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钲涂涂改改,竟从快晌午弄到了天黑,直到屋里影影绰绰看不清了,他才惊觉天黑了。
满满当当,写了两页纸。
顾娇兰:
你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一定会觉得很好笑,我就是上课给你写纸条的顾钲,我也托过吕婆婆上你家提过亲了。
可她说你说不麻烦我了。
我从未将你的事当做麻烦。既使是麻烦,我也甘之若贻。
我现在还记得你给我枣,又脆又甜。不要否认,我知道是你,是你悄悄地放进我的书包里,有时候是几颗枣,有时候是一个红薯干,有时候是半个饼。
你是第一个肯对我好的人,对我好,不计较任何回报。
你知道的,我之前是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想吃枣一般要等到刮大风的时候虫双蛀了才从又脏又臭的地上捡起来,用袖子擦一擦,恨不得连枣胡都吞进肚子里才好。
饥饿这种感觉如影随形,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以至许多年后,我午夜睡醒都有再吃一顿的习惯。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会想起你。想你此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虽然住在同一条街上,有时候会迎面遇见,可是我却不敢问一问你过得好不好,因为你结婚了,村里风言风语,我怕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可又忍不住想知道你的近况,悲你所悲,喜你所喜。
我早将你的喜怒哀乐和自己的联在一起。你高兴我就高兴,你不高兴我也跟着高兴不起来。
你是第一个肯对我好,却不计较任何回报的人,但我想还了这份情。我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发过誓,以后不管多艰难,有我一口饭吃,就决不让饿着。
这种愿望渐渐变成执念。
我的生活中非你不可。
如果非要用一词来形容你,那就是喜欢,很喜欢,如果非要找一个字代替的话,只能用一个字——爱。
你不是我,没经历过我所经历过的一切,所以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给我一个机会,爱你。
请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我带着诚意而来,吕婆婆就是我爱你的见证。
然而,爱情最美好的归宿我觉得就是结婚。
请你嫁给我吧,亲爱的小兰。
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肚子里面还怀着一个,生活将是多么的煎熬。
每当我想到你大着肚子还在操劳的情形,心就像在油锅里翻滚一样,痛彻心扉。
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吧。
顾钲
1980年10月18日
他写写改改,到最后一本信纸也用完了。
终于总算完成了一份自认还算比较满意的“情书”,又抄了一遍。
“可惜天黑了,邮局的人下班了!”他略为遗憾地摇摇头。
可他现在就像已经燃着的火焰,熊熊燃烧,任凭冷风也不能熄灭这一腔热情。
顾钲出了门。
连门也忘了掩,就出去了。
追其寻原,是太紧张了。从65年到80年他喜欢苏娇兰整整喜欢了16年之久,并且现在还在继续喜欢着!
不知不觉,又到了街头这棵白杨树这里。
这是上学的时候,到处植树造林,他和她一起栽的白杨树,经过风风雨雨的洗礼,已经长成参天巨树。
可他们的爱情呢?
仍旧没有开始。
“不,只要我爱着你,已经足够。”他抿了抿嘴唇。
从边里再走二百步就到她家了!
她曾经与他同桌而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听同一个老师讲课。脚踩着同一片土城,同顶头一片蓝天,如此,已经足够。
那时他只有且个愿望,希望她能过得好。
可世事并非如他所愿,那个男人根本不知道珍惜,和别的女人甚至未婚同居。
多么讽刺。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苏娇兰的门前。
“小女孩儿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个大火炉前面,火炉装着闪亮的铜脚和铜把手,烧得旺旺的,暖烘烘的,多么舒服啊!哎,这是怎么回事呢?她刚把脚伸出去,想让脚也暖和一下,火柴灭了,火炉不见了。她坐在那儿,手里只有一根烧过了的火柴梗……”
苏娇兰的声音,她正在给孩子们讲故事。
有小女孩的声音传出,“妈妈,为什么火柴灭了,火炉就不见呢?”
苏娇兰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的传了出来,“因为这一切全是小女孩的幻想,根本没有火炉。但只要有火柴就有希望。”
不知为什么顾钲突然就想起了他手里的信。
那信于他,不亚于最后的火柴。
“我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她!”他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抿了抿紧闭的唇。
过了好大一会儿,一直到苏娇兰的故事讲完,他终于鼓足勇气,伸手敲了敲苏家的门。
开门的是莉莉,一看到顾钲,便笑眯眯地问道:“叔叔,请进。”
她坐过他的牛车回来,所以对这个叔叔印象很好。
本着是熟人,因而没问他来做什么,里面只有苏娇兰一个大人,因此也不必问他要找谁,直接让他进来了。
这无疑给了他极大的勇气。
“稍等一下,叔叔,妈妈有事。”莉莉小大人般的,不仅给他搬了张椅子,而且倒了杯水。
顾钲接了那杯水在手里,坐下来四处打量着。
正中放了张八仙桌,上面放着水瓶、水杯,墙上贴着***的画像,画像上的伟人,此刻正含笑而立。八仙桌两旁是两个土砖糊的粮仓,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与其他人家似乎没人不同。
顾钲喝了半杯温水,紧张的心情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苏娇兰用毛巾擦着头发出来了。
看得出来,她正好沐浴过,有一股淡淡的肥皂的香味。
顾钲站了起来。
苏娇兰看到是他明显愣了一下。
很快地她像个久违的老熟人那样,跟他打起了招呼,“钲哥,来了,吃了晚饭没有?”
顾钲摇摇头,“没,有一封信,想给你看看。”
他说着伸出手,手里面的信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唉,都怪自己太大意了,真应该装信封啊!
“你一定要看看。”他认真地说着,突然之间,他觉得脸上烫的厉害,耳朵也是。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他说完,逃也似的走出了苏娇兰家的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