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渊之所以前来,是来“请”皇上司马衷的。
原来,卢志回到皇太弟司马颖的银安殿后,与往常一样汇报司马衷的这一天的情况。
卢志一颗天心,心系大晋,只是如实汇报。即使司马衷动怒把他赶了出来,卢志倒也没有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饶是如此,司马衷会见陈留王曹奂之举,司马颖还是不能原谅,于是在深夜之际让刘渊去“请”司马衷来银安殿,亲自诉说他这位皇太弟对司马衷这位皇兄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之情”。
刘渊心中暗喜,于是带领军士们兴冲冲地赶到铜雀台。铜雀台无人,刘渊又急匆匆地赶向金凤台。
还未到金凤台,只听得金凤台上军士们高呼万岁,刘渊彻底懵逼了。
看了看身后这些军士,再听了听山呼万岁的声音,刘渊一咬牙,下定决心做出了一个决定——撤退。
还未见到皇上司马衷,刘渊怂了!
向后转,前队变后队的刘渊正要撤退,忽然听到前面的漳河传来了琵琶声,伴随着一阵清丽的女音传入双耳:
“丽宇芳林对高阁,
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
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
玉树流光照后庭。
……”
歌声入耳,如痴如醉。刘渊喊停了军士们,找个地方隐藏了起来。经验老道的刘渊猜测,事情可能出现了变数,等下见机行事,以便获渔翁之利。
琵琶与歌声,轻易盖过了军士们的呼声,很不寻常。
“下面何人?”
金凤台居高临下,军士们听到这歌声喝道。
“恭贺陛下获得异宝!民女曹氏愿为陛下弹奏一曲以示祝贺!”
船上女子答道,声音柔美,让人不忍拒绝。
“这——”军士无言。
“宣!”
司马衷说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者,获得异宝,理应接受各方祝贺。那女子口称祝贺,如果拒绝,也未免失了锐气,被那皇太弟司马颖小觑了。
不一会儿,一位女子莲步轻移,款款而来。
司马衷微感错愕,竟然是只身前来,并未带侍服奴婢。
那女子身材纤细,手捧琵琶,面带幂篱。到了司马衷面前,跪倒施礼,口称万岁。
身边侍卫见状,要那女子揭开幂篱。
女子答道:“陛下,民女相貌丑陋,恐怕惊扰了陛下,故带幂篱前来。还请陛下恕罪,方可摘下这幂篱。”
“朕射你无罪!”
司马衷笑道。
那女子听了,缓缓放下琵琶,皓腕轻移,慢慢摘下幂篱。
“啊!”
众人一声惊呼。
“呔!你这女子欺君罔上!今晚朕一定要好好惩罚你!”
司马衷一拍大腿,口水顿时流了出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完了完了!今晚可怜了我这老腰唉!”司马衷言不由衷地想道。
“座!请座!请上座!
茶!上茶!上好茶!”
司马衷兴奋得直搓手,说话语气也轻快了许多。
“咳咳!”嵇绍故意咳嗽了两声。
“呃!与民同乐!朕这是与民同乐!”
司马衷恍然大悟,刚刚自己也太猴急了些,忙以手搔头以缓解尴尬。
那女子微微躬身,到了一福后落座。斜抱琵琶,皓腕轻绕,素手轻挑。
琵琶声起,嘈嘈切切,如大小不一的珍珠落在白玉盘里一般。
轻袿猗靡,修袖延伫。
司马衷顿时沦陷了。
“不好!”
嵇绍大喝一声,好像明白了什么,连忙欺身挡在司马衷面前。
“阿祖,别闹!”
眼前美女变大汉,司马衷一抬手,把身前的嵇绍嵇延祖推开了。
开玩笑,这时的司马衷眼里,那女子是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怎能允许别人打断!
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司马衷非但是皇帝,也是英雄啊!
司马衷推开嵇绍的瞬间,那女子笑了,司马衷也不禁咧嘴傻笑。
突然,银光一闪,琵琶弦上一物飞出,直射司马衷的面门。
嘴巴大张的司马衷来不及躲闪,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同时身下的正在倒地的嵇绍喊了声:
“抓刺客!”
形势急速变化,懵逼的司马衷满口是血,手下的护卫军士乱作一团。
这时才明白,那名绝色女子竟是一名刺客。
女子见事情败露,也不着急,大弦一拨,声音越发激昂。
“皇上小心,是《广陵散》的琵琶曲!”
嵇绍虽然被司马衷推倒,也不忘记提醒。
《广陵散》,又名《聂政刺韩王曲》,是嵇绍的老爹嵇康的独家演奏曲目——无他,别人都不会这曲子。因为这曲子来历颇为古怪,相传是嵇康有一次夜宿竹林月华亭,有一幽灵被嵇康的琴曲所打动,故传了这首《广陵散》于嵇康。
嵇康已辞世40年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嵇康当年弹的是琴曲,而这女子弹的是琵琶曲,故嵇绍虽然觉得耳熟,但却想不起来。
况且,这女子把“刺韩”、“冲冠”、“抱剑”等分节给故意打乱了,所以直到“刺韩”曲一出,嵇绍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奋不顾身地挡在司马衷面前。
司马衷还以为这嵇绍和他争夺风头,心道“什么都可以让你嵇绍,就这不能让你”。
“当仁不让”的司马衷这下吃了苦头,“啪”地一声,另外一个门牙也被击掉了。
“朕莫(没)四(事),留佛口(活口)!”
都这样了,司马衷还不死心。
那女子见司马衷口含鲜血,还死死盯住自己,不禁惨然一笑道:
“狗皇帝,你中了我的冰魄幻兰之毒,这下总算给我父王报仇了!”
说罢,把女子双手向后脑勺风池穴按去。那女子一阵抽搐,又变成了另外一人。
“东乡郡主!”
荀藩失声大叫道。
自陈留王曹奂塌下出来,东乡郡主曹阿莹跟在他身后,在归鹄堂见了司马衷。
没想到东乡郡主曹阿莹如此刚烈,竟然行刺皇帝司马衷。
“狗皇帝害死我父王,此仇不共戴天!”曹阿莹惨笑道,“不过狗皇帝中了这冰魄幻兰之毒,此毒无解,哈哈哈哈!”
“娥(阿)莹!肿么(怎么)是你!”
司马衷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的美女竟然变成了东乡郡主曹阿莹,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
“啊!你怎么没事?我明明射进你嘴里了啊!”
曹阿莹有些混乱了。
“嘿嘿,朕的(命)大!门牙挡了一下!”
司马衷捡起面前的门牙,嘿嘿笑道。
“狗皇帝!我和你拼了!”曹阿莹咬碎钢牙,抡起琵琶就要和司马衷拼命。
“いい娘さん、お母さんが来ました!”
一句鸟语,一阵花香,一个身着华服的“幽灵”突然出现在金凤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