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约这世上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本来已是风平浪静、一派澄明的强盛大氏帝国因为徐承曦和徐晟睿的先后离世以及兰子骞的登基而发生了一场大的结果是――大氏国力亦被削弱。
五年前,夙天骐素未露面的独子夙奕辰忽然现身并发动政变,先是收复亓国故地,而后率军攻下旧大周京兆,并使得兰子骞派去的军队屡战屡败,从此亓国的国旗就迎风飘扬在曾经衰败颓废的旧帝国土壤上,并称霸北部原野。
而夙奕辰,因雄霸一方被称为“亓国北帝”。
说起夙奕辰,天下人人皆知他太是个与众不同的怪人,他的“怪”这不仅表现在除了嗜血残酷、高傲不羁外、卓有才华,最重要的则是――世人从未真正见到过他的真实相貌!
在战场上他总是戴着一副银色面具,日光下洒下一片金光,映得敌人胆战心惊,他出手又狠又准,且从来不多言语――似一道炙目的闪电,直插敌喉,不给一点喘息,亦不给敌人一点仰视他的机会!而他平日里也不喜与人相处,故此他的相貌对世人来说就是一团谜!
这样一个神秘的人物,平时和大氏又来往不多,夙奕辰会送来什么书信?
郁郁思虑了半晌,兰子骞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哼!再怎么传奇也就不过是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小毛孩子,能兴的起什么风浪?
宴饮将半,骠骑大将军叶矢添姗姗来到,呈给兰子骞一封书信。
兰子骞的眼睛一触到封皮上飘洒俊逸的“夙奕辰”三个字,狭长的眼睛就禁不住猛地跳动了起来,用颤抖的手揭开封皮,但见内里有一页薄薄的信纸,待约略看过几行,顿时一双眼睛也被染得通红!
兰子骞将手狠狠锤向路旁的垂柳,想了一想复又踉踉跄跄来至殿外,将醉醺醺的眼睛朝席中徐徐流转……蓦地,一个男子清俊的侧影跃入眼帘,兰子骞禁不住眼皮一跳,脸上透出狠狠的恶意。
兰子骞醉了!他从未像今日这般感到自己胸膛里火辣辣地烫――烈火焚烧了心,但却如一盆凉水浇到心底的痛!
他踉踉跄跄回到寝宫,欲要端起酒杯再饮,但却被酒水烧得心头火辣辣地痛,“咳咳”干呕了一阵,有宫女惊惶万状地欲要上前服侍,却被他狠狠地拒绝了!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强抬起头,坐端正,眼望着那个可望不可即的女人翩翩朝自己走来,想要上前一步抓住她,却一下子扑了个空。
冷亦瑶微微笑道:“陛下醉了就早些歇着吧!”眼波流转之间却在悄悄打量四周。
兰子骞指了指身旁的龙塌,对冷亦瑶道:“你……过来!”
冷亦瑶面上依旧是高贵娴雅的微笑,缓缓朝兰子骞走过来。
待走到离兰子骞只有两步之距时,她一下子就被他铁钳般的手抓住了!
怵然侧目望去,但见兰子骞的脸在橘红的烛焰下闪烁出极其诡异的笑容,似笑非笑中嘴里吐着浓浓的酒气道:“冷亦瑶,这五年来朕是如何对待你的?你竟然一点补偿的机会都不给朕吗?”他一手搂住冷亦瑶的纤腰,一只手置在冷亦瑶颌下,笑道:“朕不知道――此时,美丽高贵的皇后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皇上今日醉得不轻,让臣妾帮你做个醒酒汤。”冷亦瑶说着就要将兰子骞推开。
“朕醉了?哼!朕从未像今日这般清醒过!”兰子骞嘴里说着,忽然伸出手来朝冷亦瑶的脸狠狠就是一下……
血如潺潺的小瑶般缓缓淌下唇角,冷亦瑶只是静静地望着兰子骞,幽深的眸子中沉积了无限的未知情愫,令兰子骞心头微微一颤。
“朕从未打过女人,可是今日你却让朕伤透了心!”兰子骞叫道:“你可知道朕今日接到夙奕辰一封什么信?他要你!他在信里说久闻你茶艺、舞技卓绝,想邀你参与亓国盛典!这是什么涵义?他是在委婉地向朕提出想要纳你过去!朕健在!在朕的寿诞上,他竟然狂妄到如此地步!”
冷亦瑶心中虽十分愤怒,但是听到此言也深感迷惑,就冷笑道:“臣妾与夙奕辰素未谋面……”
“素未谋面?从未见过?既是从未见过他,他怎么知道你的茶艺和舞技?你这个贱女人,必是和夙奕辰也有过不耻之交!”兰子骞仰天大笑:“这个世上可只有兰子骞这一个傻子?先是为了一个女人二十年未曾娶妻生子,而后就是立了和三个男人都有染的女人为皇后!”说到这里,兰子骞猛地抬起头,切齿道:“好!好!好!朕即刻就令你的那个情郎亲自将朕的回信交予夙奕辰!哈哈哈……他若不从命,那就是抗旨不遵――死罪一条!他若是奉旨前往亓国,那就是自己往黄泉路上奔!无论哪条路,他都会死得很惨!”
说着,兰子骞对寝宫外高呼了一声:“宣楚靖王即刻进宫见朕。”说罢,将一双升腾了浓浓酒气的眼睛朝冷亦瑶邪邪的一望,向她扑了过去!
长长的裂帛音夹杂着肢体的撕扯声惊心动魄地回响在寝宫,橘色的烛焰下摇曳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狭长人影……
徐承昊接到圣旨就急匆匆往万象殿赶。
已是午夜,巍峨的万象殿氤氲在一片皑皑薄雾中,显得有些诡异而神秘。
跨过月华池就是万象殿了,不知为何总有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使得徐承昊有些心神不宁,他不由得停了下来望着幽深的湖水发呆。
蓝幽幽的月光映在湖面上微微打着旋,仿若美人唇边的一抹笑使人感到诡异而神秘,
“殿下,这么晚还要到宫里去吗?”
听到有人说话,徐承昊回过头来,却见是骠骑将军叶矢添,就微微笑道:“陛下也不知为何事深夜要宣我去。”
隐约中感觉到叶矢添跟冷亦瑶有很亲密的联系,承昊就也不把他当外人。
叶矢添听了却答非所问道:“殿下来时可见到皇后娘娘?”
“皇上先是宣她回去……”说到这里,徐承昊心中蓦然一惊,一双凤目微微一狭,眼中透出灼灼精光来,不再答话,起身疾步朝万象殿方向而去。
寝宫外不知为何空无一人,帷幕内烛焰摇曳不明,衬得那在风中微微飘摇的明黄帷帐有些诡异可怖。
徐承昊因担忧着冷亦瑶的安危,见四周无人,竟然忘记了传唤就掀开帘帏往里进。
“谁?”
有个喑哑的声音怵然在殿内响起,吓得徐承昊心中一跳。
徐承昊忽感到满室的熏香中似乎夹杂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心中一颤,再也顾不得什么,抢上一步就拨开了帐幕。
迎面看到的情景令徐承昊目瞪口呆!
但见摇曳的烛焰下端坐着一个眼神呆滞、披头散发、近乎全裸的女人,而她身侧的榻上静静地躺卧着皇帝兰子骞。
“陛下,臣徐承昊……”徐承昊嘴里说着,被心痛刺伤的眼睛却悄悄在冷亦瑶身上逡巡。
他的话被一个淡淡的声音打断了:“你不用喊他,他……死了!”
徐承昊心中一颤,抢上一步来至兰子骞身边。
在橘红烛焰的映射下,兰子骞微笑的面容显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存与安详,一双已经失去精光的凤目朝前深深望着,似乎在虚无缥缈的空间中捕捉自己至亲的爱人,而他的嘴微微张着,似要说出自己一辈子也未曾讲出的甜言蜜语……
这一切使得徐承昊感到有些疑惑,他不禁伸手想要在舅父面前试探一下他是否真的是没有了呼吸,但是在这迟疑的一瞬,他看到了――兰子骞胸口插着一枚小小的金簪!
那是一枚雕刻极为雅致但绝不抢眼的金簪,它周身柔柔透出暗紫的光晕,簪头雕了一枝缠枝的大花牡丹,垂了珠露,无限的古雅与娇羞。这样一支绝世无双的精品放在手掌心,静默着,仿若穿了紫色纱裙绾了青丝的女子,凝了一双高贵而忧郁的眼睛,朝你脉脉观望……
徐承昊看那簪儿插得并不深,但周围的肌肤都已尽染为乌色!
他竟然是中毒而亡!
徐承昊将眼睛缓缓抬起朝冷亦瑶望去,却听到她道:“不是我,是他自己……”
说到这里,似乎拼命伪装起来的“坚强”在这个伟岸俊朗的男子到来时都被“哄”地一下尽已摧毁,冷亦瑶眼前一黑就跌在了徐承昊的胸前。
“亦瑶……”
承昊拥着冷亦瑶,在她耳畔急急地呼唤。
摇曳的烛焰恰似一树熊熊燃烧的木棉花,恍惚中那个俊逸的白衣男子又衣袂翩翩出现在冷亦瑶眼前……
那人身量很高,穿了一件白衣,被橘红的火焰照的通透,站的地方大约是武成殿入口的地方,微风掀起他的衣袂在空中猎猎飘舞,在火光的映照下恰似九天临风的火凤!
再细细看,那漆黑如缎的长发被一支长长的玉簪挽住,在脸侧散落开来轻轻地摩挲;那张脸本是似大理石般泛着冷冷的白,此时被火光映射,有一种蓬勃的朝气,而微扬的剑眉下就是那两倾潋滟了碧波的星眸。
只见他如四月玫瓣般的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寂静的夜空中就传来那人梦呓般的声音:“亦瑶?”
……
“承曦……”冷亦瑶将头伏在徐承昊坚实的胸前,嘴唇微微翕动,呼唤出那个永远镌刻在自己心间的名字,已经干涸了六年的泪眼又缓缓淌出了一条小瑶。
徐承昊听到这两个字,顿时如万箭穿心,心痛得不能呼吸,他将冷亦瑶紧紧拥在胸前,喃喃道:“亦瑶,承曦不在了,可是我会一直用心守护你!不管你爱不爱我,我一定会让你永远也再也离不开我――就如同我再也离不开你一般!”
他用手轻轻捧起冷亦瑶如梨花带雨的脸,将自己柔软的唇轻轻触了上去。
他的唇温暖而甜蜜,甚至带着春日阳光的气息,融化了她一腔冰冻的寒山……
栀子花,白花瓣……
就在此时,寝宫外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了这一对沉浸在梦幻中的青年。
有人来了!
不好!如果来人看到皇帝兰子骞死去,那他二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怎么办?
徐承昊神色沉静,对冷亦瑶低低道:“外面没有人,你从窗子里跳出去,这里由我来应付!”
“不!在这个世上我已经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你若是为了救我而舍弃自己生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冷亦瑶蓦地坐直身子,对徐承昊道:“也许有一个更绝妙的主意,你要不要来试试?”
“你可知道兰子骞宣你来为何事?他要让你亲自送一封凶信到亓国,并说你若不去便是抗旨不遵――死路一条!而你若奉旨前去,夙奕辰必不放过你――亦是死路一条!我被逼设计将其毒死!而适此千钧一发之际,你我已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其实先皇神秘驾崩后,兰子骞的武力和安抚表面上似乎使得大氏人心归一,但平静的湖面下却是激流暗涌――前朝旧臣、皇亲贵族以及与兰子骞势不两立的仇敌都在暗地里虎视眈眈!你是先皇留在世上的唯一嫡子,又在朝野威信甚高,此次若能趁朝中重臣及外藩使节齐聚京兆的机会联络这些旧臣,或许可以扭转乾坤。但现如今似乎还是名不正言不顺!我会先设法散出皇上病重的消息,在很短的时间内稳住纪冥嫦母子,一切等水到渠成后就拥你为帝!”冷亦瑶一向如春水荡漾的眼眸在忽明忽暗的橘色烛焰下映射出灼灼光芒。
徐承昊听了冷亦瑶这一番话,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虑着如何摆脱兰子骞的控制,并迎你还朝,故此私下里或收买或结交了一些朝廷能臣、重臣,这些人在关键时刻会是我们的坚决拥护者!而且……”冷亦瑶眼中闪烁着灼灼光芒:“我有皇帝玉玺,得玉玺者得天下!看谁敢犯上作乱――先让叶矢添杀两个猴子给那班乱臣贼子看!”
在他们说话当口,门口脚步声越来越近。
“看看来者何人?若是我们的敌人,就……”冷亦瑶顺手从兰子骞塌下抽出一把钢刀来递与徐承昊手中。
“臣叶矢添有急事求见陛下。”
叶矢添!
“叶将军快请进!”
冷亦瑶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原来叶矢添见势不妙,因担忧亦瑶安危才来到寝宫外,当他得知皇帝兰子骞已经驾崩,心中也深为震惊,当下里这三人就凑在一处商议对策。
当前第一步是制造兰子骞病重假象,而后为掩人耳目和笼络太子一帮,伪造圣旨,立兰天澈为储君,其后亦瑶和徐承昊、叶矢添利用辅国之便,迅速培植自己势力,再图谋更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