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正在错愕,使劲体会明轩话中含义,忽听到明轩悄悄道:“爷爷小心,小辈冒死给您拔了这几棵恼人的野草!”
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就感到头上一阵疼痛,那“簌簌”拔发之音传进耳中心里,无限地骇人心扉!
怕被那帮“黄毛小子”听到耻笑,裴炎叫也不敢叫,眼见得明轩将一簇头发悄悄捧至自己面前,笑嘻嘻道:“老爷爷,我帮您把野草锄尽了。”
裴炎正要拿过来细看,却被明轩一把夺了过去,只听他悄声嘟哝道:“都道是‘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爷爷可千万别让别的‘草’看到了也要紧跟其后来个大变异!待小辈将他快速处置了。”
头上的痛仿佛针扎一般,裴炎只顾得对明轩说了句:“好孩子……”心中暗暗在想:这哪是帮老夫锄杂草,这是往老夫头上扎刀啊!
裴炎痛得眼泪也快掉了出来,而那边明轩顾不上跟他玩笑,几下就将那一团白毛搓成了毛虫,捧在手心里,悄眼侧目观察周围依然跪伏在地的群臣,对站在自己不远处的皇太子兰天澈吹了一口仙气,又轻轻飞了一个口哨。
兰天澈听到异样响动回过头来,忽见一只白色毛虫迎面飞扑而来,顿时吓得灵魂也出了窍,因后面有皇后拦阻,就飞奔着朝皇座而去。
冷亦瑶与明轩相视微微一笑,复又迈着稳重的脚步朝鸾凤宝座而去。
群臣皆悄悄抬眼看缓缓走过自己脚前的这倾国佳人。
十二树赤金缀玉所成的凤冠,以双凤步摇为首,紫晶六鸾为翅,赤金镂花为座,四周又缀了白玉、翡翠、夜明珠、各色宝石,双凤口中又垂下亮闪闪红宝挂牌,一时里烁烁生辉,光华耀眼。有微风袭来,朱锦朝服如云霞般在皇后窈窕的身姿上翩翩飘舞,长长的衣袂如蝴蝶羽翼般委曳在地,有阳光漫射在其上,泛起点点金光……
已经走过身侧,群臣还在悄悄观望,但见皇后锦衣后用金线绣了一朵牡丹,一只雍容富雅的凤凰翩旋其上,无限的富丽与优雅。
兰天澈奔至赤金宝座,气喘吁吁还未坐定,就听得如洪钟般的声音扑面而来:“叩见皇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太子怔住了。
“众卿家平身吧。”冷亦瑶道。
群臣站了起来侧立两旁,有胆大的悄悄斜睨了一下高高坐在皇太子身侧鸾凤金座上的冷亦瑶。
但见从琉璃瓦上泛起的一道金光正洒落在皇后高贵自信的倾世容颜上,大殿辉映出满室星光。
皇后沉稳的声音不徐不疾传入群臣耳中:“陛下因染疾不能上朝,特传下一道圣旨。”说罢回眸向刘公公示意。
刘公公上前一步宣旨:“奉天承运皇帝制约:今有皇子汉梁王兰天澈谦逊有礼、孝友宽简,身怀雄才大略,深肖朕躬,可以承宗庙。现委以副君,正位东宫储君,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楚靖王徐承昊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辅国有功,另受太尉之封,为辅国大臣。
左仆射裴炎功高德隆、辅国有功,另受司徒,敕为卫国公,为辅国大臣。
丞相纪恒为大氏朝政鞠躬尽瘁,辅国有功,另受司空,敕为恒国公,为辅国大臣。
武烨王叶矢添勤劳干练、英武过人,屡建奇功,特敕为英国公,为辅国大臣。
武烨王子叶明轩天资萃美、聪明过人,宜受汉明王之封。
皇后魏氏誉重椒闱,德光兰掖,又为大氏屡献奇谋,特敕封为天后,以奉皇太子朝政。
钦哉”
这道圣旨一下,大殿内刹时鸦雀无声。
徐承昊、叶矢添、裴炎、明轩一一上前叩谢圣恩。
正在此时,就见位列群臣最前面一大臣上前一步,道:“皇上健在,朝廷就有大动。老臣诚惶诚恐。”
冷亦瑶望去,但见眼前之人年约四十上下,长瘦身型、身着紫袍、精神矍铄、仪态潇洒,微蹙的浓眉下一双深沉的眼睛因时常陷入沉思而变得深不可测,原来他就是自己等候多时的权倾朝野的丞相纪恒。
冷亦瑶早料他会有此举,就泰然道:“皇上乃开一代先河之明君圣主,他有此旨意亦是为大氏万年基业着想,况太祖皇帝时也有过先例,丞相不必过虑。”
纪恒道:“身为大氏辅宰,老臣愿亲自前去拜望陛下龙体。”
明轩知道冷亦瑶不喜欢纪氏家族,故此在纪恒站出来之时心中就在暗暗盘算,此时见他出口刁难,就在旁边裴炎腿上拍了一下,悄声道:“老爷爷,那个黄毛小子看你老人家如此年迈还被封为司空、恒国公,位居他之上,心中气不过,正准备要辞官去向皇帝哭诉呢!他正值盛年,爷爷却已年迈,还是不要计较,只装作没听见就是。”
裴炎被冷落已久,方才被一道圣旨敕封为司空、国公,位列三公之一――仅在亲王徐承昊之下,心中正在感激涕零,见一向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丞相纪恒妄图与皇后对峙,心中愤愤然,这时又受明轩挑拨,他平生最受不得旁人耻笑自己年迈无为,欲要借此狠狠反驳纪恒一派势力,就毅然站了起来,对纪恒道:“皇上见与不见是他的意愿,纪丞相不接圣旨却有欺君之罪。”
这一句话顿时说得纪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纪恒在朝野权势极大,他“受辱”立刻引起一班人等不满,有个叫“甄道梅”的亲信立刻站出来为自己主子辩驳。
不一会儿,朝堂之上就分为了三拨。
一拨是以纪恒为首的当权派,一拨是以裴炎为首的派,还有一拨就站在一旁看热闹。
明轩看到那个纪恒实在可恨,就趁其不注意,将他身后的甄道梅奋力一推,然后猫腰从纷乱的人群中钻到僻静处看热闹。
就听得“哎呀――”一声,就见纪恒和甄道梅一起朝龙椅跌去。
“大胆狂徒――不满圣意竟然要谋刺皇太子殿下!”
随着这一声喝,英国公叶矢添一跃而上,将二人老鹰捉小鸡般提了起来重重掼到大殿下。
纪恒半边脸也被摔青了,心中却是十分惶恐,跪伏在地连声道:“老臣被奸人所陷,身不由己……”
叶矢添喝道:“何人推你?”
纪恒往后看甄道梅,却见他跌得青肿的脸上又被吓黑了一大片,连声道“下官甄道梅方才不知被何人在背后一推以致失足跌向龙椅!大人明鉴!”
甄道梅!真倒霉?!
明轩欲要狂笑,却又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声,只是面上却微微露出喜色,他抬眼往宝座那里看,见皇太子兰天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似是心中在做着极力挣扎,不禁暗暗道――真是难为了他了。
冷亦瑶蹙眉侧目看兰天澈,悄言道:“此二人欲行刺杀殿下,请殿下速下旨将纪恒拘禁、甄道梅即刻推出午门斩首以正国威!”
兰天澈面色痛苦道:“母后,本王憋得紧……要如厕……,况且甄大人也说是被诬陷的,此事……以后再议吧!”
冷亦瑶紧紧抓住兰天澈的手腕,一字一句道:“初次听政,就遇此拦路虎,今日若不借此压下,以后还如何上朝!朝堂之上今后又如何有你我立身之地!不管那甄道梅是真的行刺还是被人诬陷,今日无论如何要杀了他!”她说完朝面如土色的皇太子微微笑道:“殿下,今日若按本宫行事,就放你如厕。殿下,请宣旨!”
兰天澈被逼无计可施,只得对朝堂诸人道:“甄道梅欲行刺本王与母后,立即将他拖出去斩首示众,纪恒……”兰天澈悄悄望了一眼冷亦瑶,声音低了下来:“纪恒有行刺重大嫌疑,即刻将其拘入天牢。”
立即从大殿两旁窜出来数名带刀侍卫,不顾甄道梅呼天抢地的哭喊将其拖下殿去。
“臣冤枉――”纪恒双腿瑟瑟而抖。
见丞相欲要被拘,亲信们这都慌了神,只听“呼啦啦”一声响,殿前跪成一排,众人齐声高呼:“求皇太子殿下念在纪丞相年事已高,又为国殚精竭虑、鞠躬尽瘁的份上查明真相以洗清丞相冤屈。”
兰天澈浑身一震悄悄望了一眼冷亦瑶,见她面色清冷、不可捉摸,正在纳闷,忽见皇后朝自己望过来,心头一凛,慌忙垂下头去,却听冷亦瑶微微笑道:“大臣们说的是,念在纪大人辅国有功,殿下还是应该对他从轻处罚。”
兰天澈见皇后此言正和自己心意,忙道:“赦免纪丞相死罪,一切待查明真相再做定论。”
群臣山呼“千岁”。
冷亦瑶徐徐道:“皇太子殿下圣德贤明,此乃大氏千秋之福分,如今万岁病重,有消息传来亓国又要入侵,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我等定要同仇敌忾肃清内外反叛势力,共同辅佐殿下繁荣大氏万里江山!”她嘴角微微笑着,耳旁却听得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声,侧目一看,却见是葱管般的窦丹已经折断在了手心里,她咬了牙在心中冷笑道:好!你们都来吧!我是死过几回的人了,让本宫低头――没那么容易!
明轩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口呼:“天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齐呼:“天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明轩眼珠一转,心中暗暗好笑:嘻嘻,可把你们习惯改过来了!知道不?从今后要先呼“天后千岁”,再可呼“皇太子千岁”!
罢完朝,明轩正要随义父叶矢添一同到万象殿去,忽感到身后衣襟被一个人拽住了,回头一看,却是才被敕为司徒的老臣裴炎,就笑嘻嘻道:“老爷爷是不是看小辈的衣衫好看,硬要给拽一个洞留作纪念啊,为了爷爷这番爱心小辈现在就不穿了亲自奉给爷爷。”
裴炎连忙道:“难得你一片孝心,可惜你这衣衫老夫可穿不上,还是留给好孩子你吧。爷爷是看到你喜欢得紧,趁现在天色还早,跟爷爷回府玩一会儿吧。”
明轩听到“玩”这个字心中老大不愿意,心想父亲留言要让自己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今日好不容易被封了王要大大的炫耀一番,却被你这“老夫”一个“玩”字给叫”完“了!
到了裴炎府邸,明轩一下子就看中了府中的一只幼犬,一番甜言蜜语把个老仆射哄得滴溜溜乱转,竟然和小明轩拜了把子称兄道弟,那只家传的狗儿自然也被骗得易了主。
日上三竿,就见万象宫远远驶来一辆花团锦簇的马车,殿前侍卫正在踮着脚尖看这辆太与众不同的马车,见从车上先是慢慢下来一位须发尽白的老人,紧接着就有一个年约五六岁抱着一条小狗的孩童似欢快的鸟儿般一跃而下。
待众殿前侍卫看清楚那位老人竟然是在朝中威望素高的裴炎大人,而那个孩童竟然是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新敕汉明王叶明轩时,顿时大大跌了眼镜!
“裴大哥慢走――”明轩朝裴炎挥了挥手。
须发尽白的三朝裴炎竟然和一个五岁新敕郡王称兄道弟!
这一声喊把殿门外的侍卫惊得差点人仰马翻。
明轩不管那些,对侍卫道:“快将大门打开,本大王和王犬要一同进殿。”
众人这才才发现在这小孩脚下还站着一只超微型的幼犬――大块的奶黄斑点散布在雪白的茸毛上,腿脚还站不稳当,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却顾溜溜转个不停。
众人皆在心中偷偷发笑――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犬!
有侍卫明白过来,刚喊出:“王爷,殿内不能养犬……”
忽见明轩对那侍卫笑嘻嘻道:“你是不是看本王的狗儿好精明好可爱,想要借机据为己有啊!哈哈,今日就满足你的愿望,让你和它好好亲近亲近。”说着,忽然将狗儿抱起朝众人面上凑去,看那狗儿和小孩一般笑嘻嘻的模样,众人皆连连后退。
明轩一闪身就进了大殿,牵起狗儿的一只细腿,道:“好狗儿,快谢谢诸位好心的大叔大伯放你进来。”嘴里说着,又自语道:“不好!不好!如此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的狗儿岂能没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嗯,让本大王好好想想……”
侍卫怕他还有什么鬼主意,皆不敢阻拦,竟哭笑不得眼巴巴望着明轩一步步往后面去了。
明轩念念有词带着小狗一路往殿后来。
已是初冷,御花园一派花团锦簇,只见那红的如荼,紫的欺霞,黄的如灿烂的朝阳,青的亦如西山的彩虹,分外地绚丽耀眼。这所有的一切又似乎只为园中那个桃花般娇美可爱的少女所铺设下完美的背景。
看到云岫,明轩一双明澈的凤目眨了眨,拼命忍住了即将冲口而出的笑声,朝她悄悄靠了过去,走到半路忽见才刚还在这里的云岫忽然不见了,心中正在疑惑,肩膀上被拍了一下,他凤目一狭,嘴里“哎哟”一声就朝身后那团有花香氤氲的身子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