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云西扶得稳,才没跌下床去,心中的狂喜也没泄露多少。
接下来,还需要去证实她心中的猜想,只是不知云南的问题会不会与她的锲合。
却见云南突然俯下身子,冰冷俊美的脸瞬间袭到慧娘眼前,凤眸中射出逼人的寒光!语气冷峻,咄咄问道:“那笔银子数目是多少,中途可有挥霍?又剩下多少?现今被你藏于何地?说!”
四五个问题,他几乎一口气快速说完,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我···”慧娘不防他的气势变得如此凌厉,一时间分寸大乱。她额上瞬间落下汗来,结结巴巴的回道:“我没见过那个包袱,不···不知道有多少钱。”
“如果没有见过,你怎么说带回了包裹,还说包袱里有木牌?!这种悬乎的事情,没有见过,你会这么容易相信?”云南声色俱厉,气势更加迫人!
“不是的!”慧娘越发着急,“是有一天,吕德才拿着一根金钗回来,说他这次发了大财了,可以让我过上好日子。他平日最是吝啬,如此反常,我就问了他,他才讲了事情经过,但是他说,其他的钱他藏起来了,谁也不知道!不是那根金钗,我也很难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云南眯细了眼睛,冷冷笑道:“他不是对你很差吗?怎么会给你买金钗?”
“因为···”慧娘已经带出了哭腔,“因为我又有了身孕···”
云西眉头一皱。
有身孕?
可是看她这小体格,根本不像啊。
云南身子微撤,语气微缓:“是谁的孩子?”
“谁的也不是,”慧娘痛苦的低下头,“我以为又怀了,那个——”说着,她不好意思的瞥云南一眼,脸颊羞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身上那个···快两个月没来···还总是干呕,恶心,我以为又怀了,但是李元偷偷帮我诊了脉,并不是。”
云西觉得,至少这一段,李慧娘是没有撒谎的。
这些纷繁的问题,云南都是几乎一口气说完。
他自信得会让人误以为他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如果真知情,基本都会吓得如实交代。
能扛过这种疾风骤雨式、步步是坑的询问,恐怕也只有后世的特工间谍能够做到。
这个慧娘再怎么心机深沉,毕竟身在古代,更是一介女流,比之后世经过各种尖端技巧训练的特工们不知要差出多少。
“有贾四拦着,你们又如何联系?”
“被贾四钳制都是在前半夜,有一回,李元特意挨到后半夜,又偷偷递了一张纸条,重新约定了时间地点。”
“横财其余部分,大体会在什么地方?”
“吕德才只说他得到一大笔钱已经好好藏了起来,就等孩子安稳降世,我身子稳定些了,就带我去城里住。真正在哪,我真的不知道!”李慧娘凄婉说道。
“最后拿到那块木牌是贾四,是你交给他的?”
“不!不是的,山贼和横财的事我和李元讲过。后来他便要走了那块木牌,但是做什么用,我根本就不知道!”
“横财的事情也是你告诉贾四的?”
“我没说过!”李慧娘猛地抬起头,急急辨说道:“这样的事,肯定不会轻易和外人说。”
“那吕德才会对别人说起吗?”
李慧娘微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才道:“吕德才应该也不会,但他好喝酒,酒后经常胡吹,就说不准了。”
“他常喝酒?”
“他打猎回来,都会喝些酒,只是他和村里人都不和,也就一个曹老八经常来往。”
“吕德才会告诉贾四吗?”
李慧娘又低下了头,“不会,自从那事出了,贾四连吕德才的面都不敢见,更不可能跟他一起喝酒,再说吕德才恨他恨得紧,对谁说,也不会对他说。”
悄然间,云西已经走到了碳炉前。
云南微有所感,回头与她对视一眼,两人一起陷入一片凝重的沉默之中。
随后他又问了几个问题,再无有价值的回答,便抬步走到车外,叫停了马车夫。
透过掀起的门帘,云西看到前面白茫茫的旷野上,一条小路蜿蜒伸展,却见不到一辆马车。
驻足细听,后面倒是不时有车轮的响动传来。
想来殷三雨、李元的车就在后面。
云南与车夫交代了,先用点午食,便一个跃步跳下了车。
云西紧随其后,也动作利落的跳下了车。
“她的证词可信么?”她追上前,低声的问着。
云南又走了几步,待到离马车远些了,才伸手帮云西拢了拢已被鲜血染脏的新官服领子,轻笑着说道:“破案有人证物证,而人证的供词中,会因立场、角度、水平等等因素的不同,而在不同程度上扭曲真相。但,即使是谎言,也会隐藏着真相,而真相中也会有不同程度的假象。”
云西顿觉满头黑线,她很想直接怼过一句:“说人话!”但还是忍住了。
“所以,在涉及李慧娘罪责与生死的问题上,一定要提高警惕,对么?”她皱着眉反问道。
云南满意的点点头,“是的,能分清哪些可能是谎言,就能反推出一些相应的真相。但无论什么推断,最终都要有物证相佐。”
云西低头从袖中摸出一只小瓷瓶,得意的在云南面前摇晃着,“这案子恐怕不是表面的简单,接下来,还需要进一步求证!”
云南一见那只瓷瓶,清冷的凤眸中立刻绽出些许光彩。轻轻颔首,道:“你天生就该是云家女儿,够聪明!”
难得从他这得到夸奖,云西也十分高兴,收了药瓶,转身就向后车快步走去。
云南轻笑着摇摇头,抬步跟上。
云西刚走到高大的马车近前,上面宽厚的两片车帘之中,忽然伸出一只男人的手。
紧接着,车帘被掀开,一张肤色略黑却眉眼俊秀的脸探了出来。他第一眼就看到正向他走来的云西,形状漂亮的眼睛目光不觉微微一滞。只是这星点的停顿消失得极其迅速,下一秒,他已恢复往日的轻佻笑意。
“云书吏。”他笑着打了招呼,一个迈步蹿下了车,扶着腰间佩刀,大步走来。
云西注意到,殷三雨已经换了一身簇新的黑色劲服,腰间佩刀也不是之前的官制款,而是一柄常见的大刀,金属的刀鞘做工很是粗糙。
别人的兵器是装饰,但是云西相信,兵器于他而言,应该是象征着一种安全感。
反过来讲,也可以说,他是一个真正兵器不离身的狠角色。
云南却停在了稍远一些的地方,冲着殷三雨略略点头,殷三雨立刻向云西一拱手,见了礼,毫不停顿的向云南走去。
看着那二人身影,云西不觉浅笑出声。
不知不觉间,他们三人间的氛围与感觉,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亦向他们走去,步履轻盈。她听到云南问:“殷捕头,给李元上的课如何了?”
殷三雨得意的扬起头,“本捕头的手段,典吏放心,现在就是借他十个胆,也不敢敢信口胡诌。”
云西心里只觉得好笑。
对于身为女子的李慧娘,要动之以情,再攻其不备,;
而对于李元这种油滑老道的人贩子,就要用些非常手段,先打破他坚固的防备意识。
看来在她昏睡的过程中,云南与殷三雨已经达成了共识。
真是不容易。
云南又交代了两句,殷三雨便依言走向前面的马车。
时间有限,云西也跟着云南快步走向后面的马车。
爬进车厢里,云西看到了与自己那辆马车几乎一模一样的布局设置。
不同的是铜炉旁坐的是头发凌乱,颓废憔悴的李元。
听到动静的李元抬起头,用力睁开一双边眶红肿,眼周乌青的眼镜,无神的望着云南云西。
云西暗暗咋舌,这殷三雨还真是有方法。估计一连两昼夜,都没让李元合眼休息片刻。
这种熬打人的方法也有个学术名称——熬鹰!
就是不给吃不给喝,最关键的是还不让睡。
只要一困倦,训鹰人立刻粗暴的将它捅醒,任你再烈的鹰隼,最终也会精神崩溃,放弃所有防备。
云南再度走到铜炉近前,这一次,他没有半点温柔,一把抽出火钳,狠狠的搅动了下炉中火炭,激起不少火星噼噼啪啪的作响。
“第一次见到李慧娘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之下?”他转过脸,盯着李元,目光阴冷。
李元艰难的张开嘴,嗓音嘶哑的回道:“大约三个多月前,吕家叫我去治病,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吕德才亲自去找的你?”
“不···不是。”李元的眼神很涣散,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道:“是曹老八找的我,他说吕家媳妇不仅漂亮,还有那种事,找不了郎中,我正好可以赚笔钱,搞不好还会沾点油腥。”
云西皱了眉,无论美丑,这群男人一个比一个龌龊恶心。
“之前你认识贾四吗?”云南继续提问。
云西眼睛一亮,云南想得和她几乎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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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的方法和今天刑讯限制性讯问类似
限制询问法是通过对犯罪嫌疑人心理限制来控制他心理思维活动量,不让他得到机会通过联想来解脱困境
心理学认为,男性在七秒钟之后,记忆联想会帮助他解脱回答问题的困境
所以一旦强制性追问嫌疑人,必须限制他在七秒钟里回答问题
这样才能割断他的联想,避免联想帮助他解脱困境,我们才能得到真实情况
比如在一起交通肇事司机死活不承认到过案发现场的案件中,警察这样运用“误区讯问法”:警察找来肇事司机,忽然大声说你没有到过肇事现场,现场为什么有你的遗留物?为什么有你的指纹?为什么有你的脚印?为什么有你的头发?警察一口气说完,吓得肇事司机误以为警察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立即交代了肇事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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