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君与关山一言不发的跟在石崇善身后，他对即将前往的地方没有抱有任何犹豫，能跃过的地方就跃过去，跃不过的地方就让关山带着他飞过去。
至于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飞过去，因为飞行中关山需要消耗鬼气，虽然不知道俞亮能不能发现，但石崇善不想冒这个险。
几人极速奔跑了一个小时，从青城的那头跑到这头。
石崇善突然停下来，他站在一栋写字楼的顶端边缘向下望着。尹君与关山随后落于他的身侧，他们跟着石崇善的视线往下看。
“是俞亮。”尹君说。
俞亮穿着黑色的卫衣，兜帽罩在脑袋上，黑色的运动裤和黑色的运动鞋。弯着背行走在人流中，但人流却避过他。
远远看去，俞亮的存在是那么显眼，就像是水流中一块会移动的石头。
“现在下去吗？”尹君问。
石崇善摇摇头，“跟上他。”
丧彧的力量究竟是什么，除了对灵气和鬼气有作用之外，对人有什么作用？石崇善想知道这些。
三人跟着俞亮拐进小巷，那躺了一名醉鬼，正扶着墙呕吐。
在黑暗中，俞亮的兜帽将他笼罩在黑暗里，看不清面容。
醉鬼擦了擦嘴，神情恍惚的转过身子，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后站了一个男人，惊讶之余愤怒的问道：“你是谁？”
俞亮慢慢的靠近他，论个子俞亮要高过醉过不少，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醉鬼抬头看见了一双不似人类的眼睛。
醉鬼想喊救命，但他说不了话，也挪动不了。只能直勾勾的看着面前这个人。
“你怎么了？”俞亮问，“你有爱你的妻子，有崇拜你的小孩，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为什么会在这小巷中吐成这样？”
俞亮的话勾起了醉鬼的回忆，他的眼神依旧，可身体的愤怒却从嘴里表达出来，“那个杀千刀的……”
“哦……杀千刀的？”俞亮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没什么，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家里的事的？”醉鬼突然醒神，反而质问俞亮道。
俞亮呵呵一笑，“没事，如果有一天你想明白了，就呼唤我吧。”
“什么？”
俞亮的身影化作黑雾，在小巷中消失无踪。
醉鬼呆楞的看着眼前，几秒后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着鬼啊鬼啊一类的话。
楼顶，石崇善皱起眉头，俞亮消失了，但在他的眼里，俞亮还在那。这是怎么回事？
“石郎？”瞧见石崇善的面色不对，尹君出声问道。
石崇善也问：“你们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吗？”顿了顿，他详细的解释说：“听这个男人的意思，俞亮是消失了吧？但他的气息还在这男人的身边。”
关山意味深长的看着石崇善，他打开扇子，对他说道：“你在仔细看看。”
“仔细看看，什么意思？”石崇善不解，尹君一会看看小巷，一会看看关山。
关山说，“看看你的周围，比如这条街道。”
街道？
石崇善将集中的注意力分散开，“怎么可能？”
“怎么了？”尹君连忙问。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起先没有注意，因为那道气息实在太过显眼。然而现在，他的眼里却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很多人的背后都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丧彧的气，有的淡，有的浓，只是其中没有一个人像这醉鬼一样，那气息恍若真人。
短暂的惊讶后，石崇善向关山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关山眯缝着眼睛，“要说知道，也的确知道一点，但我认为这件事由我告诉你并不妥当。”话点到即止，关山并未透露更多消息。
石崇善点点头，他没有怀疑关山。
转头继续看着街道，石崇善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首先，为什么很多人都有丧彧的气，其次，这些气是他们从哪沾上的，他们在哪里见到过俞亮，最后他，为什么有的淡有的浓？
石崇善将视线再次放在醉鬼身上，这个人身上应该有线索。
从三十多层的高楼一跃而下，石崇善脚尖点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醉鬼正缓步朝巷外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多出的人。只是有一阵风突然从身后吹过去，让他怂着肩膀，抱着胳膊，说了一声晦气。
石崇善在脑门上贴了一张隐身符，跟着醉鬼离开小巷。
醉鬼身上的味道太大，过路的行人都对他避之不及。醉鬼的手里拿着西服外套，还有装有电脑的公文包。他脚步虚浮，眼神涣散，模糊的看着眼前万花筒般的景象，对十字路口滴滴作响的轿车喇叭也反应慢了半拍。
“想死吗你？”车主从车窗那探出脑袋，卖力的朝醉鬼喊着。
醉鬼听见有人骂他，他将公文包砸向那人的车，车主猛的被吓了一条。副驾驶上还坐了一名女性，她躲在车子里不敢出声。
车主感觉体内的鲜血上涌，他的脸涨红，打开车门，气势汹汹的从车上下来。
光头，肌肉发达。他一拳挥向醉鬼，醉鬼轻飘飘的就被他打飞落在地上，直到光头男人走到他的身边，他都没有起身。
“是不是打死人了？”
“交警呢？这得管管吧。”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还有手机的闪光灯，车主扯着脖子朝看戏的人喊：“拍什么拍！是他先往我车上砸东西的！”说完，他低下头，不屑的看着醉鬼，“没想到你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有种往我的车上砸东西，怎么就没种还手啊？”
“一身酒味，喝酒去了？心情不好？是不是你马子跟人跑了，还是你被公司给炒了？”
“一个瘪三，没点本事就别学别人发脾气。”
光头男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腿踹向醉鬼，醉鬼被他踹得一口一口的吐着酒。围观群众里的不少姑娘都别过头去，味道太刺鼻了。
“哼。”也许是一直踹着醉鬼，像在踹一条死狗一样让他感到了无趣，便冷哼一声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光头男人转头的瞬间，醉鬼突然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用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将光头男的腿肉连着裤子一块扯了下来。
“呵呵。”他的笑声很轻，轻到人群中只有石崇善三人听见了而已。
光线离他远去，声音若即若离。
交警在光头男的哀嚎中抵达了现场，看着这血肉淋漓的现场，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拿出手机，拨通了民警的电话。
围观的人被驱逐到了更远的地方，石崇善站在人群里望着嘴角朝上的醉鬼。他心中凉意旺盛，这个人是疯了吗？
他见过疯狂的鬼，它们本身就执念深重。他也见过人性泯灭的人，他认为他们的心智出现了问题。可他从没见过这样疯狂的人，他拥有人的理性，却也拥有动物的残暴。
为什么？
石崇善看着他，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这样？
醉鬼被送进了警车，光头男被送进了医院。
石崇善三人坐在警车上头，跟着他们一路到了警局。
警局的人听说了醉鬼的事，他们都显得有些局促，想来这般穷凶恶极的人并不常见。
醉鬼在这一路上并未表现出攻击性，他乖巧的走进看守所里用铁栅栏隔开的房间，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
“真的是他咬下来的？”有人问。
“当然，那块肉我们都带回来了。”
“看不出啊，这么清瘦的一个人。”
“看不出来才正常。”
警察们小声议论着醉鬼，醉鬼低垂着脑袋，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现在怎么办？”
“等局长过来吧。谁知道他是不是嗑药了。”
“嗑药啊……”
检查了一遍牢房的锁，门口留了一个警察后其余人陆续离开。
石崇善就站在牢房的侧边，他看着这个人，观察着他的一切。
头发瞧着早些时候是认真搭理过的，后来乱了。包括电脑包在内，这人的穿着讲究，并不像一个缺钱的人。
他虽然清瘦，但领口的间隙中看得到紧实的肌肉。
一个不缺钱，有时间能够去健身的人，为什么在喝了酒之后会这般模样？
尹君见过更残忍的人和事，所以不太惊讶，一直以来她都觉得现代社会非常安全，以至于到了安逸的地步，方才所见这一幕反倒让她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念头。关山的眼睛眯着，他也在打量这个男人，但他的眼神与石崇善不同。
醉鬼坐在凳子上，凳子很硬，坐了一会就让它觉得酸疼。
牙齿也疼，好像吃饭的时候咬到了舌头，或者刚拔了一颗牙那样的感觉。
全身很酸，胃很难受。刚才那个光头男人揍他的时候一定用了全力。
啊……
真是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他在想，外面的人也在想。
脑子昏昏沉沉的，醉鬼突然想起那个黑色兜帽的人。想明白的时候，就呼唤我吧。他如是说。
想明白，要想明白什么事情呢？醉鬼低着头，脑袋顶的灯光太亮，让他不太舒服，所以他才低着脑袋，思绪逐渐从身体的疼痛转移，他开始认真且专注的思考这个问题。
他还说了些什么？
哦对了，他说了我的家庭情况。他该不会是个变态吧？偷偷的跟踪了我许久，所以才能对我的家庭情况了如指掌。
哦对了，他在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突然就消失了，像个鬼一样。他是鬼吗？反正人是不可能做到这样的吧？
如果他真的是鬼，他为什么会找上我呢？
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关注的，还是说他是我的仇人？我害过他？不，今天是我这三十多年来第一次伤人，以前打架也不过是敲飞了对方的一颗牙齿。
哦……我想起来了，他问我为什么会吐成那样。
为什么会吐成那样，还不是因为那个脑袋里全是屎的肥猪。为什么我会输给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才三十出头就已经看到了自己去世的样子，这实在是太悲哀了。
好茗也是，呵呵，拼死拼活的工作，体谅她怀孕辛苦，结果就是这么对我的，不过为什么偏偏是那个肥猪？又是他？
难道她真的以为自己能嫁给他吗？就算他愿意为了你离婚，难道你要把我们的儿子也带过去，成为他的儿子吗？
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儿子一直把我视为英雄吗？
你知道你做的这些事会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个满脑子只有名牌的女人！我当初是怎么瞎了眼爱上你的。
啊……
他们也应该快发现了吧。
呵，不过这对他来说绝对是最好的归宿了，像一只猪一样的被钉在桌子上，可惜我不会做红烧猪头。
夺走了我的女人，也夺走了我的未来，我不会允许你夺走我更多的东西了，肥猪！
想明白的话，就呼唤我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我还不想死，虽然做了无法饶恕的事情，但我还有儿子，如果你能让我不死的话，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啊。
都拿走，除了我的命。
都拿走吧。
石崇善睁大了眼睛，他现在俞亮是如何以黑雾的姿态出现在醉鬼的身边的。
“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
门外的警察突然站起来，呵斥道：“你跟谁说话呢？”
俞亮朝门外看了一眼，警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别人做的一样。
醉鬼没有对俞亮露出的这一手感到惊讶，他问：“你要怎么做呢？”
“是啊，我该怎么做才好呢？”俞亮将手掌放在醉鬼的脑袋上，“总之，这算是一个见面礼吧。”
石崇善喊道：“关山！”
“哦。”
关山穿进牢房里，手中的扇子朝俞亮飞过去，俞亮呵呵一笑，他另一只手接住扇子，侧过脸朝石崇善说，“这个见面礼是给你的啊。”
石崇善不明白他说什么，关山挥起拳头飞向俞亮。
俞亮的手从醉鬼脑袋上挪开，他又化作黑雾消失了。
“什……？”
关山看着自己的胳膊，醉鬼正拉着他的手，“饿……”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三人不禁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