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一向温良如玉般的薛南廖忽然一把抓住了冷亦瑶的手臂,急急道:“不可!不可!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羊入虎口啊!”
冷亦瑶悄悄溜了一眼薛南廖,慢吞吞道:“除非,除非……有人能证明凶手不是承曦。”
薛南廖浑身一震。
冷亦瑶道:“方才亦瑶看到哥哥,眼前曾一度里产生了幻觉……”
薛南廖俊美的面容上不起一点涟漪,只是微微笑道:“我已有救承曦办法,等到晚间你只需按要求做就是。”
说罢在冷亦瑶耳畔如此述说一番,冷亦瑶听了连连点头,却又摇头道:“此法甚妙!但你岂不是十分危险?”
薛南廖静静盯着冷亦瑶的眼睛,道:“十八年前,有个叫薛南廖的男孩降生在大氏京兆,自出生来他享尽了父母的宠爱,但十三年前一次血腥的屠杀,使他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被迫陷入了一场永无止境的黑暗深渊……薛南廖因医术高超享誉天下,又因乐于助人而被宫中人人称颂,可是又有谁知道他的心在这黑暗的十三年里已经渐渐被侵蚀麻木――就如同沉落在大海里的冰冷磐石!在这一生中他爱过三个女人,一个是他的母亲――已经离开人世;另一个朝夕相处对他关怀备至,但是却是可望而不可即;还有一个……就在眼前――他此生已经注定不能接近任何一个所爱的女人,但一个月前……他却对一个叫‘冷亦瑶’的女子动了心……为了她,他甘愿投身火海!”他说着复又捧起冷亦瑶的脸,轻轻在她唇上碰了一下――就像是一只翩翩的白蝶怕触疼了娇嫩的花蕊。
只一下,就匆匆离开。
“他此生作孽太重,惟愿下世能化作一只鱼,永远沉入暗无天日的大海里――什么都不要,只愿和自己所爱的女人生生世世待在一起。”薛南廖说着,面上微微绽露出一丝淡若莲花的微笑。
冷亦瑶眼睁睁看着那个如白莲一般俊逸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泪眼朦胧的眼前,忽然感到心有点疼。
夜幕低垂,月影婆娑,周昕毅曾住过的府邸里断时续传出守灵的羿阳王妃周芊月嘤嘤的哭泣声。
府邸外,两个小宫女在悄声谈话。
“你相信是羿阳王殿下干的吗?”
“我也不信啊!可是那天我们确确实实看到殿下穿着那件白衣进了大殿,而后武成殿起了大火,我们出去看了也就一会儿工夫,等回来时刚好看见殿下提了一把血剑出来,火光下他穿的白衣飘飘荡荡在风里摇摆,不是他又是谁?我叫了一声‘殿下’,他一回头,我看到果然是羿阳王殿下!”
小宫女嘴里兀自说着,转眼间却发现对面那宫女眼露惊恐之色连连朝着自己身后看,浑身不禁一颤,一回首……
对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白衣男子,蒙了面纱,雪白的衣袂在空中猎猎而舞,宛若风中展翅欲飞的白鹤,就在这二人将信将疑中,他将面上白纱缓缓撩开…
羿阳王徐承曦赫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宫女齐声惊叫!
怎能不大惊失色――徐承曦现在明明就在武成殿――那么眼前之人就不是他!那他定然就是杀大周王的真正凶手!
“来人啊,抓刺客――”一名宫女明白过来,立时大呼起来。
随着这声喊,有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涌出来。
同心殿,冷亦瑶捧起冷夕颜手中的锦帕细细端详。
但见雪白的锦帕上翩飞着两只彩蝶,相依相伴翩翩起舞,与空白处还题着几句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冷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冷亦瑶微微侧头对冷夕颜笑道:“皇上竟然有这么好的福分,能得到姐姐的一颗炽热的心。”
冷夕颜面色微红:“皇上?这个世上恐怕只有亓凤弦曾经得到过他的心!”
冷亦瑶大为诧异:“姐姐有心事?难道姐姐的心上人竟然不是徐晟睿?”
冷夕颜一边娇嗔道:“妹妹莫要胡说!”一边将锦帕夺过来,才绣了一下,就“哎呦”一声叫了起来。
冷亦瑶垂头一看,就见冷夕颜一双纤纤玉指上已经在涌动着一朵瑰丽的红梅,大约因为伤口太深,有一滴已经倏地滚落到了地上。
“不好,难道我昨晚的噩梦竟然应了验――薛南廖出事了!”冷夕颜自语道。
就在说话间,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哗,随即有熟悉的声音道:“御医薛南廖拜见淑妃娘娘。”
“快进来――”冷夕颜欣喜地叫道。
先是露出一角白色的袍服,紧接着御医薛南廖俊逸的身姿显露了出来,冷夕颜才刚看了一眼,就对左右道:“薛御医要为本宫诊断病症,你们都先退下吧!”
屏退左右,冷夕颜不顾冷亦瑶极为震惊的目光,站起来疾步走到薛南廖身边对他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伤?快告诉我!”
薛南廖脸色惨白,道:“有人追杀我……”
说话间有殷红的鲜血从他身上滴落,正淌在冷夕颜手上拿着的锦帕上。
刹时,如同一朵潋滟的红梅绽放在蝴蝶翩翩的身姿上,泛起一道瑰丽的光晕。
“南廖――”冷夕颜从心底里唤出了这一声,眼泪已如断线了的珠子般倾泻而下……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冷夕颜一叠声地问。
她上前一把扶住薛南廖摇摇欲坠的身子,却嗅到他熟悉的体香中混杂了一种淡淡的血腥味,揭开他胸前的衣衫,眼泪顿时如断了线的珠子不住下落,早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中了毒箭……”薛南廖脸色惨白道。
“啊!”二人听了这话顿时大吃一惊。
“我身上有药,你快帮我敷上,可以延缓毒发时间。”薛南廖道。
听到薛南廖第一次对自己没有称呼那个别扭的“娘娘”,冷夕颜忧伤的心中涌上了一丝涩涩的甜蜜,慌忙将手探到他衣衫里将药瓶取了出来。
冷亦瑶看到薛南廖胸前的伤,心中也是大吃一惊,哽咽道:“薛大哥,都怪我!”
冷夕颜听了,心中甚为恼怒,将一双秋水抬了起来对冷亦瑶道:“原来他这都是为了你!可是你却为何忍心将他置于如此危险境地!”
薛南廖道:“不!承曦殿下对我一向恩重如山,见他有难,南廖又岂能坐视不理?幸而我远观和他远观还有些像――能为殿下效劳是薛南廖的荣幸!”话说到这里,他咬紧了牙关,对二人道:“有御林军来追杀我,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殿门口了。”
“快随我来。”一向温婉可人的冷夕颜眼中迸射一星光华,如疾驰的猎豹般迅速扯了薛南廖的手往寝宫而去。
见二人退下,冷亦瑶令侍女速去准备两盏清茶放置案上,又令内侍依冷夕颜以往的药方抓药并煎在炉上。
才准备停当,就见有一小宫女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道:“启禀惠妃娘娘,不好了!”
冷亦瑶镇定自若道:“小丫头,何事如此惊慌?”
“不……不好了!骠骑大将军和骁卫大将军一起带兵包围了同心殿,说是要抓刺客!”小宫女上气不接下气把话说完,一张小脸早就吓得煞白。
冷亦瑶丢了一块手帕给那可怜的小宫女,道:“先把脸上的汗擦擦,别让外人看到你的软弱!抓刺客是大将军护卫同心殿安宁的责任,他们来就让他们来好了!”
说话间,就听得有喧闹声一浪一浪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就涌进了数十位手执兵器的侍卫。
“骠骑大将军李世隆(骁卫大将军叶矢添)参见惠妃娘娘!”铿锵有力的话语声充斥在天地间,一时里震得整个大殿都“嗡嗡”直响。
听到来者报上的名姓,冷亦瑶心头一颤,微微将眼睛抬起瞄了一下,但见面前站着两个身披盔甲的青年将军。
为首之人年约三十左右,身材魁伟、器宇轩昂,两道飞扬的浓眉下一双大眼烁烁生辉。
他定然就是骠骑大将军李世隆了!
冷亦瑶心中顿时乱作一团。
叶矢添一向是如同亲哥哥般对待自己,可李世隆却是大氏出了名的忠正不阿!
只怕今日薛南廖在劫难逃!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自己要保住被自己一向视作知己朋友的薛南廖!
想到这里,冷亦瑶也不答话,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翘起玉指将清茶送到明艳的朱春边微微抿了一下,待瞧见李世隆额上淌下冷汗才徐徐道:“李世隆,你不等宣召就私自闯入皇妃府邸,并且……”冷亦瑶将一双沉静如潭的明眸朝李世隆缓缓扫去,面前之人就感到全身如同遍布了耀眼的金光――刺得他不由得垂下头去,不敢与之正视。
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
冷亦瑶将一双明眸扫视着面前这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将军,徐徐道:“李世隆,你不等宣召就私自闯入皇妃府邸,并且还是在淑妃娘娘身子有恙时――难道另有所图?”
李世隆闻听此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道:“属下的一片精忠报国拳拳赤子之心天地可鉴!而如今因刺客进犯,属下不得不冒天下之大不讳闯入紧宫。属下若有半句谎言天地不容!”
冷亦瑶轻轻指了一下案上的清茶和绣了一半的锦帕,娓娓道:“你们看到,本宫和淑妃娘娘正在饮茶,薛太医不久前来为娘娘例行诊治――淑妃的药此时还在炉上煎着,你们说有刺客,本宫怎么没有见到?是不是……夜深见了鬼?”
李世隆道:“属下听到有人来报见到了刺杀大周王的刺客,就一路追到这里,却忽然不见了踪迹……”
“什么?刺客!难道大周王竟然不是羿阳王所杀?”冷亦瑶双手一颤,手中茶盏滚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这极其脆弱的声音在此时鸦雀无声的大殿里却是分外的惊心动魄!
叶矢添上前一步,道:“小宫女说那夜并未看清楚,刺客是另有其人。”
冷亦瑶面上只是一味冷笑,半晌道:“未看清楚?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骠骑大将军――从一品、武官最高级,骁卫大将军――正三品,皇上出于信任将江山社稷的安危寄托在你们身上,可是你们此前听信宫女一面之词,竟然抓了深受皇上宠信、百姓爱戴、为大氏繁荣昌盛鞠躬尽瘁、毫不知情的羿阳王殿下以作自己升官晋级的踏板!如今见恶人又在众目睽睽下现出原形,就找借口来到并无刺客出没的同心殿!你们是不是欺负冷淑妃一向温良娴雅,而本宫又是刚刚晋位啊?”
李世隆浑身一颤,额上的冷汗顿时涔涔而下,但仍慨然道:“羿阳王殿下一事若真属诬告,下官在真相大白之时就引咎辞职!而如今正因为要急于替殿下洗脱罪名,下官才贸然闯入娘娘府邸。既然娘娘说是没有见刺客,就让下官搜一搜――如若抓住了漏网的歹徒既可除了宫中一害又替羿阳王殿下洗脱了罪名;如若真是没有,那也就算是去了娘娘心头的疑虑。”
这个李世隆倒真的是一副铮铮铁骨!
难得的是不仅忠于朝廷而且是一位不仅勇猛顽强而且颇有一番心机!
日后若是肯归附于我,倒不失为一位可以托付于天下的重臣!
可惜的是,你来得迟了!
而且你所遇到的都也非泛泛之辈!
“除了本宫心中的疑虑?本宫从今后心中的疑虑怕是要越来越重了呢!”冷亦瑶暗暗思量耽误了这半日,想必薛南廖已经准备好了,就冷冷道:“既是将军不相信,那就请尽管把这宫里踩得个天翻地覆!”
叶矢添悄声对李世隆道:“既是娘娘说是没看到刺客,我们就在别处搜搜吧。”
李世隆瞪了叶矢添一眼,对身后喝道:“既是娘娘说要搜,你们就快些搜过,好让娘娘们早些安睡。”
细细搜了一回,侍卫都来报没有看到异常人藏匿,李世隆向冷亦瑶道了一声告饶就要抽身离去,忽然发现在桌案旁的地上有一团暗紫的污渍,再细细嗅来,空气中竟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叶矢添道:“那刺客虽功夫老辣身手敏捷,幸而我临危中用毒箭将他射伤,即使此时他还能行动,也必然因毒发而奄奄一息,我们只需循着血迹找去,定能将他抓捕归案!”
李世隆对左右道:“将我灵犬牵来,顺着血腥味一路搜过去,一定不要让歹徒逃掉!”
一听说薛南廖已经身负剧毒生命危在旦夕,冷亦瑶心中就“咚咚”如鼓鸣,但面上却露出一丝冷冷的笑:“你们难道还要硬闯入淑妃的寝宫不成?”
“娘娘,为了宫中人人平安,下官不得不……”
李世隆正说话间,就见那灵犬奋力从他手中挣脱,一边狂吠一边朝寝宫扑去。
“凶手就在里面,快跟我来!”李世隆喊了一声,顺着灵犬的足迹朝寝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