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就尽快为她医治吧,记住――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使她尽快康复!”
等一切话语声都消失的时候,冷亦瑶才将眼睛缓缓睁了开来。
出人意料的是,屋中竟然还有一个人!
“亦瑶小主,请把你的上衣解开,我好帮你施药。”他的声音徐徐然仿若春天里的一缕清风。
亦瑶抬头看时,见面前站着一位十八、九岁的白衣少年,乌玉一般的长发披在圆润的肩头,眉如远山之黛,唇如四月玫瓣;神情高旷、渺不可攀。
原来是大氏御医薛南廖。
不知为何,见到了薛南廖亦瑶就稍稍定下心来。
她解开身上衣衫,看到一双修长的手在自己肩头轻轻移动,被抓伤的痛楚瞬间就转化成了凉凉的甜丝丝的感觉。
这个薛南廖,果然不负于“大氏第一神医”的称号。
“唉――”
他轻轻的一声叹息,拨动了亦瑶一根心弦。
冷亦瑶将眼梢稍稍低垂,正看到薛南廖一张俊美的脸上眉头微蹙,嘴里喃喃自语道:“你为何平生要有如此多的磨难?”
亦瑶忽然心中一阵酸痛,眼泪涔涔而下,她不知道自己在万象殿受了那么多的折磨都没有掉泪,此时却为何在一个陌路平生的男子面前落了泪。
正在难过,忽见薛南廖一双眼睛朝自己瞟了一下,慌忙装作理头发,将一只手臂遮住了自己的泪眼。
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紧接着一股陌生的淡淡的体香渐渐津了过来……他的唇,在自己受伤的手指上轻轻吻了一下――只一下,就匆匆离开。
忽然间,亦瑶感到了空气的沉闷,一张脸微微涨红了。
薛南廖轻轻咳了一声,微笑道:“小主是否感到方才的痛楚有了消减?”
那声音虽是极力压抑了心头的慌乱,但是却使得空气中更加多出了一种湿漉漉的沉闷,还有一种甜甜的味道。
冷亦瑶低低道:“多谢薛神医医治。”
薛南廖瞥了她一眼,徐徐道:“身上的伤病最易医治,但病虫若侵入心上,一切恐难治愈。”
冷亦瑶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他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薛南廖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微微流转,仿佛已经猜透了冷亦瑶的心事,低低道:“我知道你不姓‘魏’,你的真名叫冷亦瑶,我也知道你入宫都是为了什么。”他望着冷亦瑶一双惊异的眼睛,低低笑道:“你是不是感到惊异,我不仅能诊断得到你的病情,而且还能猜得透你的心思?”
“你到底是谁?”冷亦瑶感到自己半个身子都是僵的。
“我的身份是――大氏御医,但除此之外也许会有另一种称谓比较更贴切,可是你现在没有必要知道。”他微笑的脸在摇曳的烛焰下显得温柔而妖魅,依旧淡淡笑着,将修长的手指为亦瑶擦涂凉凉的药膏,一下一下,使得她上身微微颤栗。
“我比你只是多知道了一些秘密,而你若想达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目的,第一步,只需得到徐晟睿的心,而我说过――为了一个人,我会帮助你。”他的微笑淡若梨花。
冷亦瑶眼中尽是疑惑的光。
薛南廖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微笑:“你不必如此看着我,其实就如同羿阳王殿下一般,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平静的一刻,江山与美人,都是男人争斗的目的。”
“那么,你是为了大氏的江山,还是为了哪位美人?”冷亦瑶问道。
薛南廖沉默不语,一向温暖的面上竟然蒙上了一层霜华。
有脚步声缓缓而来。
薛南廖对亦瑶低低道:“羿阳王殿下的那枚簪子你千万记得要收藏好,现在只有它能助你完成心愿。”他一面说着,一面将声音提了起来:“小主服了这剂药,稍稍休息几日便可康复。”
“薛太医,你退下吧!”
有个男子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薛南廖站起身来,缓缓回身朝后来那人微微一颌首,道:“薛某告退。”
头微微一仰,翩然离去,淡淡的微笑仿若雨后的梨花――无限的高雅与惬意。
冷亦瑶再看来者:紫衣长袍,高瘦身形,剑眉凤目,却原来是丞相兰子骞。
兰子骞走上来,问冷亦瑶:“小主伤势如何?”
冷亦瑶道:“已经大好了。还要多谢兰大人将亦瑶请至府上医治。”
兰子骞微微一笑:“小主是在讥讽子骞将你强掳了来吗?但是不如此,小主又怎肯相信我?”
“亦瑶不敢。”
兰子骞微微笑道:“要谢你得多谢皇后,要不是她,你现在还无处安身呢。”
原来竟是在兰若璃的寝宫,怪不得如此熟悉!
冷亦瑶道:“那就请兰大人代亦瑶谢过皇后娘娘。”
兰子骞好似没有听到冷亦瑶说的每一个字,一双眼睛直盯着她的脸,仿佛穿越了一层雾霭,飘荡在了未知的空间。
“大人――”冷亦瑶心里扑通扑通乱跳。
“你跟我的一个故友很相像。”兰子骞说出了这句话,仿佛又为自己的失口而自责,面色微微泛红。
“恕亦瑶冒昧,大人那名故友是不是叫‘凤弦’?”冷亦瑶好奇地问。
“凤弦”这个名字仿佛一只木棒在兰子骞身上狠狠击打了一下,以至于他浑身颤栗,一双凤目凝上了一层水雾,嘴里喃喃道:“十几年啊……足以使一个懵懂的少年变成一个世故的中年,可这一颗心却永远不会变。”
亦瑶好奇心顿起:“大人对凤弦一片深情令亦瑶甚为感动,既如此,大人为何不去向她表白?”
“她……早就死啦……”他惨然一笑:“火把半个天都染红了,烧都烧成了灰了!烧成了灰,你说在这个世上可曾再找得到?”他自顾道:“她去后,我曾把自己关在黑屋里三天,就是为了怕看到任何一件和她有关的东西来勾起自己记忆!看到任何一件她用过的东西都会把我刺激得将要疯掉!但是,又怎么能够?失去了光明,黑暗里全都是她的身影、她的笑容……三天后,我从屋里爬出来,府里的人见到我就像是见到了鬼,我的眼里已经没有了眼泪,只有笑――对着这个冷酷的世界笑!只有笑声才能掩盖我心中的伤痛,只有笑容才能使那个卑劣的魔鬼相信我是完全不知情!”
兰子骞说着说着,猛地转回头望着冷亦瑶。
虽已年过四十,鬓边已有了些许白发,但他长身玉立,面貌依旧高雅清俊。
能使十几年前这样一位聪明俊秀有权有势的男子挂念终生,想必“凤弦”也非等闲女子。
冷亦瑶正想着,忽发现兰子骞一双灼灼的眼睛中泛着一丝露光,心中不知为何有点酸痛,对他道:“难过最易伤身,凤弦若地下有知,也定是希望看到大人快快乐乐的。”
闻听此言,兰子骞脸色陡变,声音也高了起来:“这个狠心的女人……不提也罢,她的死是咎由自取!”
啊?
兰子骞朝冷亦瑶一步步走过来,面上含着微微的笑:“你――很像她,看到你总使我想起她……”
“大人!”冷亦瑶心中有些慌乱,面上却笑道:“亦瑶是皇上的秀女,大人不会不知道……”
话还未完,就见兰子骞面色陡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的女人!”他忽然仰天大笑,笑罢,对冷亦瑶道:“我不为难你,并不是因为你是徐晟睿的女人,我不为难你,只是因为我不愿使你受到惊吓,只是子骞――心甘情愿意保护你。”
冷亦瑶心想:这个大氏国大约人人都是疯子!说出的话可都是颠三倒四!我得想办法尽快离开这儿。
想到这里,冷亦瑶对兰子骞道:“大人的救治之恩亦瑶将铭刻在心,现在时候不早,亦瑶不想再讨扰大人和皇后娘娘,特向大人告辞。”
“既然小主不愿留下,子骞不再勉强。”兰子骞微微昂头,面上笼上一层冷傲之光:“小主以后如若再遇到危险,只要来找子骞一定不会有错――大氏的形势小主若是待的久了自会看得更分明些。”
辞别兰子骞,又谢绝了李嫣儿的好意相送,冷亦瑶一个人朝掬月池而去。
过了桥就是自己的居住之所了,但冥冥中她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是啊,等待什么呢?
一颗心虽然在狂跳,可明若秋水的双眸却在池边逡巡搜索。
暗夜里,若有若无的笛声在空中微微荡漾,使得冷亦瑶胸口总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静思片刻,她循声朝着掬月池狂跑几步,但淡蓝色的湖面上只笼了一层朦胧的薄雾,没有一个人影。
似乎是怕自己找到,渐渐地,竟然连笛声也听不到了。
明明刚才已经听到了他的笛声,为何却不与我相见?当真是没有缘分,还是他又一次骗了我?
见他的第一面,就是被他利用!把自己献给徐晟睿,可不又是他的主意?事到如今,他给自己的感觉依旧是一团迷,一团迷而已!他这样一个有抱负有手段的男子,什么事不能做得出来?怕只是,自己一颗真心又被他无耻地利用了!
自己痛苦,他也许只是躲在暗处偷偷的笑吧?
一股酸酸的苦涩涌上心头,冷亦瑶禁不住跌跌撞撞伏倒在身边的一棵树上暗暗哭泣――此处没有人,就让自己压抑了许久的心情稍稍做一下喧泄吧。
暗夜里,有一声叹息在空中微微荡漾。
“谁?”冷亦瑶朝朦胧的夜色怵然叫道。
但,没有回答。
按捺住惊惧的心跳,冷亦瑶这一次真的是要狂奔了!
见到芷萱,她竟然什么都没有问,这不能不使冷亦瑶感到困惑,同时还有一点怀疑――假如承曦这次又是在利用自己,那么这个芷萱倒是十分的可疑,定是他安置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眼线!
“在这个深宫里――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你选择了入宫,就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沉重的代价,当然也许――你会出人头地成为人中之凤,但也许――会像某些人一样身首异处,或者――虽然活着却不得不像死人一样选择黑暗的角落,永远与世隔绝。”
恍惚间武成殿遇到的那个女鬼所说的话忽地跃上心头,细细品来,可真的是字字珠玑!
翻来覆去地想,这一夜竟不知睡着还是醒着。
翌日清晨,洗漱用膳完毕,忽见一内侍尖着嗓子来宣旨。
“圣旨到,魏亦瑶出来接旨。”
接旨?
在徐晟睿宠幸的那一天自己手执利刃要与他同归于尽,他怕是将自己放走的那一瞬就已经后悔了!
看看那些触犯了他龙颜的女子下场,可知他的心有多狠!这一次,不知他是要将自己处以何种极刑?
“奉天承运皇帝制约:魏氏门着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可立为惠妃,入住万象宫紫薇殿。另赐锦缎十匹,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钦哉。”内侍念道。
大出意料!
冷亦瑶正在发愣,旁边陈公公小声道:“请娘娘接旨。”
冷亦瑶这才俯身道:“魏亦瑶接旨。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切似乎来得太突然,冷亦瑶有点懵。
她心中亦明白:这在其他宫女看起来似乎是难得的福分,但以后的路怕是会更加坎坷了!那么,从今后就不能再随心所欲,从今后亦要加倍小心!
好吧!我已经准备好了,让一切狂风暴雨都快些来到吧!
想到这里,亦瑶面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来。
五月十六,大吉。冷亦瑶行皇妃册封嘉礼。
天还未亮,冷亦瑶就起了床,静静坐在帘幕前,望着朦胧的晨曦,神色平静而安宁。
早有万象殿资深宫女来为她梳妆,其间竟然有了一个小插曲。原来为亦瑶梳妆的宫女由于激动手下一抖,竟将她头上给擦破了一点皮,看到冷亦瑶发上一缕血丝渗了出来,那老宫女吓得跪伏在地连连告罪。
冷亦瑶微微笑道:“你又不是故意的,本宫怎能怪罪?快起来吧,本宫这里还等着你的妙手呢!”说着一面将她拉起来,一面道:“难得你费心作如此精妙的妆容,等会儿本宫要重重赏赐你。”
那宫女感激涕零道:“老奴在宫中数十年,侍奉过几代皇妃,只见过主子惩罚奴才,却从未见过奴婢冒犯了娘娘,娘娘反而要赏赐奴婢的事!娘娘的大恩大德冰痕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亦瑶心头一动,问道:“你叫冰痕?”
宫女垂首道:“老奴正是冰痕。”
“冰痕既然是侍奉过几代皇妃的,那么一定见过德裕皇后吧?”亦瑶好奇地问道。
冰痕道:“德裕皇后才刚入宫时老奴就是她的侍女,老奴有幸在她身边侍奉过五年。”
“五年?后来是如何又不侍奉皇后了呢?”亦瑶在镜中微微笑道。
“回娘娘――皇后入住紫薇殿也就是五年时间,之后她就因病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