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刚刚下衙,蒋闻礼身上官威十足。
尖嘴猴腮的人知他是太守门下的幕僚,只得低头认怂,嘴里嘟囔着什么仗势欺人,哼哼唧唧离开了医馆。
“这都什么人呢,欺软怕硬,还嘴里不干净。再不走小心我揍他。”
蒋闻礼双手往腰间一插,分外气势。
见那人离开,蒋闻礼立时换了笑脸来洛落跟前邀功。
“小医仙,怎么样,我刚刚有没有特别帅!特别有魄力!”
洛落抿着嘴嘘他一眼,“是,蒋大人好生威武。”
“啪嗒,”一声,阿墨将算盘珠子拔的山响。
“不就是个老虎前面走的那个长毛兽嘛,还真把自己当山大王了。”
这一句将蒋闻礼噎的半死,他气哼哼的来在阿墨柜台前。
“我就是狐狸,那也是你爹前面走的那只狐狸。也是有本事的狐狸,也是这世间一等一帅气正直的狐狸。”
只要脸皮厚,就没有不能翻盘的斗嘴。在脸皮这一道上,蒋闻礼自问不输给任何人。
“那也是只呲牙咧嘴,纸糊的狐狸。”
徐半仙捋着胡子走进来,补上这致命一刀。
“你们这些人呢......一个个的损啊......”
蒋闻礼撇着嘴摇头评价,说完,便背着手晃出了门。
是夜,本应静悄悄的夜里,忽然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
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哭喊,在夜空里缭绕,久久不去。
一向睡的很沉的洛落都叫这吵闹声乱的不得安眠。
在接连翻来拂去,颠倒了好几次睡姿之后,洛落决定起身去听个究竟。
甫一推开门,洛落便看见祝辛穿戴整齐站在院中。
“你也没睡啊。”
“训练养成了有声必醒的毛病,这动静这么大,我自然是睡不了的。”
祝辛笑了笑,月光有些朦胧,洛落看不清他唇边的酒窝。
“那你可听得他们吵了些什么?”
“家长里短,这会儿应该快吵完了,你赶紧回去睡吧。明早还要开门看诊呢。”
祝辛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笑着解释。
洛落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她确实是困意十足。
“那你也早点睡。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打着哈欠回到屋内。
看着屋内的灯火熄灭,外面吵闹的声音渐渐停止,祝辛便转身去往自己的房间。
其实,祝辛毕竟是习武之人,要比常人耳聪目明许多。
这吵架的内容他多半是听了个清楚,只是这内容里的爱恨纠葛太过复杂,他一时没想明白如何讲与洛落听,便先糊弄了过去。
隔日,许是为了催着天气快些往深秋里赶去,一阵阵的海风吹来,竟带着淅淅沥沥的秋雨。
雨不大,却冷的很。
待到午后,小雨收了身影,乌云却不肯散去神形。依旧是暗沉沉的一片。
霍小扇忙完铺子里的事儿,便扶着王铁匠来医馆扎针。
洛落将王铁匠让到内间,让他退去上衣在床上躺好。
洛落将银针烧好,却见王铁匠这脖子上背上尽是一道道的抓痕。
这样的伤,患者不说,洛落便也不问。
外间,阿墨还惦记着那女书的事儿,便上前来要拉着霍小扇坐下,好好讨教一番。
只是当阿墨的手,碰到霍小扇的手肘时,霍小扇却不自觉的倒吸一口冷气。
“嫂子,这是怎么了?可是我手里没轻没重,捏疼你了。”
阿墨关心地问道。
霍小扇却避开阿墨关心的眼神,手脚拘谨,“没,没有,是我今天和面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没什么大事儿。”
“那我给嫂子拿一瓶活血化瘀的膏药吧,保证涂上一宿之后,就能活蹦乱跳了。”
阿墨说罢,便想着去找药。
霍小扇却伸手将她拦住,语气带着扭捏,“别,别麻烦了,我......我现在不能随意用药。”
阿墨一拍脑瓜,是她疏忽了,孕妇用药诸多禁忌,还是等洛落出来再问问如何用药吧。
一柱香后,洛落将银针收好,走出内间。
王铁匠理好衣服,随后出来,对着霍小扇淡淡的说道,“走吧。”
“唉。”霍小扇的回答亦是冷淡非常。
没有像往日一样同洛落与阿墨寒暄,霍小扇面无表情,扶着王铁匠便走出门去。
洛落与阿墨互看一眼,双方眼里具是疑惑,却谁都没有开口追问。
阿墨低头继续整理账目,洛落亦是低头,要将刚刚用过的银针消毒放好。
“啊!”一声尖锐的惨叫从门口传来。
洛落与阿墨闻声赶忙去往门外。
只是她们刚刚到门口,便见王铁匠七窍流血,跪于地上,慢慢地软倒下去。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死人啦,有方医馆治死人啦。”
这一句仿佛往滚烫的热油里,滴入一滴清水,油点子瞬间四散在人群众炸开。
“哦呦,这女大夫杀人了。”
“这家医馆可是粘上人命官司了......”
“看来这女的出来行医还是不行啊......”
耳边一阵阵的喧闹声,被眼前这鲜血淋漓的场景支起一层看不见的结界。
洛落只听得一阵阵的指责变成巨声雷鸣,在她耳边不断的响起,阵的她天旋地转,久久不能回神。
少顷,洛落一面在脑中回忆刚刚施针的每一个细节,一面带着满眼的不可置信,一点点往王铁匠七窍流血的尸体边靠近。
冷,冰冷,刺骨之冷,洛落只觉得浑身气血逆流。
任阿墨与徐半仙如何呼喊,她都丝毫没有反应。
毫无动静的鼻息,与一跳不跳的经脉,无不宣誓着眼前之人的死亡?
刚刚还好好的,施针之前,她诊脉的时候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怎么会这样?
洛落心里满是不可思议。
“我刚刚诊脉的时候,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这刚刚还在我眼前活蹦乱跳的......怎么能突然就没了呢?”
洛落跪在尸体旁,不住的喃喃自语。
霍小扇在尸体倒下的那一刻发出一声尖叫,直到刚刚才回过神,立时便扑到王铁匠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这哭声看似撕心裂肺,实则却不曾见多少眼泪掉下,只看着霍娘子的肩膀抽动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