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宫内自然还有其他关口,不过那些守护使未再查验燕阳二人的身份,只是检查一下他们是否带了危险物品,便顺利放行了。
进得大殿,那金碧辉煌、灯光闪烁的场面一时令人不太适应。那个跟随进来的引导使把二人引到一个宽敞的厅堂之后,吩咐他们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便抽身出去,把厅门闭上。
燕阳四下张望,发现厅堂里面除了自己和雷恶地之外,还有一二十个衣貌各异的人,都盘腿坐在地上,好奇地盯着新来的人。
其中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盯了一会儿之后,缓缓起身,来到燕阳面前,开口问道:“你们也是奉召而来的神医吧?”
燕阳看他衣着褴褛、神态局促,料道这个老者肯定是乡下来的医生,大概是期盼着通过此次应召博得皇尊使赏识,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燕阳判断,其他散座在地上的应召者也大抵如此。这些乡野之人见识寡、眼界浅,要想博得他们的尊重,必须从一开始就镇住他们。
“圣手医仙!”燕阳傲娇地回应。
“圣手医仙?小可在此地行医多年,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呀!”老者似是向燕阳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燕阳见他这副认真的样子,不由暗自好笑,可是大话既然说出了口,就只能顺杆往上爬了,没有自己打脸的道理。
“这也正常,小可医术高超,专门服务高端人群,医治的都是官家和大户人家,寻常人怎知道有小可这等超凡高手!可惜小可对皇尊使招纳外科神医的举动知晓得太晚了,不然的话,一个帖子进去,那尊贵的皇尊使单独请小可一人进来诊疗就行了,怎会如此大费周章,又劳烦诸位抛家舍业地空自奔波!”燕阳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老者闻言,惊异得差点掉了下巴。南丰城医界素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低调谦虚,医者纵使手段高到天上去,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吹自擂,要想成名,靠的是大家的口碑。可眼前这个家伙,看着其貌不扬,貌似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居然把牛皮吹到这个份上,实在是大失医德。
老者因此对燕阳表露出颇为不屑的神色。
原本散坐在地上的其他应召者,听到燕阳自称圣手医仙,也纷纷站起身,向燕阳这边靠拢,一些人一边走一边嘟囔:“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脸皮真厚!咱们医者向来讲究以医术服人,今天就跟这个家伙比划比划,杀杀他的嚣张气焰。”
说话之间,一个圆脸大汉已然来到燕阳对面,盘腿坐下,把那大饼似的圆脸凑近来,直眉瞪眼地说道:“朋友,在世面上混,总得懂些规矩吧,这么口无遮拦地吹嘘,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燕阳盯着圆脸大汉看了许久,露出些鄙夷的神色,说道:“什么叫吹嘘?什么叫风大闪了舌头?简直是混蛋逻辑,狗屁不通!你个乡野粗人见过多少世面,你知道老子见过多少世面?把你那逼仄的想象力发挥干净了恐怕都想不出来!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跟老子侈谈什么吹嘘,简直是乱弹琴!不够水平,乱攀资格,非要谈论些自己怎么够都够不着的事,有意思吗?”
燕阳对圆脸大汉毫不客气,一通鄙视至极的言语甩过去,把那圆脸大汉甩得直愣怔。
燕阳这才刚开了个头,接下来继续说道:“不会说话千万不要乱说话,省得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毫无文化的家底。什么叫风大闪了舌头?我等医者,出于职业素养,说话须有分寸,不可胡吹海嗙。刮大风的时候,世人为了避免遭受邪风侵袭,往往先把脖子缩起来,嘴巴闭上,弯腰弓背地寻个妥当的地方躲避,等大风消停了再继续出行。情形如此,怎可能闪了舌头?要闪也只能是闪了脖子,闪了腰!哼,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自称什么医者,简直是不知所谓,丢尽了天下医者的脸面!”
那圆脸大汉本来想给燕阳讲讲为人处世的道理,没想到反过来被燕阳劈头盖脸、毫不客气地教训一通,而且燕阳话语之间还自成逻辑,循着他的思路琢磨下去没什么毛病,着实令人憋气。
圆脸大汉耐着性子听罢燕阳这番话,脸红脖子粗地说道:“我承认你嘴头厉害,辩不过你,不跟你作口舌之争。如今咱们就比比医道,是不是什么圣手、什么医仙,比过就知道。”
燕阳嬉笑道:“你这人说话有意思,说得老子都想哈哈大笑了!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说什么吗?嘁,要跟老子比医道,你有那个资格吗?”
圆脸大汉怒冲冲地说道:“有没有资格,比过不就知道了?你是不是不敢比呀,啊?”
燕阳不屑道:“还用比吗?已经分出高下了,你个憨种!”
圆脸大汉十分不解:“什么已经分出高下了?不还没比吗?”
燕阳说道:“当然没有直接比试,谁说了只能直接比?”
圆脸大汉眨巴着混沌的眼:“咱俩刚刚见面,间接比也没比,你可不要耍赖。”
燕阳呵呵笑道:“耍什么赖,你睁大你那牛眼瞧瞧,老子是喜欢耍赖的人吗?既然你不明白,那老子就指点指点你,省得你到死都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燕阳一边说,一边伸着胳膊,用手指挨个指着围拢在身旁的乡村医生道:“你们一个个自认为医术高明,喝点浑酒之后便壮着胆子应召来到如梦宫,打算一展身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进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最长的可能一两个月都有了,可是皇尊使召见你们了么?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本事不济,皇尊使根本没把你们放在眼里!”
旁边一个胖头矮者见燕阳言语、神态无处不对他们透着贬低,早已气愤难平,厉声喝道:“住口!新来的,休得这般信口雌黄,把我等神医一竿子打翻!不错,我等进宫的确非止一日,也的确未蒙皇尊使召见,但是那尊贵的皇尊使事务繁忙,岂是说召见就召见的?既然把我等召来了,迟早会面见的,到时候,我等自会施展高超的本事。”
燕阳讥笑道:“不是吧?你这般说,未免自信得过了大头,怪不得你长了这么个胖头呢,我现在理解了,里边肯定都是满满的没来由的自信。但是,从常理上讲,你这些自信完全站不住脚,没有一丁点合理的成分。假如你们真有嘴上说的通天的本事,不但不会遭受这么多天的冷落,而且立马就会成为皇尊使的座上嘉宾,每天吃香的喝辣的逍遥自在。可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显见那尊贵的皇尊使并不以为你们有什么可用的本事。”
胖头矮者听着燕阳教训,想要反驳,可是一时之间又无言以对——因为燕阳说的句句都是实情,虽然这实情之中夹杂着讥讽。想辩驳而又无从辩驳,不由急得脸红脖子粗,那原本胖大的头颅似乎又比平时大了一圈。
燕阳见状,暗自高兴之余,追问道:“如果我不说破,你们大概以为等待乃是理所当然,既然我已经说破了,你们还以为这是理所当然吗?”
胖头矮者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粗声大嗓地说道:“新来的,切莫空口说白话!在皇尊使的权威下,任何人都得低头,皇尊使想什么时候召见,我等左右不了,难道你能左右得了?说大话容易,只消两片嘴唇一碰就可以了,有本事让皇尊使马上召见,不像我等这般等待,老子就服了你,可是这可能么?”
燕阳被胖头矮者一顿抢白,不怒反笑:“老子想跟你们说的正是这个意思,没想到胖头哥这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也算是神猜。刚才你们说比试,老子认为没什么意思,因为我乃圣手医仙,跟你们这帮庸手比试,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可是,除了直接比试,还有间接比试。怎样间接比试呢?你们马上就会看到结果了。你们来了这么多天都没得到召见,可是老子一来就会得到召见,这就是结果。”
那些人听燕阳这么说,随即扰攘起来:“你他娘的吹什么大牛,你说召见就会得到召见呀?皇尊使又不是你们家的使唤丫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燕阳抗声回应,似是生了大气:“你们说什么,皇尊使是我们家的使唤丫头?这是造反的口气呀,对皇尊使实在是大大地不敬!皇尊使乃尊贵无比的皇亲,岂容你等这般亵渎!可恶至极,死有余辜!”
燕阳抓住乡野医生话语中的漏洞做文章,声嘶力竭,极尽渲染,弄得那些乡野医生惧怕起来。仔细想想,自己确实说了皇尊使是使唤丫头之类的话,虽然其中并无亵渎的本意,可是假如听在皇尊使耳朵里,难免不被误解。为了不被误解,必当极力辩白,于是,那些乡野医生声音顿时提高八度,七嘴八舌地分辩起来。
一时之间,喧嚷之声直透厅堂之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兀自辩论不休的双方听到厅堂门口传来一声响若洪钟般的暴喝:“住口!”
这极具威慑力的声音,立时令大家闭口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