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衷到石超军营时夜已很深了。
由于秋桃加冷水引起的严重腹泻,司马衷腹中的杂质被排了个干干净净。
司马衷腹中空空如也,肚子里却又燥热异常。一个更为反常的现象是——按道理,经过这大半夜的折腾,司马衷应该是精神萎靡不振!
但是,司马衷的精神并没有萎靡不振,反而较之以前更好一些。
“皇上,微臣石超求见!”
石超言辞虽然客气,语气却来者不善。
“宣!”
司马衷无奈地随意喊了一声。
司马衷这一声,却把旁边的嵇绍吓了一跳——这声音中气十足,倒不像从前那种傻里傻气的嗫喏语气。
非但嵇绍,司马衷自己也是心中一震,这的确不同寻常。
“难道,是因为那枚硌掉朕的门牙秋桃?”
司马衷内心疑惑,但已来不及多想,因为这时石超已经来到军帐门口,长驱直入。
“臣石超参见皇上!”石超口称皇上说道。
石超原意只是随意地向这位傻子皇帝象征性地略施一礼,但当石超与司马衷四目相对时,他却怔住了。
石超觉得这傻子皇帝和以前在帝都洛阳时有些不一样。一种莫名的感觉在石超内心升起,石超双腿很听话地跪了下去,这让石超内心升起一阵羞愤和恼怒。
往昔,就算在帝都洛阳皇宫,石超也很少这样下跪,何况今夜这傻子皇帝还是自己的俘虏呢!
想到这里,石超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右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自己的佩剑。
司马衷一瞧这剑拔弩张的情形,暗道一声“不好”!看来这石超面子上挂不住了。
司马衷知道目前的形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石超需要一个台阶下,以挽回他的的面子。
司马衷一边向石超走去,一边笑道:“石将军劳苦功高,免礼免礼!快快请起!赐座!”
司马衷此言发乎丹田,中气十足。
石超不禁抬头,仔细观瞧这傻子皇帝。臣下肆无忌惮地观察君主,这是一种十分无礼的行为。
司马衷假装不知,眼睛看向别处。嵇绍是忠臣,但也不是蠢臣,也假装没有看到石超这无礼的行为。
当石超在烛光下仔细观察一番面前这位傻子皇帝时,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石超内心暗道:“这不对劲儿,以前这弱鸡皇上怎么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石超一时有些呆滞。
“无道昏君,竟然不知道礼贤下士耶?若无我大兄,此时还不知你被丢在何处呢?”
军帐帘门被挑开,一名身材魁梧,身着甲胄的大汉手持宝剑,一边大喊,一边大踏步走进帐内。
随着那大汉进入,身边的烛光一阵摇曳,几乎熄灭。
“敢问将军何人?”
司马衷心中一紧,连忙问道。
司马衷此问,有两个目的:一是弄清来人的信息,二是提醒石超,必要时保护自己。
“石熙,不得无礼!还不参见皇上?”
跪在地上的石超被司马衷提醒,忙喝道。
那大汉被石超一喝,不情愿地双手抱剑,一拱手道:“石熙见过皇上!”
司马衷见此,也不怪罪,又忙走到石超面前,亲自把石超搀扶起来。皇帝亲自搀扶,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石超站直了身子,向司马衷笑道:“皇上,这是微臣堂弟石熙。这厮生性粗鄙,冲撞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司马衷忙说道:“石熙将军乃真性情,朕怎会怪罪?”
“石熙,你为何慌慌张张来此?”石超向石熙问道。
见石超如此问,石熙才想起来为何来到司马衷的军帐内,石熙脸上的怒容更甚,恨声说道:
“大兄,那阉人孟玖来了!”
石超闻听此言,眉头皱成了一道道“深川”。
小黄门孟玖和司马颖整日形影不离,又善于察颜观色,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目前是皇太弟司马颖的第一红人。
这次荡阴之战,本来无关孟玖啥事,但是这小人为了争功,竟然又来插手军务。
想到这里,石超对石熙说道:“石熙,你连夜赶回去,要向皇太弟这么汇报!……”
石熙领命而去,石超转过身来对司马衷说道:“皇上,并非是臣多虑,如果皇上落入那太监孟玖手中,恐怕有羊入虎口之虞!”
司马衷想到了自己刚刚醒来后听到的那个公鸭嗓声音的人,有些疑惑地问道:“这孟玖,难道是朕一开始遇到的那位嗓音尖尖的太监?”
石超听司马衷如此一问 脸上涌现出了愤恨的神色,高声答道:
“如果孟玖能够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石某也不会这么鄙视他!这孟玖统领着皇太弟属下最精锐的军士,却胆小如鼠,躲在大后方,审时度势,美其名曰监军。如果打胜仗,则迅速派人来抢胜利的果实,说自己统筹有方;如果形势稍有不利,就脚底抹油逃跑,又说自己保全了实力!所以,每次打仗,无论胜利和失败,这孟玖都能升官发财!”
石超越说越气,涨得脸色通红,“呛啷”一声拔出宝剑,对司马衷说道:
“皇上,末将这就去和那孟玖理论一番!”
“石将军——”司马衷喊了一声,石超未答话,快速冲了出去。
“皇上,镇定。”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嵇绍小声提醒道。
司马衷刚刚把注意力都放到了石超和石熙兄弟身上,倒是把这嵇绍给忽视了。
“延祖,你怎么看?”司马衷有些尴尬地问道,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了。
“石超的话,皇上不可全信!孟玖此人,的确是阴险狡诈,但石超如此做,也不过是双方争宠邀功而已。而皇上您就是这个最大的功劳呀!”
司马衷仔细一想,的确如此,于是向嵇绍讪笑了一下。
……
“给我冲!”
一个尖锐的嗓音在司马衷的军帐外喊道。
“我看谁敢!”
另一个浑厚的声音大吼道,司马衷听得出来,这是石超的声音。
司马衷眉头紧皱,一跺脚,大踏步走向帐门外。
“皇上,不要出去!子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样太危险了!”嵇绍急忙劝阻道。
见司马衷走得急切,嵇绍无奈顺势扑倒在地,双手紧紧抓住司马衷的龙袍。
司马衷回过头来,看着嵇绍笑道:“延祖,这一切均因我而引起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子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可我不是君子,我是君主呀!”
司马衷微笑着,就那样看着嵇绍。嵇绍下意识地松开了双手,因为他突然觉得今夜皇上的表现,的确与以前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