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江自雪山河源奔腾而下,浩浩荡荡,险峻的江段当然不止于固坪一处。
冯绍开着车,龚畅兴致勃勃地和我们说着沿途的种种轶闻趣事。
其中便有关于秦红衣的儿子的。
传闻四十年前的一个夜晚,有婴孩啼哭声忽然响彻涂江上空,江中无数尸煞,无论道行高低,全部浮出了江面,向着东方做叩拜状。
众尸煞三拜九叩,随后似有一轮红日,陡然降临。
夜色都为之一白。
而就在大日正中心,是一名手捏狮子印,呈趺坐状的婴孩。
只是这婴孩浑身肌肤铁青,嘴角处有獠牙突出,竟是一名化煞了的佛婴!
在众尸煞的叩拜迎接下,大日沉入涂江沙市段,从那以后,原本繁华热闹,由周围乡村集市自发聚集而成的沙市,便出现了频繁的闹鬼现象,再之后便是百姓恐慌出逃,繁华如过眼云烟,消散一空。
当然,在沙市里的人们逃散之前,也并非没有过各种努力。
诸如延请高僧、高道、风水大师,就最少有过四次以上,但来到这里,凡是试图超度或者镇压的,竟没有一个能够活着走出沙市的。
而除去这些江湖中人,当地衙门也曾尝试在枯水期建设临时挡水坝,将涂江沙市段的水彻底排空,从而搞清楚这里到底有什么。
但负责建设临时挡水坝的工程队却接连出事,工程机械莫名其妙的车祸、堕江,若不是西南战区及时派遣了一支全机械化陆战师抵达,恐怕整个沙市和当地衙门,都要折损进去。
可是那支全机械化陆战师也没办法去击败一个完全不知在何处的敌人。
最后只能是放弃沙市,全员撤出。
当然,龚畅兴奋地说着这些的时候,并不知道那名佛婴,正是赫赫威名的倒峒山三柱之一,秦红衣的儿子!
“秦红衣那儿子的凶煞,非要一支全机械化陆战师的血气阳刚才能镇住,这也就是我早先为什么不敢完成许诺的原因了。”
冯绍摇着头,仍旧没什么把握。
“其实要我说,咱们看看情况,真不行还是算了。秦红衣在倒峒山里也出不来,大不了咱们今后不去倒峒山也就是了。”
话虽如此。
可我却不敢赌,秦红衣那种道行的尸煞,恐怕铁僵都未必是它的对手,它凭什么不敢出,不能出倒峒山?
毕竟,这种说法一直都只是江湖中人自己的揣测而已。
要是人家秦红衣真出来了,我们拿什么抗衡?
君不见,关讨死也是倒峒山里的鬼祟,还不是跟在了我的身边!
想到这里,我微微低头,眼角余光瞄向了躲在阴影里的关讨死。
这头鬼祟正老老实实飘在座椅背后的缝隙里,好像没有听到我们正在讨论着倒峒山三柱之一的儿子一般。
但实际上,它肯定听到了。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赌为好。”
我摇头反对。
“全机械化陆战师的人员数量,是远远少于一般的步兵师的,之前我和西南战区的那位师级领导聊过,据他所说,全机械化陆战师的战斗人员一般只有普通步兵师的五分之一到十分之一,而作战队形则更加分散,如此一来,血气阳刚甚至还未必有寻常一个步兵营集结之后来的强大。”
早先涂江上,那位师思想委员见到了真正的尸煞,甚至还亲自背过死倒,于是在事情结束,但队伍尚未撤走的那段时间里,很是与我兴致勃勃地交流了许久。
我也佩服对方的为人。
一名师级领导,本该是养尊处优的人物了,却能够亲自带领战士,冲在第一线,着实是超乎我的想象。
但这在对方看来并不算什么,首先是他很擅长游泳,他的家乡在东南方的一座小城,那里河网密布,几乎所有的当地人,都从小练就了好水性。
而他当年在家乡,更是远近闻名的水龙王,一天一夜住在水里都是寻常事。
这次到涂江抢先,需要涉水的任务,在他看来,那就是理所当然应该由他第一个上前线的。
至于身份、地位,他说,这就是本朝自所以能够建立,之所以能够带领着国家、人民发展到当今这个地步的原因。
我不由得对他更加肃然起敬。
凡是他问到的关于江湖,关于玄门中我知道的,我几乎毫无保留,都告诉了他。
同样的,他也告诉了我很多当今衙门中的事情,并且还邀请我,如果有兴趣,可以在明年上半年的招兵季,报名参军,也算长长历练。
只可惜对这个建议我是敬谢不敏的,倒不是别的,我这人从小在爷爷的教导下,散漫自由惯了,连集体的上学读书都没有参与过,更别说参军这种极为强调纪律性的事情了。
更何况,我眼下的麻烦多到数不清,跑去参军,岂不是当起了缩头乌龟,到时候卿若怎么办?
思绪从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上收拢回来。
“总而言之,如果那位佛婴的凶煞,可以被步兵营级别的血气阳刚所克制,那么我们就不是全无机会。”
我对车上的众人下了结论。
至于我下结论的底气,则来自于我再度增长了的道行、法力,以及黄皮葫芦中,总共五名全副武装了的阴兵。
对了,金算子的尸身如今也被我收在了黄皮葫芦中,他要我利用《易算》上部,算出他给自己准备好的阴宅所在,算是对传人的一个考验。
眼下,我的水平确实还不足以通过。
《易算》与我此前读过的诸多经典相比,确实颇不寻常。
爷爷传给我的那些典籍,哪怕再是高深的,其目的也是使人能够读懂,虽然很多碍于书写者本身的道行、见识、理解,都远远高于读书的后人,因而造成了后人的理解困难,可只要读书人多多揣摩,自己也努力不懈地去感受,总归是能够读透的。
唯有《易算》,每一次重读,我都能够发现一些此前未能注意到的地方,获得一些全新的解读。
我确信,那不是因为我前面读时没有用心而产生了疏漏。
而是,读这部书,本身就需要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