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飞升？
申屠景明笑着长叹了一声。
“不是不愿，是觉得还不是时候。”他道。
徐彻微微一怔，但仔细一想，其实他多少能揣测出一些原因。
历代凌山宗宗主几乎都是宗门最强，但在同代天骄里，却是较晚飞升的那个。
他看着申屠景明，眼中带着几分怜悯。
申屠景明见他如此，却是摇了摇头，释然一笑。
他道：“你爹乃师祖转世，原本是要被立为宗门圣子的，可是他太出色了，才三十三岁就以练气六万层的实力斩天飞升，从此留下不朽传奇。
这确实是一件令宗门上下振奋的事情，自他飞升以后，宗门的名望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很快就代替了元气大伤的太衍宗，被捧做上三宗之首。
可是阿彻，要知道，那时宗门的整体实力还不足以支撑起这样的名声和地位。
而太衍宗作为一个具有万年底蕴的超级大宗，它即便损失了一个大乘境的宗主、三位渡劫境的太上长老以及一个主峰的战力，也能排进六大宗的下三宗。
所以那些年，为了稳住宗门，师叔他们，即便到了可以渡劫飞升的时候，也甘愿选择压制境界，暂不飞升，而是打算培养好了下一代的核心弟子，再做渡劫飞升的考虑。
你爹飞升前，宗门虽是个大宗门，但也只是下三宗的末位，本来内门的核心弟子就不算多，天骄弟子更少，才十人，青丹峰只有五人，但也占了五个。
你也知道，因为太衍宗和浩宇帝国，青丹峰死了一个伤了一个，你爹复仇后去上界寻救人之法，青丹峰剩下的两个天才又还小。
十多年后，你姑和你姑父也终于在修仙界闯出了赫赫威名，那年内门大比，我与你姑父战到了最后，我二人对决了三天三夜，仍分不出胜负，最后你知道我是怎么夺得魁首的吗？！”
申屠景明看向他，说到激动之处，那张原本冷峻深沉的脸也不由得开始眉飞色舞起来，多了几分当年年少轻狂的神采。
徐彻认真道：“最后，你还是比我姑父更胜一筹？”
“嘿！”申屠景明拍桌一笑，“答错了！是我忽悠他认输的！”
“忽悠的？”对此，徐彻兴致更浓了，便追问他：“怎么说？”
申屠景明回忆道：“当年我二人打到最后，谁都累得不想打了，反正也无仇无怨的，不至于死拼到底，我就悄悄跟他说：
‘你大师兄在上界不知道怎么样了，你二师兄和三师兄又有点不靠谱，多半是两个拖油瓶，不如你和知意都飞升到上界去帮帮他呗。’
没想到他竟然动摇了，最后不打了，直接认输！”
徐彻笑道：“真意想不到，但很有意思！”
申屠景明继续说：“然后我当了宗门圣子，他们两个青丹峰弟子就在外头继续提升宗门威望，为宗门抢夺修炼资源，经过数十年的苦修，他们就飞升了。
我嘛……就和我师父师叔他们一样，先留在宗门培养核心弟子，反正也不差那两三百年。”
徐彻想到了柳溪行，于是问他：“所以叔，你是打算等大师兄继承宗主之位后，再过些年就飞升？”
“是可以这么说。”申屠景明道：“但也不一定是他，宗门里的天才不少，谁都可以来争一争，我也不一定非要等他有足够的能耐了再飞升……”
申屠景明顿了顿，说道：“只是，如果是他会更好。”
“一百二十一年前，我师父用宗门至宝天衍宝镜算出，百年后，大陆南边会有一个身具天生道体的婴儿降世。
当时我们就想着，如果把他培养成像你爹那样的强者，让他来当宗主，自然是最好的，宗门至少还能再兴盛一千年，人族也能在妖族和魔族之间平衡千年。
等两年后圣子定下，宗门就会全力培养他，几十年后，除了最强的宗门圣子，这批核心弟子也都成了气候，可担一峰峰主，一峰长老。到那时，我和你师叔他们就可以考虑飞升了。”
“嗯。”徐彻点头，听完这些，他心里对宗门上一代核心弟子的敬佩也油然而生。
对于许多修士来说，证道飞升是他们的毕生追求，有时候为了飞升，甚至可以不择手段，但在凌山宗这——
很明显，宗门与证道飞升同样重要。
所以他们很多人选择先为宗门留下一批不逊色于他们自己的核心弟子，再做飞升的打算。
这也是凌山宗在颜荀斩天飞升之后，原本内在较为虚空的凌山宗却能顶住外部压力，在这三百年内不断壮大，稳居上三宗之首的原因。
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感觉有些奇怪。
他问申屠景明：“徒孙都快成可以独当一面了，为什么隐峰里还有那么多和崔爷爷同辈的师叔祖留下？他们之中就有不少渡劫境界的，甚至还有好几个已经走完了登天道，都已经是陆地真仙了！”
“这……”申屠景明对此其实也不解。
他也曾问过自己的师父，崔诀只是简单回了一句：“舍不得宗门，舍不得这下界。”
“可能真的是舍不得吧。”申屠景明如此回答他。
徐彻缓缓摇头。
他总觉得不太对劲，甚至感觉这种集体滞留的现象背后还有点诡异。
比如崔爷爷总说很想念他爹，也很想念他这个干孙，但却从没想过要飞升去见他们。
又比如，以凌山宗目前的底蕴，哪怕不算上那二十几名在隐峰里闭关的师叔祖们，也依然可以稳居第一，但他们为何还放心不下宗门呢？
除了自家宗门，外面还有许多让他觉得诡异的地方。
他只是隐隐感觉，好像整个扶云大陆，各大宗门都多少有点不对劲。
但他对扶云大陆了解实在不多，所以说不清楚到底诡异在什么地方，只是越想越不安心。
这时，殿外传来了一阵暴躁的脚步声。
地面发出咚咚咚的闷响，似是有人在怄气跺脚。
来者正是柳溪行。
他不事先向里头的师父请示一下就直接走了进来，看着殿中吃着点心的叔侄二人，眼神格外幽怨。
他大步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二人的身侧，抬手就抓起桌上的点心往嘴里塞。
一言不发。
好像塞进嘴里的不是点心，而是一身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