夜眸光一凛,泛起冰冷杀意,身影如流星般射出,迎向那一剑。
然,半空中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荡开。
他眉心一蹙,便要再次上前,耳边却响起夜轻语清清凉凉的声音,“不是说了不能踏入方圆十米之内的梅林么?你又不听。”
钟离夜一顿,猛地回头看去,却见夜轻语安然自若的站在几步之外,正微微皱眉看着他。
脚底莫名的窜起一丝凉气……
如有所感,钟离夜迅速看向黑衣人的方向,果然见他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弹开,身形踉跄的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站稳,而他眼前除了那片清冷绽放的红梅之外什么都没有。
黑衣人的身体再次跃起,冲向半空,却再次被弹回,一连数次皆是如此。诡异的是,有一次黑衣人落地是直接摔下去的,看那样子分明摔的很重,却一点声响都听不到,安静的有些诡异。
瞬息间,心思百转,钟离夜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夜轻语,“这是……阵法?”
他很确定,那人的确是被困在了阵法之中。他惊讶的是,她方才竟是一边躲避那人的进攻,一边……暗布阵法?而且还滴水不漏的让人没有半点察觉,直到阵法已成才蓦然惊醒,却是为时已晚!
这姑娘……究竟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气定神闲悄悄布阵坑人的?
而且,看那人情形,似乎功力大不如前?
“此阵还有压制内力的作用?”
他似乎没听过有这种阵法……
夜轻语看他一眼,淡定道:“不,他只是毒发了。”
“什么?毒发?他……中毒了?!”
看着夜轻语一脸淡定的神情,钟离夜稳了稳心神,“你……何时给他下毒的?”
“刚进入梅林的时候。”
“……”原来是早有预谋!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那,何以此刻才毒发?”
闻言,夜轻语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但凡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几乎不可能无色无味,高手很容易察觉。”
钟离夜假装没有看到她嫌弃的小眼神,“所以,你给他下的是温柔的毒药?什么毒啊?会不会七窍流血肠穿肚烂最后化作一堆白骨而死?”
“……”
看着眼前那盛世无双的俊颜,夜轻语一脸纠结,“你怎么那么恶毒……”
钟离夜:“……”不是啊!毒是你下的啊!怎么就变成他恶毒了……
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钟离夜看向梅林中正强行冲破阵法的黑衣人,“这阵法,能困他多久?”
“一个时辰吧!”
钟离夜想了想,“姑娘,你去睡吧,我来守夜。”
夜轻语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摇头,“不用,一个时辰后他已是一滩烂泥,不足为虑。”
钟离夜猜想定是毒的作用,心底的好奇因子又在蠢蠢欲动……
“姑娘,看着在下如此虔诚求问的眼神你真的忍心不回答么?”
“……”
对上他欲语还休又炽热执着的眼神,夜轻语小脸微僵,别开眼。
钟离夜一副被打击的体无完肤的表情,“哎……”
“此毒名为杏花微雨,半炷香后开始毒发,四肢虚软,功力消散,汗如雨下,一个时辰之内会彻底软成一滩烂泥,任人鱼肉而无还手之力。若无解药,需一个月后毒性才会自行散去,此间的每一天皆是如此。”
夜轻语会回答,并且解答的如此详尽,着实让钟离夜意外了一把,心情莫名的有些好。
伸手指了指还在强行破阵的黑衣人,笑得如沐春风,“姑娘,在下觉得,他现在可能很想死,哪怕是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死也不错的。”
总好过饱受一个月的烂泥之苦……
夜轻语皱眉,凉凉的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咳!”钟离夜立刻正襟危立,一脸严肃,“姑娘冰雪聪明,运筹帷幄,实在令在下佩服至极,五体投地!请收下在下的膜拜之心!”
“……”
其实,钟离夜说的的确是真心话。细细想来,从一开始她就步步为营,谋算好一切。对决,阵法,毒药,契机相承,分毫不差。
对决时,她早已料准那人的心态,由最初的轻视,惊讶,怀疑再到疯狂验证,这期间他一心求证,势必杀意淡薄,而她刚好可凭借绝佳的轻功与对敌方招式路数的熟知应对自如,并悄无声息布下阵法。
当他终于证实心中的猜测决意痛下杀手时,阵法已成,结局已定。而毒发又扼杀了他强行破阵的希望,待阵法散去时,他却中毒已深,不会再对他们构成半点威胁。
如此缜密的心思,却又如此大胆与冒险!若这其中错了一步……
夜轻语已经转身朝竹屋走去,“我累了,先睡了,你可以进去陪他。”
“在下为什么要陪他?我跟他又不熟!”
最后看了一眼被困梅林的黑衣人,钟离夜潇洒转身。
夜轻语回房之后便躺下了,她的确是有些累了,可是,纵然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一束目光紧紧地落在她脸上,强烈的让人想无视都难。
忍无可忍,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白衣飘飘,貌美若仙的男子慵懒半倚屏风,一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一双风华潋滟的桃花眸,月色中醉了漫天星光,分外迷人。
夜轻语有片刻的恍神,而后皱眉,凉凉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想死?”
美男眨眨眼,笑容倾城,如妖如仙,“在下只是在思考问题。”
“……”
“他说的果然没错,越是漂亮的姑娘越危险!”
“……”
“而姑娘你如此美若天仙,在下睡在这里实在没有安全感……”
“……”
夜轻语想,如果不是懒得动,她一定会把他丢出去。
“其实,我先前给你吃的并不是什么增强功力的药丸。”
闻言,钟离夜瞬间想起那颗味道奇怪的药丸,那淡淡的奶香味仿佛就萦绕在口中……
嘴角微微一僵,“那是什么?”
夜轻语凉凉的瞥他一眼,“喂猪的糖果。”
钟离夜:“……”
这个坑人的姑娘……不仅给他吃幼稚的糖果……还明目张胆骂他是猪……
墨小白:嗷嗷——
爷是狐狸不是猪!没人性的小鱼儿,不仅拿爷的专属糖果给别的男人吃,还要诋毁爷高贵的血统!
……
夜色渐深,钟离夜和衣躺在床上,却无半分睡意,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梅林中的画面。
那淡定自若的神态,飘逸轻盈的身姿,翩若惊鸿的步法,一颦一笑,音容神韵,似乎就在眼前。
医术精湛,深谙阵法,身无半点武功,脑中却装着百家秘笈。
面对强敌,却处变不惊,应对自若,凝眉浅笑处,早将一切掌握在手。
如此心性与气韵,那份仿佛源于骨子里的宁静淡然,让人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这山谷中修炼千年的精灵?花妖?雪妖?或者一只小狐妖?
可是,那姑娘煮个米饭都能把锅煮炸……哪里像是活了千年的样子?
思绪如风,飘摇九天,不觉间夜已深,万籁俱寂的夜色里是夜轻语浅浅的呼吸声,早已熟睡。
钟离夜看向窗外那轮明月,许久,他起身,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间。
……
第二天,夜轻语醒来时发现窗外已是阳光明媚,看这天色至少比平时晚起了半个时辰。
昨夜睡得太晚,加之梅林中消耗了太多体力,故而……
只是,屏风后面也是静悄悄的,难道,他也没醒?
之前,他伤势过重只能躺着,如今,已然可以下床活动,便该多出去晒晒太阳。
只是,当夜轻语穿戴整齐,绕过屏风,准备叫他起床时,却发现床榻是空的,被子整整齐齐的叠着,床单上早已没有了温度。
夜轻语一怔,难道,他走了?
不告而别?
夜轻语的脑海中迅速冒出四个字:
负债潜逃?
然后,她下意识的否决,他不像是那样的人。
可是,如果他就这样走了……夜轻语抬头,看着已经修好的屋顶,娥眉轻蹙,似在沉吟。
“站在在下的床前做什么?不会是以为我负债潜逃了吧?!”
蓦然,一道碎玉般清雅好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明显揶揄的笑意,吓了夜轻语一跳,飘远的思绪瞬间被打断。
转身,却撞进了一双流光潋滟的桃花眸,笑意深深,风华万千,仿佛有着吞噬人心的魔力。
与之对视,一不小心便会沉湎其中,无法自拔。
夜轻语呼吸一顿,迅速别开眼,“你去哪了?”
钟离夜眨眨眼,微微倾身靠近夜轻语几分,轻笑,“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
夜轻语立刻退后一步,凉凉的看着他,“你欠的银子还没还。”
钟离夜一脸受伤,懒懒的依着身后屏风,“原来你只是关心银子啊!可是这种事心里明白就好了,干嘛要说出来呢?多打击人……”
夜轻语挑眉,“你被打击到了?”
“嗯。深受打击,就快死了。”
“死之前把账还清。”
“……”
仿佛一箭穿心而过……钟离夜眸光幽幽的看着夜轻语,“在下死不瞑目……”
夜轻语淡定的看他一眼,“睁着眼睛不会影响你去死。”
钟离夜:“……”
被那如幽魂般的眼神执着的看着,夜轻语却浑然未觉般淡然如初,径直越过他朝外走去。
夜轻语是准备去煮饭,确切来说,是煮些野果。
只不过,当她推开门,却一眼看到院中那个漂亮的雪人,不禁微微一愣。
那不是……昨日在河边堆的那个雪人么?怎么会……
“怎么样?看着它是不是有种照镜子的感觉?”
钟离夜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正一脸笑意的看着那雪人。夜轻语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眉心微微一蹙,“你才胖!”
钟离夜眨眨眼,很无辜,“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想夸你,冰雪聪明,不食人间烟火。”
天天吃水煮野果和花草的姑娘,就算想胖也很难吧?
看着那圆圆滚滚很可爱的雪人,夜轻语实在不信他是在夸她。
“你一早不见人影就是去河边搬它了?”
“当然不是!这个在下昨晚就运回来了。”
“昨晚?”夜轻语微微一怔,随即看向梅林,“你后来悄悄把他弄死了?”
“……”
嘴角微僵,钟离夜伸手摸了摸下巴,“姑娘,在下看起来像是那等阴暗之人么?”
夜轻语很认真的看着他。
俊美无双的容貌,儒雅矜贵的气质,风华如玉的笑容,分明就是浊世翩翩佳公子,怎会阴暗?
“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像,可有句话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钟离夜:“……”他是什么时候又得罪这姑娘了?
“咳!姑娘,虽然昨夜在下的确是想超度他,却实在不忍辜负姑娘一番心意,故而亲自送他下了山。”
夜轻语蹙眉,“我的心意?”
“对啊!姑娘送他的杏花微雨不是还有一月时效么?此等美妙之毒,自然要留着他的命慢慢享用,如此,才不枉费姑娘一番苦心。”
夜轻语:“……”别以为笑得人畜无害她就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你今天的早饭不用吃了!”
“早饭啊?”钟离夜眨眨眼,靠近夜轻语,桃花眸中满是戏谑的笑,“是水煮野草呢?还是水煮树叶啊?又或者,水煮活鱼?”
夜轻语:“……”
其实,钟离夜早已做好了早饭,只不过,厨房里实在没有存粮,他几乎翻遍了整个厨房才勉强找到两把米,几只红薯,油和面粉各少许,除此外再无他物。
勉强煮了两碗红薯粥,外加炸了一些红薯丸子。
看着桌上的食物夜轻语有些惊讶。红薯她并不陌生,可吃法永远只有一种——烤着吃。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红薯可以煮粥,以及做成那种糖果似的小丸子。
“来,尝尝味道如何?”
钟离夜将一颗金黄色的丸子夹到她碗里,夜轻语有一丝迟疑,不过,还是把它吃了。
没想到,味道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喜欢么?那就多吃些。”
他轻笑,转瞬又给她夹了许多在碗里。
夜轻语看看他,又看看碗里的丸子,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的感觉。
……
早饭之后,夜轻语带着钟离夜一起下山了。
原本,她是没打算出门的,可,钟离夜说家里已经山穷水尽,断米断粮,必须下山采购些粮草回来。
夜轻语本想说,山里有许多野果和红薯不需要粮食,可还未等她开口,钟离夜却似早已知晓她的想法般,抢先一步说道。
“在下可是正常的人类,拒绝吃草!”
“此外,在下伤还未愈,需补充营养,也好早日康复,如此才能早日赔偿姑娘的损失。”
“最后,在下深知姑娘厨艺……咳!超凡脱俗!出神入化!只应天上有!故而,接下来这段时间就由在下承担做饭的重任。”
“姑娘,你现在可还有异议?”
夜轻语:“……”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说什么?反正这些银子她都会算在他的饭钱里的。
山下的小镇,不同于帝都皇城的繁华昌盛,恢弘壮阔,却独有一种边塞安宁的风情,悠然静谧,古韵盎然。
街道上有琳琅满目的各种摊贩,行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一路走来,钟离夜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人群中那些年轻的男子,见到夜轻语之后无不惊恐退避,远远躲开数丈之外。
眼神中那份惊恐,仿佛已经深入心底,成为一道梦魇,挥之不去。
可是,他们远远的躲开之后,目光却又流连忘返的追随着夜轻语的身影,眼底深埋的惊恐之中分明掺杂着深深的痴迷。
钟离夜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这幅模样,分明就是沉湎于她的美貌不可自拔,却又深深的恐惧着,不敢有半分靠近。
明明倾倒痴迷,却有着更深的恐惧。在他们心中,那姑娘竟如此可怕?
眸光微转,钟离夜偏头看向夜轻语,“你用酷刑折磨过他们?”
他相信,类似于杏花微雨这种折磨人的毒,那姑娘肯定有不少。
正目不斜视走路的夜轻语闻言一愣,抬眸看向钟离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那些人又齐刷刷的后退三步,惊恐万状的看着她,双手高举:阿言姑娘,我们再也不敢去提亲了!你就饶了我们吧!真的!我们已经洗心革面,再也不敢对姑娘有非分之想了!
夜轻语淡淡的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继续走。
被忽视的钟离夜:“……那个,姑娘,你还没有回答在下的问题……”
“你方才说话了?”
“?!”
一瞬间的错愣,钟离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姑娘……”
敢说你不是故意的,打死我都不信!
“哦,方才风大,没听到。”
“……”这个理由他一点都不相信好么?
轻咳一声,钟离夜指了指街道两旁那些神情惊恐却又舍不得离开的众男子,笑得优雅万千,风度翩翩,“他们似乎都很怕你,这是为什么?”
下毒?针扎?酷刑折磨?又或者精神摧残?究竟是多大的心理阴影才会让那些大男人们对一个如此美若天仙的姑娘畏如洪水猛兽?
真是好奇!
“你想知道?”
“对呀!非常想知道!”
儒雅清贵,公子如玉,满满的都是虔诚求惑。然,夜轻语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不巧,我一点也不想告诉你。”
“?!”
夜轻语说完,也不去看钟离夜瞬间错愣的神情,转身走进一家商铺,徒留钟离夜站在冷风中思考人生:他又一不小心得罪了那姑娘么?貌似,也没做什么……
抬头扫一眼商铺的门匾,原来是家五谷杂粮铺子。
钟离夜不禁怀疑:那姑娘认识五谷杂粮么?
进去时,看到夜轻语正站在一排货物前娥眉轻蹙,年轻的掌柜站在三米之外,一脸紧张忐忑不安的看着她,“阿、阿言姑娘,你需要哪、哪一种?我、我、我给你装。”
钟离夜有些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走到夜轻语身边,“看来它们都不认识姑娘啊!真是好纠结!该买哪个才好呢?”
夜轻语眉心一蹙,转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咳!在下说,挑选干粮这等粗活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家来做?所以,还是交给在下吧!”
优雅浅笑,如风化雨,一派诚挚认真,挑不出半分瑕疵。
可是……
夜轻语轻飘飘的看他一眼,“口不对心,易成内伤,长此以往,药石无医。”
“呃……”
一滴冷汗滑落眼角,钟离夜眨了眨眼睛,笑,“在下相信姑娘的医术!所以,一点儿都不担心。”
看着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夜轻语微微皱眉,“我可没说要救你。”
“不怕。在下可以付双倍诊金,或者三倍,五倍,直到姑娘肯救为止。”
夜轻语:“……”
年轻的掌柜一脸震惊的看着钟离夜:这人到底是谁?和阿言姑娘什么关系
为什么可以离她那么近却还活的好好地?这不合理!不合理!
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当钟离夜拿着选好的十几包干粮前来付账时,掌柜的才猛地惊醒过来。
近距离的看着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感受着那份云中谪仙般初尘矜贵的气质
那一瞬间,掌柜的忽然就明白了。
这如同水墨画中走出来的神仙一般的男子,难怪他可以安然无恙的活着,活在阿言姑娘身边。
他自愧不如……无话可说……可是,好难过啊!
将那些小包用一个大袋子装好,掌柜的心情复杂的看着钟离夜,“一共十两银子……”
钟离夜很自然的把手伸向夜轻语,“十两。”
掌柜的诧异的瞪大双眼:他居然……没钱?!长的像画一样的神仙公子居然没钱?!而且,他竟敢伸手向阿言姑娘要银子?!
下一瞬,掌柜的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阿言姑娘居然真的给了!而且,还是那么的温柔……
长的好看果然就是不一样么……
钟离夜唤醒魂游天外的掌柜,把银子放在了柜台上,看着掌柜那一脸夸张的沉痛之情,扬了扬眉,从容浅笑,“不必如此惊讶,她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何分彼此?”
“什么?”
掌柜的一呆,看着那矜贵儒雅的笑容,风华如玉的公子,虽如沐春风,可心底却似腊月飞雪,拔凉一片……
原本正低头收钱包的夜轻语闻言动作一顿,深深蹙眉看向钟离夜,空灵如月的眼眸中分明写着一句话:欠她的银子都还没还居然还敢觊觎她的银子!
钟离夜冲着她眨了眨眼睛:在下纵有天大胆也不敢觊觎姑娘你的银子!我可不想被你追杀,英年早逝……
夜轻语虽然没有完全读懂他的眼神,但有一点确定:他只是随口说笑,并不是真的想把她的银子据为己有。
既如此,那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于是,在后来去的那些商铺,不管钟离夜又说了什么,夜轻语都是一派云淡风轻。
钟离夜不禁默默感慨:这姑娘,大概只要你不抢她的银子,她就会像个小仙女一样温柔高雅,与世无争。可如果,你想打她银子的主意……咳!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武功与智慧吧!
一连逛了几家商铺,该买的东西差不多都买完了,钟离夜算了下时辰,问夜轻语,“饿了么?中午想吃什么?”
夜轻语并未感觉到饿,不过,确实快到中午了。
“我无所谓,你想吃什么?”
钟离夜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她,“没想到,姑娘竟还有如此温柔善解人意的一面!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夜轻语:“……你的午饭不用吃了。”
“善解人意的姑娘,你肯定是与在下开玩笑的。这镇上都有什么特色小吃?”
当二人走出商铺时,着实被眼前的画面吓了一跳。
只见商铺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大群人,准确来说,是清一色的女子军!
上至白发苍苍的老妪,下至蹒跚学步的女娃娃,成群结队堵在商铺门外,将原本宽敞的街道堵的水泄不通……
场面,有些壮观。一眼望去人潮涌动,根本无路可走。
夜轻语蹙眉,这是什么情况?这个时辰,大多数人不是应该在家准备午膳么?街上怎会这么多人?
蓦然,一阵兴奋的尖叫声打断夜轻语的思绪,人群瞬间沸腾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延绵不绝,每个人的情绪似乎都很激动,异常兴奋的样子。
本书由沧海文学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