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街道中,显得异常响亮。
云西只敲了三声,便后撤半步,伸手拉过帽兜,戴在头上,特意往前多拽了拽,才挺直了身子站定在原地。
她才一站定,从门扇里面就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云西敛了敛神思,深吸了一口气,默然而立。面前朱红色大门应声而开,豁开一截不宽的门缝,里面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脸上一双老迈的眼睛上下转动着,打量着她。
这个人,云西认识,是杨府的门房老仆役。
老仆役手上拎着一个灯笼,看到门外站了一个女子,便把灯笼向前探了探,眯缝着眼睛仔细辨认着来人相貌。
但显然,面对全身都裹在大氅的云西,他什么也看不清。
“你是谁啊!”老门房不耐烦的嘟囔道,又将灯笼往前凑了凑。
“不用看了,我是滕县刑房书吏,云西!”云西立在门前,冷着声音的说道,她抬手一揖,不卑不亢“劳烦老伯向杨典史通禀一声,就说刑房书吏应邀而来。”
那老仆一听应邀而来,一双浑浊的老眼瞬间睁大了些许,手上灯笼也往回收了收。只是反应还是有些迟钝,斜着眉眼,满脸怀疑,一时迟疑着愣在原地没动弹。
云西冷笑一声,扫视着老门房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本书吏是踩着时间应邀而来的,误了与杨典史的会面,这个责任是要老伯你来承担么?”
听到这句话,那老门房的脖子瞬间一缩,脸上畏惧的露出些许笑模样,哈着腰道了赔笑着道了一声,“贵客稍等”,之后一个闪身就进了门。
朱漆大门在云西面前再度关闭,随后里面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便知是那门房快步去通传了。
云西深呼了一口气,对于此事的她来说,等待并不难熬。
令人发难的是,之后进了杨府,她应该如何应对。
也许是一句话,也许是一个神情,但凡稍有不慎,她可就真的就是自投罗网,以身饲虎了。
所以她必须要尽快的弄清之后各种试探的极限在哪里,以及杨拓的底线软肋。
如果有哪里股算出了大偏颇,那她很有可能会陷到陷阱中而无法自救。
她感觉自己就像置身于悬崖之间,脚下只有一根细细的钢丝可踩的人。始终被一种紧张刺激又恐怖的氛围所笼罩。
不过比起对不可控风险的忧惧,那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致命刺激,更令她觉得莫名兴奋。
她与云南不同,她从来都不是手张罗网的猎人,她与她的敌人都是野兽。
既然狭路相逢,那就各自亮出獠牙,去拼一拼谁更凶残,谁更狡诈!
她抬起头,望着杨府大门,唇角弯出一抹诡异微笑。
杨拓,我已经准备好,你呢?
等不多时,随着吱扭一下声响,大门再度打开。
与之前不同的是,老门房已经换了一副热情的殷勤模样,他身后还带出一个小厮,小厮自觉上前,牵过云西的马,就转而走向一旁的偏门。
而那老门房自己则哈着腰客套的把云西请进府内。
“云书吏,大人有话,里边有请!”
“有劳。”云西点头一笑,随即拎起衣裙下摆,从容抬步,迈过杨家高大的门槛。
老仆人拎着灯笼,迈着小碎步的在前面指引着,一直把云西领到一进院里的仪门前。
仪门之后,候着一位蓝裙少女,也执着一盏灯笼。云西注意到,那盏灯笼造型很别致,被制成了莲花的模样,盈盈荡荡,很是飘逸。比起老门房的那盏不知道要精致多少。
那女子先是朝着云西款款施了一个万福,又转脸对老门房冷声道:“你先下去吧,剩下由我来给姑娘引路。”
老门房立刻赔了笑的恭敬退下了。
云西的视线从莲花灯移到那侍女的脸上,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看来杨拓本人还未露面,就开始给她用招了。
因为面前这个侍女,无论是论身段,还论长相,这个侍女都称得上是个美人胚子,绝对远超一般丫鬟的级别。
云西明白,这便是所谓的先抑后扬,不同于之前在聚丰楼。
那一次是杨拓主动求她,而这一次则是云西自己送上门。
云西不觉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杨拓真是小瞧了她,她早就跟云南学了重点记忆,过目不忘的本领。
抓捕尧光白时,杨家上下她虽然只见了一面,却全部牢牢记在脑海中。
这个侍女已经算是杨家最尊贵的一个,虽属杨拓房里的大丫鬟,却几乎是专门侍候杨洲的,杨洲躲起来那些天,都是这个丫鬟贴身服侍。
而且平常引路带路的,都是小厮,根本不会派这个侍女来带路。
派个漂亮侍女来迎她,一是要给她的个下马威,他们杨家不是缺女人的,看上她纯粹是看得起她,教她云西不要自鸣得意,仗着杨家的好态度就蹬鼻子上脸。
二来也是对她突然改变态度存疑,用个美女先来试探她的反应。“云书吏这边请。”那侍女一手执莲花灯,一手朝着前方回廊指了指,便转过身飘然走上了一旁的甬道。
云西无声无语,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步履从容,大步向前。比之碎步颔首,风情万千的美丽侍女,云西则显得傲然超群,虽无妩媚,却自带一种别样的娇妍英飒。
一路穿堂绕室,两人终于在假山林木间的一所厅室门前停下。
侍女上前敲了两下门,里面传出懒懒一声应答。侍女随即推门而入,云西拢着大氅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屋。
与抓捕尧光白时不同,今夜的屋子只是点燃了几盏烛火,幽幽暗暗,并不明亮。
侍女待云西走进屋,便返身关了门,而后幽灵一般站在云西身后,并没有退下。
云西无声冷笑,侍女没有按常理那样退下,显然就是为了给她施压。
云西走到屋中,环视了一眼周围布景。这是一间会客厅,绕过门口屏风后,里面就是一圈桌椅,每套桌椅后,都立着一架落地烛台。
只有靠近主位的四盏是燃着灯的。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就只坐了杨拓一人,他身上是典史官服,头上乌沙已经卸去,露出乌黑发髻,一手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半握的拳头戳着头,微闭着双眼似乎正在小憩。
云西望着杨拓白皙的脸庞,站在屋中直挺挺而立,既没有向杨拓行礼,也没有问好。披着大氅,大半面容都隐在了宽大帽兜的阴影里,只露出了一弯莹莹红唇,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似讽非讽。
杨拓没有动,却忽然冷冷飘出一句话。
“见了本官,礼都不行一个,云书吏就不怕本官治你一个藐视上级的罪么?”
云西轻轻笑了两声,昂首俯视着杨拓,傲然答道:“今日没有什么大人典史,没有什么书吏属下,也没有什么上级下级,何来藐视上级,又何来之罪一说?”
杨拓缓缓抬起头来,狭长的眼睛慢慢睁开,盯着云西,目光越发阴寒,“怎么?衙门的差事,云书吏你是不想要了吗?”
云西并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自顾自的说道,“今夜没有衙门,也没有差事,有的只是杨公子,和云姑娘。”
说着,她伸出双手,覆在帽兜之上,而后轻轻拽下,缓缓露出自己的面容。
她脸上的阴影仿若遇到风的迷雾一般,转瞬消失于无形,在幽曳的灯光之中,露出全部真容。
随后她纤细的手指在颈下灵巧一翻,系着大氅的缎带瞬间飞舞成旋而的解开,露出里面粉红色的柔美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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