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小路子终于有所动地抬起了头,胆怯地看了看贵妃,然后说,“的确是梅美人指使奴才的。”
贤妃开了口:“皇上,依臣妾所见,这小路子能够进后宫来服侍,定然有见过他的人。只要一个一个去打听自然会出来。”
贵妃也点点头,对皇上说:“皇上,依臣妾看,贤妃这法子虽然费些时间,但是一定能把幕后之人抓出来。不论他有什么能耐,这宫里总得有接应的人才是。”说完,她看似无意地扫了小路子一眼,“到时候,我再看看,你那位主子,怎么保你。”
“带下去吧。就按贤妃说的法子办。”皇上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两个小太监上前去一左一右拉起了小路子,就这样往外拖着。等拖到门口的时候,小路子突然开口了,大喊道:“奴才说,奴才都说,是喜才人。”
亦瑶听到这话有些意外,他怎么会突然想通了呢?这么轻易地就说了出来?
“又是喜才人了?下次会不会再换一个!”贵妃的声音突然有了些气魄。
小路子挣扎了几下,然后无力地瘫在了那两个小太监的肩膀上,说:“喜才人有奴才一家的房契地契。奴才不敢说啊。”
皇上有些微的错愕,根本没有料到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他突然觉得像一场闹剧。会有人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做这些事吗?
亦瑶却沉了眼,她是知道这房契地契对于一个穷苦家来说意味着什么。还记得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和爹娘乘着轿子去寺庙上香。一个人差点把撞上了她的轿子。她还记得那个人被拖下去的时候一直在喊着,大人还我地契啊!后来她也问过父亲,只是那地契不是他收的,是上一任的官员搜刮走的。
皇上的眼光沉了沉,正要说什么,看到亦瑶有些发呆的脸,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有了一种感觉,小路子说的,不一定是假的。他不动声色地咳了一声,说:“把喜才人传来。”
贵妃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皇上如果要下什么命令,她有几个胆子敢去拦。
等待的日子,这里的气氛让人很窒息。亦瑶的背脊有些酸疼,在等待着那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结果。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喜才人来了,请安的声音里有种察觉不到的急迫。
亦瑶抬头,却只看到了她的侧面。一个米粒大的耳铛塞在她的耳窝里,发出荧荧的光。喜才人一起一伏的胸脯,不知道是因为来得急,还是因为紧张。
“喜才人,你看看,这人你可认识?”皇上没有开口了,用眼神示意贵妃开口。
喜才人一进来就看见了小路子,脸色有些不对。不过她还是很镇定地说:“臣妾不认识他。”
贵妃似乎一点也没有对她的回答产生意外,只是陈述着一件事实一样:“哦?可是这个奴才刚才却说,他的一家的未来都在喜才人的手上捏着呢!”
喜才人依旧是那句话:“臣妾当真是不认识这个人。”
“喜主子,您怎么能不认呢?”小路子见喜才人这样说,心早就凉了半截。
喜才人看了看他,眼睛里的光很冷冽,她一字一句地说:“你这个奴才,为什么要污蔑我!”
小路子看到喜才人的目光,首先是全身抖了一下,接着他挣扎着想挣脱。贵妃一个眼色,小路子立刻挣脱开了看,然后往前爬了几步,磕了个头。他抬起头来,那被茶杯的碎片给砸出的血迹已经凝固了,看起来更加地怕人。他说道:“喜主子,既然您不保奴才,也别怪奴才不义了。奴才当时在淑妃娘娘寿宴的时候去慈安宫送过信,昨天,您又让奴才潜进秋水宫,让奴才一定要在三位娘娘要走的时候出来。您都忘了吗!”
“送的什么信,给谁送信?”贵妃立刻问道。
亦瑶却看着喜才人,只觉得她的身子有些摇晃,心里却是同情不起来。让自己一蹶不振,完全消失,估计她才会称心吧。
小路子见喜才人根本没有什么动作,心更是冷了,说:“当时喜主子让奴才去慈安宫,找了一个叫小桂子的公公,说可以行动了。”
“带小桂子来!”贵妃直接下了令。
等到小桂子一来,他看到这屋里的形势,腿一弯,哆嗦着说:“皇上,娘娘。奴才……奴才只是把那只狗抱了过去交给了负责抬案几的公公,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这碗你总认识吧?”贵妃让素心端来了那个碗。
小桂子一见那只碗,顿时脸苍白,低下了头,认命地说:“是,是奴才接到的吩咐下的药。”
“喜才人,你还有什么话说?”贵妃看着喜才人,心里舒坦极了。
喜才人抬起头来看着贵妃,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直接奔向了素心,就要从她的手里去抢那只碗。
素心死死地护住那碗。喜才人直接踢了她一脚,终于把碗夺了过来,直接摔到了地上,碎成了几片。喜才人却只是弯下腰拾起了一片,抬起头来,却满脸都是凄然的笑。
几个太监连忙挡在了皇上的面前。贵妃她们也往后退了几步,不知道喜才人要做什么。
喜才人却只是冷冷一笑,换了个方向,直接冲到了亦瑶的面前,一只手就把她提了起来,然后死死地钳住她的脖子,向这些人喊道:“我只让小路子今天去拦贵妃他们,其他的事,都不是我做的!”
亦瑶看到那碎片在自己的眼前,身子还是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强的,可是当喜才人的手钳在自己的脖子上的时候,那个黑夜,凌昭容差点掐死她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她不禁双腿有些打颤,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她不禁闭上了眼。
“还不快将梅美人救下来!”这样沉静的声音,是如昭媛吧。
“不要过来!”喜才人的话里充满了绝望。接着,她听到了喜才人的声音,和她牙齿打颤的声音:“皇上,那肉和那香,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从没派过人去送信。”
她说着,亦瑶就觉得那碎片已经抵住了自己的脖子。亦瑶不得不睁开眼。喜才人应该是很恨自己的吧,所以,怕自己不倒,宁愿冒着危险插一脚!
皇上的眼光一直很冷漠,就这样看着喜才人。亦瑶的心才猛然沉了下去,自己是到了什么样的地方,这些人要的,不过就是有一个背这些黑锅而已,难道,还会有人管自己的死活吗?
想到了这里,亦瑶不知道从哪里伸出的力气,死死地抓住了喜才人的手,拼尽全力咬了下去,同时用力踢了她一下,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正好踩住了一块碎片,直接跪着摔了下去。
“还不快拿下喜才人!”贤妃的声音适时地想起。
亦瑶却是不敢耽搁地爬了起来,顾不得什么,转过了身子,后退了几步,心里还是有些后怕的。
“拖下去!”见皇上不开口,贵妃只有先把她关起来再说。
喜才人被两个太监一左一右地架着,往外拖着。喜才人却抬起了头来,那依旧精致的妆容上,两行清泪往下滑着:“皇上,真的不是我!”
亦瑶看到她的表情,只是垂下了头。她不是圣母,没有办法对一个刚刚还想要取自己性命的人充满同情。这个皇宫,真是个疯狂的地方。
“皇上,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喜才人被拖出去以后,一个太监进来通报。
皇上站了起来,说:“散了吧。”被闹了这么一出,他现在心里烦透了!她也终于找自己来谈谈了。皇上的眸子黯淡了一些。
所有的人都走了出去。亦瑶也跟在她们的身后想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膝盖一阵疼痛,竟是一步也挪不动了。
“小桂子那些话,是哀家让他说的。”刚把所有的内侍挥退,太后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皇上像是根本没有意外一样看了看太后,眉眼间反而放松了,说:“不知道太后娘娘是何用意?”
太后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了那串已经摩挲过千百次的数珠,说道:“哀家没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想给你提个醒儿。”
“哦?”皇上突然想知道,如果自己不懂这个醒怎么办。他装做不知地说:“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袅袅的香盈满了整间屋子,自鸣钟咚的一声响了。太后抬起了眼,看着皇上,说了句:“你现在,连母后都不喊一声吗?”
皇上看着太后隐隐带有怒容的脸,不禁心里一阵火起,忍不住开口道:“太后娘娘,朕的母后,是先德妃。”
“你……”太后气地一把将那数珠摔在了桌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的脸色惨白,脑袋里有些昏。她咬着牙道:“出去!哀家不想见到你!”
皇上站了起来,看到太后那确实有些不对的脸色,怔了一下,然后鞠了一躬:“太后娘娘还请保重。”说着,他真就要往门外走去。
“你给哀家记住了!要架桥拨火,要保人,还是看清楚前朝的局势。皇后不是省油的灯。哀家可以帮你压一年两年,往后,还是你自个儿的!”太后一只手撑着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皇上有些意外,脸上的笑容垮了下去。他的脚步停了停,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太后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邓姑姑走了进来,看到太后那明显不对的脸色,忙上前来扶太后:“娘娘,您怎么样了?念姑姑,快宣太医啊!”
“别忙了,我休息一下就好。我和你说几句话。”太后挥了挥手,那本来要跟进来的小宫女退了出去。
邓姑姑把太后扶着躺在了榻上,给她盖了一床纱被,又给她端了一杯水来。太后喝了几口,摇了摇头,只觉得满口苦涩。邓姑姑只得起身往桌子边走去。
太后仰头看着屋顶上的画栋:“我问他为什么不喊我母后,他居然给我说,先得德妃才是他的母后。”
邓姑姑本来放杯子的手一下子松了,那杯子哐当落了下来,摔了个粉碎。邓姑姑一下子回过身来,抢上两步奔到了太后的榻前,含泪道:“娘娘。”
“先帝在世的时候,我这个皇贵妃争不过她。如今,在自己的亲生儿子眼里,我也不如她。斗了这么多年,我也看淡了。争到头来,我还是输。”太后的声音有着深深的疲倦。
“娘娘。老奴知道,老奴都知道您的苦,可是您为什么不给万岁爷说呢?”邓姑姑跪在榻前,执着太后的手。
太后闭着眼摇了摇头:“我说什么还有用吗?前朝的事,那两派的人,哪个把皇上真正放在了眼里的,我塞了一个刘宰相进去。他知道是我的人,竟然用也不用,直到那时疫都瞒不住了。你说,我还能说什么?”
邓姑姑的头埋在太后的袖子处,抽泣了起来。
太后的目光温和地看着邓姑姑:“你是自幼跟着我的,知道我的心思。如今皇上也大了,却只记得抱养他的德妃,不记得我这个亲娘,只要他好,这也就罢了。如今以后,你就随我一起退下来吧。由着他们闹去。只要不闹到我的心面前,我就不心烦。”
邓姑姑抬起了头来,看着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前头的人都不用了。”
“继续用着吧,只是我不传不必来见我了。后宫里的那个还是继续用。既然皇上想要乱,就助他一臂之力吧。我也累了。你下去休息吧。”太后说着,呼吸渐渐平和了许多,竟是真正地睡去了。
邓姑姑伏在她的身旁,待她睡着,才帮她把纱被掖了掖,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门去。
出了慈安宫,皇上没有往乾明宫走,而是信步走来。
太后今日为何要对他如此说。她不是最喜欢揽权的吗?母后,有这样的母后吗?拼命地打压自己,只为了她自己飞涨的权力欲望。
可是,她最后的那句话,让他确实有些不解了。本来以为自己对她只有恨,只有怨,把自己送给德妃来养,后来先帝驾崩了,她把先德妃赶出了宫。现在朝上朝下全是她的人,后宫也肯定有眼线。她还想怎么样?
看到她的愤怒,她的脸色,他还是会心疼。毕竟是自己的亲娘啊。可是,她有把自己当儿子吗?
抬起头来,他看到了一座宫殿,慢慢上前去,认了出来,这是珞华宫。
那双会生气会恼怒会躲闪的眼睛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好象自己一直没有问过,那位梅美人,叫什么名字。
想到了这里,他回头叫秦策:“你过来。”
秦策本是落后皇上三五步的,听到皇上的传召,连忙上前来,微微弯了些腰:“万岁爷有何吩咐?”
“那位梅美人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皇上比较委婉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