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盛夏幽蓝的深夜,深邃的夜空中栖息着无数只萤火虫,一团一团莹莹的光,点缀了黑夜,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光,陆志杰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这哪里是一个房间,这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
从来没有人会想到,水晶帘子背后,是另一片苍穹,人心的苍穹。
陆欢欢震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她在山里虽然过得不愉快,可是曾经见过最纯净的夜空,最明亮的星星,但是所有那些加起来,都不如眼前这一方黑暗纯粹,那些莹莹的光,像是一团一团的烟云,朦朦胧胧,却又像是有这生命一般,忽明忽暗,在一个固定的小天地里面游走。
这些就是记忆吗?陆欢欢心想,她关于麻浦坡所有的记忆,关于那个孩子的记忆,都会被抽离身体,变成这个黑夜中的一团烟云吗?
王娜娜也被震撼的无以言表,她伸出手,却无法触及那些烟云,那些荧荧之光近在眼前,却远在云端。
苍穹深处缓缓走出来一个玉冠束发,宽袍大袖的男子,他就像是穿越时间和空间,从遥远的过去,又像是从遥远的未来施施然前来,为了拯救他们。
颜如玉柔柔的声音在他们身旁响起:“这是筱筱,店里的药剂师和主人。”
这样的璀璨的夜空下,说他只是一个药剂师,似乎有点违和感,陆志杰心想,也不知道这个药剂师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除了奇怪的穿着之外。
筱筱并不像是药剂师,他像是爱斯基摩人,陆志杰腹诽着,筱筱身上带着万年不化的寒冰一样,无论是说话还是表情,都是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跟温和善良悲天悯人的颜如玉简直是两个极端,也不知道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在一个店里相处的。
“做好选择了吗?”筱筱冷冷的问,他似乎只是来履行一个交易的,并无其他,也并不关心眼前这些人所思所想。
陆欢欢点点头,她恋恋不舍的在脑子里最后回想了一下那个婴儿的容颜,并跟他在心里做了最后的告别,麻浦坡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有罪,可是他没有,但是无辜的他被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背着无法磨灭的原罪,能责怪他吗?他又有什么错呢?
陆欢欢一面想着,一面缓缓在一张冰凉的竹子躺椅上躺了下来,明明冰凉的竹子,却像是白云一样柔软,她脑中的感觉欺骗了身体的知觉,如同堕入云端,陆欢欢全身心放松到昏昏欲睡。
陆志杰和妻子站在一旁,彼此牢牢牵着的手心里,因为紧张,全都是汗水,他们却丝毫没有察觉,他们不知道筱筱会怎么做,也有一些担心,目不转睛的看着筱筱和自己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女儿。
筱筱却完全不理会他们,他专心的看着自己的手,修长又冷白,像是冰雪做成的,似乎没有任何温度,却不断灵巧的穿插,在陆欢欢的头颅上方飞快的结成了一个网。
没过多久,陆欢欢的发根深处,有丝丝缕缕的丝状烟雾袅袅然升起,温驯乖巧的汇集到筱筱的掌心,一盏茶的功夫,他掌心里就有了一团柔软的灰黑色烟云,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烟雨墨色的乌云。
颜如玉递给他一个透明的水晶瓶子,这是一个圆形瓶子,跟之前他们用的水晶管子长得不太一样。一团烟云乖乖的顺着筱筱的指引,钻入大肚子的瓶子中,在圆圆的瓶子中横冲直撞,像是有生命一般。
那颜色让人看了就觉得十分不舒服,本能的想要遗忘。
筱筱问陆志杰和王娜娜:“你们的记忆也需要清除吗?”陆志杰摇摇头,他必须牢记这些痛,才能知道找回女儿是如何的不容易,至于王娜娜,即便陆欢欢已经没有了那些痛苦的记忆,她也不想放弃折磨自己。
他们都摇摇头,筱筱也不多劝,本来就是要买一送二的服务,不是必要的,反正他们离开了自己,渐渐地就会忘记跟自己做过的交易。
筱筱松开手,把这一大瓶灰黑色的记忆托到半空中,找到一个空的地方,放了上去,陆志杰看着深邃幽暗的苍穹,觉得从此以后陆欢欢可以获得新生了。
作为回报,筱筱答应了要给陆欢欢一个机会,他问陆志杰一家,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机会,作为父亲,他当然是想要给陆欢欢一个能够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的机会。
可是陆欢欢却拒绝了,她要的,是能独立的机会,能自己养得活自己的机会。
筱筱点点头,同意了当事人陆欢欢的要求。
从筱筱的店里出来,陆志杰前所未有的轻松,那些陆欢欢深夜里的啜泣,大约不会再有了,一家三口,都对未来充满了向往,如释重负。
颜如玉看着他们离开,问筱筱:“你准备给她一个什么机会?”
筱筱看了看她,说:“她喜欢什么,愿意做什么,就能靠什么独立,这样够了吗?”颜如玉嫣然一笑:“够了。”也难得筱筱这次没有钻字眼漏洞。
颜如玉喜欢看到这些女子不做依附乔木的藤蔓,她喜欢看她们自己长成一株参天大树。
陆家一家三口算是开始新生活了,于庆东却很头疼,他本来想要找陆欢欢问一些芳姐的资料的,任凭这个恶魔在外面逍遥,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家要妻离子散。原本想等陆欢欢和家人团聚几天之后来询问她的,谁知道他来的时候,陆欢欢已经全然不记得被拐卖的事情了。
怎么会有这么刚刚好的失忆啊!于庆东非常生气,觉得陆志杰很自私,自己找回了女儿就不管别人死活了。
陆志杰虽然也不是很愿意于队总来提醒欢欢这个事情,万一又想起来了呢?
不过好在虽然陆欢欢不记得了,陆志杰可是记得牢牢的,他追了那女魔头十五年,比起陆欢欢,他更了解芳姐的喜好和行踪。
他本来就没有打算放过这个没有人性的家伙,就算于队不来找他,他也是要去找于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