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石崇善记不太清楚了。
石焱仍旧穿着那身白色的大褂,带着似是而非的微笑,温和的看着自己。
四面八方全是漆黑一片,只有石焱身上有稍许的微光。这些光集中了石崇善的视线。
脚下传来一阵一阵的平缓水声,但在那水底下面,仿佛酝酿着巨大的力量。
石焱踩在看不见的水面上,他踩过的地方荡起金色的波纹。
走到石崇善的近前,平视着他,打过招呼后说道:“这次,该我了。”
“什么意思?”石崇善不懂。他不想打哑谜,黄大的情况还不清楚,内心的焦灼如火焰般炙烤着他的心脏。
也许是听到了石崇善的内心,石焱一改高深莫测的习惯,直白的说:“上一次,登圆给了你一些东西,这次换我给你了。”
什么?
石崇善的大脑一片空白。登圆是他体内的第三人,但他的意识已经消散。但回忆起过往,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登圆究竟给了他什么。
石焱的身影迅速消散,与登圆灿烂的结尾不同,他像小雨一般润物无声的落在水里。
一同消散的,还有他的遗言。
“小心,他是登圆让你注意的那个人。”
震惊还在脑海里酝酿,石崇善的意识就离开了这地方。
石焱消失的地方再次出现涟漪,石斜走单脚跪在水面,他的手指拂过石焱紧闭的双眼。
“登圆也好,你也好,怎么就肯为了这个小子甘愿牺牲自己呢。”石焱的轮廓正在渐渐与水融合,他像被泼了水的水彩画那样,扭曲的躺在画布上。“他到底有什么好的,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你从来没有用手脚踩在大地上感受过,所以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美好。但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无知而放弃了自己。”
石斜走从水面上站起来,水下已经看不到石焱的身影了。
波纹从慢变快,从小变大,在只有石斜走的水面上弹起水花,这面平静得如镜子般的湖泊,抑或是大海,就在石焱消失的此刻被打碎了。
然而,石斜走从水面上用力蹦起,在狠狠落下。
水花聚集而成的水浪被他一脚踩平,恢复了平静。
“我的这关,他还没过。”冷酷的留下这句话后,石斜走消失在黑暗里。最后一圈涟漪消失。
“石郎,你还好吗?你刚才突然就晕倒了。”
我刚才……
看着眼前残破的家具,石崇善想起来他还在自家别墅的客厅里,与石焱的对话好像是一件很遥远的事似的。石崇善从沙发上坐起来,晃了晃脑袋,现在不是纠结于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
看着石崇善快步走入房间,尹君担忧的神色越发浓郁。
接下来的敌人一定更加难缠,可与章鱼的对阵已经使得他们俩力气尽失。在这样情况下,她怎么放心让石崇善继续以身犯险。但家里的战力,关山还没回来,石卓与石三十一毫无还手之力,他们不去,谁还能去呢?
突然灵光一现,尹君喊住正在翻箱倒柜的石崇善。
“石郎,可以向地府求助吗?”
石崇善翻找东西的身影顿住,他头也没抬,看着床底下的巨大木箱,这个木箱陪伴了他许久,几乎见证了他的成长。
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直到现在,他依旧觉得自己是个弱小的人。
“现在就找他们帮忙的话,未来怎么办,还有谁能帮助我们呢?”
石崇善的话让尹君情不自禁的捏住拳头。
这话透露出的孤独让尹君的心脏生疼,想起来聂隐娘也是这样,宁愿将骨头压成碎末,也要自己扛起一切。难道要等到一切为时已晚时……原来如此,尹君的眼角滑过泪水,如果要借用这份庞大的力量的话,石郎要以自己生命作为代价,驱使他们彻底为你达成心愿吗?
石崇善的决心是如此坚定,让尹君心神惶恐却又无法多言。
那么至少还可以陪在他的身边。
石崇善从箱子里拿出阎王交与他的长鞭。石焱提醒了他,他们要对付的是那个神秘的“他”,在此以前,“他”一直潜伏在登圆里,而小石崇善交予他的这根鞭子,有克制他的作用。这也是他如今,唯一可以抗衡对方的办法。因为核心在与盲如的对战中损耗不小,陷入了沉睡。
石崇善走出房门,尹君紧随其后。石崇善冷不丁的转身,速度奇快,让尹君愣在原地。毫无预料,也不可能预料得到,一张符纸贴在尹君的脑门。
她瞪着双眼,像要把石崇善穿个洞出来。
石崇善不为所动,将尹君抱回屋子,放在床上。小心将她脑袋枕在枕头上,石崇善低声道歉,“对不起。”
在尹君着急的眼神中离开并关上了房门。
洁白的墙壁犹如牢房,安静的环境反而让她更加焦躁。明明四周都是石崇善的味道,可这些味道却不能给她哪怕一点的安心。
尹君气哭了,可这道符纸却残忍的不允许她流下眼泪。
石崇善提着灯笼离开了屋子。
饕餮与小青围在石崇善的屋前。
“为什么石崇善要贴那么多符纸在门上?”
“不知道啊。”
“哼,里面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想干嘛?”
“破开看看。”
小青扯住饕餮跃跃欲试的后腿,“不行!”
“为什么,难道你不好奇?”
“这不是好不好奇的问题,而是我不能允许你破坏父亲的布置!”
“……爹奴。”
“……”
石崇善喘着气走出通道。
只是这条路竟然都那么费劲了啊。深呼吸一口气,石崇善挺直背走向董元的店面。他知道,董天一定在那。
巷子还是那个巷子,但石崇善的心情却不是原来的心情了。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走过这条巷子的目的是要去质问谁。
呵。
一边想着这事,石崇善对自己冷笑一声。
踏进店里,没有人。
打开暗道,石崇善径直走向地下室。
董元还坐在那个位置上,看着漂浮在半空的董姨。董天坐在董元的身边,一脸悲伤。
两人看见石崇善,都转过头看着他。
董天的表情明显一愣,显然是不可置信石崇善竟然从盲如那活下来了。他僵硬的展露笑脸,朝石崇善打招呼道:“你怎么又来了。”
董元也好奇的看着他。
石崇善朝董元点头示意后冷声对董天说:“黄大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董天的眼角一抽,他没想到石崇善竟然没有说起盲如的事。他也不愿意相信对石崇善而言,这件事一点都不重要。
在董元的面前拆穿他,愤怒的质问他,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董天在心里恼怒的想着,因为想得太专注,反而没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正狰狞着。
“董天?”董元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他戎马一身,见过无数同样的表情。为什么他会露出这样的神色,董元转头看向石崇善,他的反应是因为石崇善的这句话,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活了太久,早已活成了人精,董元开口问道:“之前你说,石崇善有事直接回家了,是真的吗?”
董天扯开嘴角,但他的笑却没有笑意,反而充满了撕裂性质的恨意,“当然,你说对吗,石崇善?”
石崇善充耳不闻,他重复问道:“黄大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顿了顿,“这件事你参与了吗?”
三个人好像在不同频道似的玩着你问我猜,气氛就在这三人间诡异的变了质。
董元的拳头敲在桌上,由于力度没有控制得太好,促使桌面的边角裂了缝。
“我在问你话!”董元朝董天怒吼,石崇善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董天低着头,他不停的用上下两边的后牙槽相互摩擦着,咔擦咔擦的声音回荡在本就不大的地下室里,让气氛更加难以琢磨。
看着自己儿子这幅丑陋的模样,董元感觉心口一堵,他不敢置信的喊着他的名字,“董天……”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董天从凳子上站起来,怒气冲冲的看着董元。他的愤怒好像风暴一样将董元吹走,把他的心撕烂。
董元嗫嚅着嘴唇,瞪着双眼,复杂的情绪堵在心里,堵在嗓子眼,但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遇到什么事了告诉你爹好吗?
这到底是怎么了?
董天定定的看着董元,对方这幅受伤,震惊混杂的表情让他于心不忍。
你早干嘛去了?
为什么你也好,妈也好,就知道说我不好,你们这么喜欢石崇善,为什么当初生的不是他是我?
无数沉淀在内心的问题在体内咆哮着,化成一股全新的愤怒,董天转头将视线放在石崇善的身上。都是这个人,都是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甚至于我爹现在的伤心都是拜你所赐,如果你没出现过的话,如果你消失了的话,这一切,这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董天仰天怒吼一声,他抓着石崇善的脖子向外面冲出去。
店里的材料不够再修复一次的了。
董天心里算计着材料费,将石崇善抓到鬼市的街上,以避免店面受损。
石崇善被董元重重的的扔在街上,在地上砸出一个任性的深坑。
不可置信,石崇善吐了口鲜血,从坑里艰难的爬回地面。董天漂浮在空中,像一个王者那样俯视着代审的囚犯。
内脏好像被打歪了位置,石崇善紧咬着牙齿,从地上站起来。
“太弱了,你不该这样弱的才对。”董天的声音传进石崇善的耳朵里,石崇善苦笑一声,“听不清啊……”
灵力耗尽的影响是巨大的,石崇善的躯体较之于以往弱了许多,他没有灵力护体的情况下,只能依靠这一身锻炼出的肌肉抵消冲击力。
“呵。真是狼狈,你放才质问我的气势去哪里了?”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出了无数好事的人围观,石崇善很快被他们认出来。
“他不就是打败盲如的那个人吗?”
“他怎么又和别人打起来了?”
“请问……”人群中出现了董元的身影,他在董天离开后锁了地下室与店面追了出来。听到有人议论石崇善,便问了详细情况。
同样认出石崇善的,还有甄姓男子。
真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在见到这个男孩子了,那个女鬼神呢,不在身边吗?
甄姓男子的身后站着封印盲如的三人,其中一人开口问道:“师傅,我们要插手吗?”
甄姓男子眯起眼睛看向董天,“他是老董头的儿子吧?”
问话的人不明所以,但仍然恭敬的回答道:“是的。”
甄姓男子的视线投向对面,董元的身影映照在他的瞳孔里。
“他的进步看起来挺大的,你们小心点,不要杀了他,把我们的小恩人救回来。”甄姓男子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后作出决定。
三人点头应是,冲出人群。
“是甄家的人。”
“他们要出手了。”
甄家的人?
董元错愕的看向场内,三个眼熟的后辈正站在石崇善的面前,与董天对峙。
董天不屑的说道:“你们来送死吗?”
董元,甄姓男子与三名男子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三人中的其中一人说:“董天,我们可是你的长辈,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长辈?”董天的手摸了摸下巴,作出深思状,“哦,是了,没错。甄元首,甄元穆,甄元立,甄家的三条狗。”
董天眼神中的戏虐与他的话激怒了三兄弟,正当甄元首抬手准备攻击时,石崇善抓住他的胳膊。
这个少年不仅脸色苍白,而且抓着他的手掌正在轻微颤抖,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过劳。然而他依旧以那时候相同的语气说道:“不行,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三人一滞,他们心中不服,但碍于石崇善的实力,甄元首争论道:“这位小哥,也许是你灵力透支的缘故,对他的感知产生了一些误解。我们三兄弟的实力绝对不弱。”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很强,但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