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奥早就走远了, 这是茉西猜的。
那扇门早就在他离开房间的时候被顺手带上,但茉西只是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后, 对笔记本发出的各种提示声充耳不闻。
她应该是全世界距离真相最近的局外人。
或许她也是唯一一个对整件事都了如指掌的局外人。
然而此时此刻她忽然之间就对“局外人”的定义感到『迷』茫和陌生起来,因为她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局外人。
天知道在此之前她是有多么根深蒂固地认为老板和超人之间的事情是任何人都不能融入和『插』手的啊,他们总是给她这样一种感觉,像是他们原本就不期待有人在他们的对峙中占据哪怕最微小的位置,于是她就顺着他们的心情退后,却没有意识到这并不是她“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能回避的东西。
她想起老板冰冷的表情和偶尔的自言自语,或是看着身边某一处空地无端愤怒或是微笑的样子,又想起超人平静的唇角和了然的眼睛。
然后忽然地, 她想起了卡尔。
曾经她以为唯一一个在老板心中能与超人相媲美的人,永远会在她被老板忽视的时候投来甜蜜而略带歉意的笑容。
但现在超人死去了,卡尔也失踪于人前,她曾经有过的猜测以最恐怖和最绝望的方式真相大白……她宁愿自己对此毫不知情。
这样她就能像每一个相信超人没有死去的人一样, 等待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哥谭市的夜晚来得比莱克斯想象得更早。
他和布鲁斯其实没有交谈上太久,毕竟只要和对方共处一个空间就已经时候在折磨彼此了。
用过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餐后,莱克斯随便找了个借口,在布鲁斯言不由衷的挽留中离开了韦恩庄园。
“……为什么不让茉西送你呢?”超人坐在莱克斯的身边,惬意地将头靠在莱克斯的肩膀上, “你知道我喜欢她。”
“你谁都喜欢。”莱克斯说。
“噢,”超人兴致勃勃地说, “不担心司机觉得你脑子有问题了?”
事实是莱克斯从未担心过这种事情——他维护着体面的对外形象,然而并不觉得对一两个司机、下属或者合作对象什么的暴『露』一部分真实『性』格有任何问题,之前一直都不理会超人, 只是不想理会他而已。
“我希望你能在接下来的路上保持安静。”莱克斯说。
“那不是你真正的想法,因为我还在这里。”超人回答。
该死。他是对的。莱克斯在心中诅咒对方,却在与此同时也无比清楚地知道诅咒对方就是诅咒自己。
而他是如此渴望见到超人,这渴望令他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僵硬地目视前方。
时间沉默地流逝着,司机停下车,为莱克斯拉开车门,自始至终他都恭敬地垂着头,不对莱克斯的异常和怪异举止做任何评价。
“住在哥谭?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行为。”在莱克斯的臆想中,超人依然像没骨头一样靠着他,“你是想见见这座城市的黑暗骑士?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你没有自己来见他,他可能还会找你;但你来了,那么他就不一定会赴这场约会了。”
“这不是‘约会’。”
“随便你怎么说,love。”超人回答,“是与不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莱克斯紧紧地捏住了手指。
他盯着电梯门,而超人背靠着那扇门,双手抱胸,歪着头凝视他的眼睛。电梯还在上行,他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焦躁地飘到那块显示楼层的『液』晶屏幕上去,他知道不管他怎么转移视线都不可能躲开超人。
超人就在他的目光里,或者说超人就在他的脑子里……终于,在事情进行到最糟糕和最无可挽回的地步的时候,莱克斯终于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多么可笑的错误。
他可以杀死超人,这没问题。
但杀死超人只会令他陷入更糟的处境,因为显然他不可能也不会杀死自己,而如果他不杀死自己,杀死超人又有什么意义?
在他的记忆里,超人死而复生。
“不,这不是一回事,love。”然而十分温柔的,超人轻声否认了莱克斯的想法。
“我是说过我爱你,这一点永远成立。”
“但现在,死亡已将我们分离。”
电梯门在他背后打开,而他若隐若现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门后。
莱克斯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
大都会。
洛哼着小曲敲响了亚历山大的办公室,门没开,她不以为意地用一点魔法的小手段撬开了门锁,兴奋地向亚历山大展示手中的钻石项链:
“你觉得我应该……”
“右边的。”亚历山大头也不抬。
纽约市。
电梯门刚一打开,佩普就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门:
“托尼·斯塔克!不管你现在在干什么,马上给我出来!”
她不得不在门口就停住脚步,因为地面上铺满了怪异的零件和各种被拆得七零八碎的战甲,要不是那些颇具特『色』的金红『色』涂装唤醒了佩普的记忆,她很可能会以为那些片状或是块状的金属片都是废弃的零件。
虽然现在它们没准真的都是废弃零件。
“抱歉,佩普。”贾维斯的声音里满是歉意,“我已经劝过先生了,但我猜这次他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他轻轻止住了话音,佩普几乎能想象出某个年轻男人说完这句话后欲言又止的表情。
“谢谢你,贾维斯,我知道你尽力了,但你管不住他。”佩普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以来苦苦支撑着公司,拼命和记者以及军部来人周旋的疲倦忽然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她拧着眉,精致的妆容也无法遮盖她长出一层细纹的眼角。
斯塔克家的男人好像天生都有一种情感功能障碍,她想,他们在任何时候都致力于表现得吊儿郎当或者态度轻慢。
他们会把自己锁在没人找得到的地方,把别的表情全都死死地藏起来。
“托尼!”她被困在门口,不得已地又喊了一声。
小笨手从远处摇摇晃晃地“飞奔”了过来,机械手左□□斜着扫描了一遍佩普,然后开始笨拙地清理把佩普堵在外面的一地零碎。
在第二声呼唤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佩普决定自食其力。
她弯下腰,讯速地清理掉了几乎将她的脚背整个都埋住的手绘图纸,最后她开始搬动稍微大一点的各种金属碎片,小笨手则包揽了所有大块废料——又或者只是看起来像废料的重要部件,因为它把它们放下的时候显而易见地放轻了动作——二十分钟后,一条可容纳一人通过的小径便出现在了佩普的面前。
“谢谢你,小笨手,你帮了大忙。”
单纯的体力劳动让佩普的心情平复了很多,而且说真的,这难道是她第一天认识托尼、第一次因为托尼的任『性』而焦头烂额?她平静地向小笨手道谢,随即迈着大跨步走向了托尼的卧室。
卧室里没人。
佩普最后是在工作台上找到托尼的:头发油腻,眼下青黑,手指上黑乎乎的,身上胡『乱』地套着工装,活像个连续熬夜工作了七十二个小时的工人。
他身边有两座壮观的小山,一座是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零件,一座是空掉的啤酒罐——佩普对这两者都太熟悉,以至于这会儿甚至提不起力气生气。
“托尼。”她极力使自己听起来心平气和,“我们都知道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托尼没说话。
“听着,托尼,在你成为钢铁侠的第一天起,你就得知道这种事迟早会发生。”佩普说,“超级英雄不是什么好玩的工作,你们与最危险的危机为伴,每天面对的都是超级恶人、外星入侵者和传说中的神,你知道迟早会有人做第一个……”
她说到这里哽了一下,因为是的,在绝大多数人都从未设想过超级英雄的死亡时总有人会做此设想,比如托尼;而就算是这些人,也未必能想到第一个死去的英雄是超人,尤其是托尼。
他需要安慰,更需要陪伴。
佩普不知道除了卡尔以外还有谁能担此责任。
但……
“我已经给战甲做了最新的升级,增添了一些辅助贾维斯发挥的新功能。如果下次再有什么莫名其妙的齐瑞塔星人入侵,我会让他们看看地球人的厉害。”托尼抹了一把脸,蹭得脸上黑乎乎的,“上次我去泽维尔学院的时候顺便和x教授敲定了一些关于冬日战士的事情,我在他的手臂上做了些小改动,很快他就会以全新的代号和身份加入复仇者联盟,另外……”
“托尼,我们都知道逃避没有任何用处。”
“我没有逃避,佩普,我没有逃避。我只是不想听你们说到任何和他有关的事情,”托尼提高了声调,“为什么每一个人都他妈的觉得我受不了?”
“……”
佩普沉默地凝视着他,眼神那么悲伤。
“因为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因为他喜欢你而你也喜欢他。”她说,“因为你是从来都听不进去别人说话的人,但你总是特别乐意和他说话。”
“我不知道,托尼,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你来说这么重要。也许是因为无论其他人,你的父亲,你的母亲,我或者所有不熟悉你的人,无论我们怎么看你,在他眼里,你都是个英雄。也许因为他看你的眼光始终如一,所以你完全无法忽视他的期望。”
“闭嘴。”托尼说。
“……我收到了一些东西。卡尔寄来的。”佩普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从中取出一个小小的信封,“早上刚刚送来。我打电话问过,据说卡尔在存下信件的时候没有确定寄出时间,这封信已经在信箱里存放了超过三年,直到昨天他们收到卡尔的邮件。”
“我希望它能让你好受一点。不管发生了什么,托尼,生活仍要继续。”
她轻轻将信封放到托尼的手边,后退了一步,随后毫不疑迟地走了。
她的脚步声完全离去以后,托尼才慢慢打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纯木『色』的卡纸,『毛』『毛』糙糙的边角看起来像是随手撕下来的。
托尼翻开折成两页的卡纸。
“虽然我从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我承认此时却有点舍不得离开。”
“当然,人家说我们当初也曾是星星的一部分。”
“所以也许我没有离开,也许我只是回家。*”
托尼猛地合上了卡纸。
“狗.屎。”他咬着牙说,不知道在针对这张卡纸上的哪一句话,“狗.屎。”
作者有话要说: *《千钧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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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冰河畅游扔了3个深水鱼雷……大佬不用这样还给我的_(:3∠)_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