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澈警醒,他低声用只有她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宁妃,朕今天翻了你的牌子。”说完,他大步场长而去,只留一抹龙涎香散淡在她的周遭,久久也不散去。
相君呆住,看着南宫澈挺拔的背影,他到底还是不肯放过她了。
怔然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她的脑子在转,除了月事以外她根本没有其它的办法阻止他要她,因为,她的名份还是宁妃。
可是,月事来否根本就瞒不住他。
南宫澈想要知道的就一定会知道。
“相君,他说了什么?”奶娘在好奇,其实,好奇的不止是奶娘,还有之前随在南宫澈身侧的萧紫珞,人散了,那个女人的心也飘了来,相君正坐大院子里的一株树下缝着衣服,还没回答奶娘的话一个小宫女就走了进来,“奴婢给宁妃娘娘请安。”
很客气的样子,相君一抬眼就认出了这小宫女正是之前随在萧紫珞身边的,“起来吧,萧姐姐可是有事找我吗?”不想拐弯抹角,她一眼认穿这小宫女的身份。
“呵呵,小姐说你知道我会来,甚至知道我会问什么,你当真知道吗?”小宫女眨眨眼睛,一副一点也不相信的样子。
这萧紫珞果然不同于一般,相君微微一笑,低头继续缝着她的衣裳,口中却道:“有个人的差事是每天翻牌子,今天居然翻了不该翻的人,你去告诉萧姐姐那被翻错了的牌子最好还是被翻回去的好。”这样一说,或者可解了她今晚的燃眉之急,因为凭着萧紫珞的能耐再加上有萧太后助她,这点子事真的不是什么难事。
有时候,以敌为友,也是上上选。
若是解不了那也无妨,一切便顺其自然就好。
“就这些?我怎么听不懂呢?”
“呵呵,你只要回去告知萧姐姐,她一定会赏你的。”
小宫女欣喜一笑,“真的吗?”
相君轻轻点头算是回应,然后便不作声的继续手中的活计,那小宫女只得道:“那奴婢这就回去复命去了。”
一道人影从身前散去,她的手却突的一痛,原来,一不小心被针刺破了手指,血鲜血流淌着,却再也不知道痛了。
“小姐,皇上翻了你的牌子?”奶娘诧异的问,如果这样多好,那就证明皇上真的一点也没有忘记过相君,那么,是不是相君还有机会刺杀南宫澈呢?奶娘的眼里闪过一道光茫,“小姐,你真的不想给老爷夫人报仇吗?”
相君起身,低声道:“备水,阳光下晒着,我想沐浴。”
奶娘大喜,“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
转身走进破旧的房间,其实她之所以不与萧紫珞为敌而示好,那是因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南宫澈了,只要他决定了的想要的,就绝不会失手,所以,今晚他一定会……
出宫,是要快些进行了,休养生息许久了,可就在今天看到萧紫珞站在他身边为他研墨的时候,她突然间醒悟了,他的身边多人个,她的心原来还是会痛。
真的很痛。
夜来了,远处的花香拂来,揉和着院子里的草香,脉脉袭人。
冷宫里一向没有热水,甚至于连个像样的浴桶也没有。
相君蹲在水盆前,细细的撩着那还泛着薄温的水,水中,飘着几根青草,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她不需要萧紫珞身上那样奢贵的香料,她只要一份自然就好。
有时候,自然才最能入人的眼底。
夜,很静,撩着水洗涤着身上的肌肤,心底一点也不确定他真的可以逃过萧太后和萧紫珞的联手。
可是,心却是在期待着。
在他蘸着萧紫珞为他研的墨拟了那份封后的圣旨时她突然间顿悟,她一味的退缩真的错了。
枫城,她要回去一次,她要弄清一切原委,那时候,再在自己的心中宣布他的死刑也不迟。
想通了,一切就都变得简单。
水声轻沥,她在等着他来。
一更的梆子已经敲过,身后,依然没有那抹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
二更,也亦是。
相君静静的靠在枕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倒是奶娘开始沉不住气了,“相君,你是不是听错了?”
“奶娘,下去休息吧,我乏了。”他来了,她便要去枫城,他不来,那就是他与萧紫珞的缘份来了,也是她真正退出他的世界的时候了。
真正的男人是该有他想要的定力的,如果没有,那么,她从前也就看错了他了。
三更,奶娘去睡了。
破旧的床上,一袭白色里衣,相君静然闭着眼睛,只有自己的心才知道她是那么的清醒,身后的门外就连一只知了的叫声也逃不过她的耳朵。
她在等他,从大婚那天开始就有的心结在此刻正在悄解,只是要真正的解开却是那么的难。
因为,她要回枫城。
可是,这必须要南宫澈的许可,否则,她连离开这个宫也难。
夜,真的很深了。
从前这样的时候他多半是睡下了,想象着,她甚至感觉到了他睡着时的样子,那么的好看,就象是多年前的那一夜,她在他的马车里醒来,六岁的她揉着眼睛看到车里的他时,只呆住了一张小脸,从此,她的视线便再也无法从那张面容上移开。
窗外,是青草拂动的气息,除了静,还是静。
睁开眼睛,她忽而笑了,原来,他还是斗不过太后和萧紫珞。
睡吧,不必等了,这个时候他真的不会来了。
长长的睫毛轻眨,看着月光映照着的墙壁上的点点树影,她的心淡了,也许,爱是云烟,触手就散了。
散了,真的散了。
可就在此时,居然在无声无息间,一道身影飘到了墙上的树影之上。
回首,一室的月光下,南宫澈轻飘飘的负手而立,仿佛不真实的一幅画挂在她的视野中。
他还是她的阿澈,阿澈来了。
空气中,还有一抹龙涎香混合着淡淡异香的味道,静然看着他,她柔声道:“阿澈……”泪,却在刹那间不可遏止的涌了出来。
若是一切都如奶娘所说,他就真的只是她的仇人了。
心口一阵悸动,她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借着月光,南宫澈看得清楚,“君儿,朕宣太医吧。”
她的小手一下子捉住了他的衣袖,有点哀求的道:“不要。”
他一笑,带着促狭的问道:“那你想要什么?要朕可不可以?”
脸一红,她垂下了眼睑,“皇上……”
“叫我阿澈,君儿答应过我的,没有人的时候都是只叫我阿澈。”松开她的身体,一只手只微微一带,就让她的小脸后仰而全部落入他黝黑的眸中,许久了,能拥她入怀还真是难。
可是心却诧异于她今夜的转变,“不气了?”她求来冷宫,还有多日来的冷淡他不是不知道,却是苦于怎么也想不出她是为什么而气他?
她的脸愈发的红,“谁要你在这里写什么字,讨厌。”
闭上眼睛,身上心上都是他。
想着大婚夜里那白帕上的红,想着他屡屡的放不下,真不知是她上辈子欠了他的,还是他上辈子欠了她的。
那般滚烫让她知道她根本就推不开他了,因为推开,受伤的只会是他。
“阿澈,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要带我出宫,你还记得吗?”她要在他还清醒的时候让他一定答应了。
“嗯,朕记得,朕要带你逛遍整个京城,带你去听戏去看杂耍,去吃京城里最有名的小吃,还有……”他呢喃着,一边说话一边以下巴蹭着她的发丝,软软滑滑的触感真好。
手指点在他的唇上,“阿澈,我想要的不止是这些,还有……”
“还有什么?说吧,朕都准了。”
“阿澈……”她情不自禁的吻上他的颈项,“我想去趟枫城,那是我的家乡。”
“行,朕明天就带你出宫。”早就答应她的了,他也早就准备好了,却不想因着她的倔强一直拖到了今天,南宫澈什么也没想,现在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答应。
“那未来的皇后娘娘呢?不是要封后吗?”她可是记得他白天才拟的圣旨呢。
“那有什么,封后是封后,朕要出宫跟封后没有半点关系,放心,朕的旨意一下,我母后自会去安排一切,根本不需朕操半点心。”
他说的何尝不是呢,萧紫珞是太后选的皇后,又是萧家人,自是不必南宫澈费半点心了,“明天真的能走?”可是,她还是不相信明天就可以随他一起出宫。
“当然是真的了,君儿你现在居然不相信朕了吗?君无戏言,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的心顿时踏实了许多,手抚着他滚烫的肌肤,为他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隐忍的与她说话而震惊,这需要多少的忍耐呀。
“阿澈……”她嘤咛一声,两手环住了他的颈项,既便他真的是她的仇人她也不管了。
要他。
她疯了一样的想要他。
未到枫城前,她就把这一切都当成是一场梦。
梦,应该是美的而不是残忍的。
“相君……相君,你在哪儿?”正飞行间,身后突的传来奶娘的声音,奶娘在担心着她。
身子一颤,相君顿时醒悟,到底该不该给他呢?
可这思虑也只一瞬便被唇上的吻给吮的一干二净,她已不会思考,整个人都软软的,他是她的盅,从那一年的那一日他从刀光剑影抱起她时就注定了成了她的盅。
疾飞的身形,却将夹带的风尽数的撇于身后,紧搂的手臂圈给了她暖意,南宫澈臂弯外的她的长发如泄,如丝的随风飘荡,她的呼吸急促,涨红的脸颊如烟似雾,却在黑暗中让他看得明晰,明明很远的距离,他却片刻间飞身而至,抱着她一起徐徐落入层层帷幄之间,青色的绢纱写着优雅,几步外的水中涤荡着花香与雾气,让眸中的一切宛若仙境,南宫澈抱着她一步一步踏入池中,顷刻间水的包裹让她全身的紧绷都尽数散去,他搂着她飘在水中,身上的布帛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去,只余,冰肌玉骨在他的手下,滑腻一片。
也许,真的逃不过了,她睁开眼睛看着他,给他,便是还了当初他救她的那一份情,如此,才能在得知真相时两讫了。
可是情,真的能两讫吗?
相君缓缓闭上眼睛,眸角一滴水珠,却分不清是泪亦或是池水。
那一夜寂静无声,累极的相君沉睡在南宫澈的臂弯,这一次,醒来时他还在她的身旁,可是水央宫外等候的却不再是太后而是一乘马车。
管她是为了什么,她不说,他也不问,万千的宠爱,对与错只要心知便好。
有时候,所有只讲究一个信字。
他信她。
眼睫轻眨,她终于醒了,再也等不及要与她一起出宫去完成他之前给她的承诺,“相君,醒醒,快醒醒,朕要带你出宫。”
出宫。
两个字让相君瞬间惊醒,意识回笼,终于记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红潮半掩,她垂着眼睑根本不敢看他,“真的要带我出宫?”只是昨夜里的一求罢了,从没有想过会这么快。
“嗯,朕与你大婚那日后就开始准备了,也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你这个小东西不肯理朕,害朕白白的等了你那么久,起吧,快去梳妆,朕这就带你出宫。”急切的,他象是一个孩子般的催着她,眼底心里写着的都是宠爱,那宠,就象是一股无形的网让相君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急忙的起身,锦被抖落,露出她如玉般雪染的香肩,脸上一红,“皇上,你……”
“怎么,还怕朕看吗?朕昨晚上可是把你看`光光了,你若是再羞,不如朕也给你看`光光,如此便两相抵消了。”看着她脸红,他不免的想要调侃她一回。
“皇上……”垂首,相君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许是因为第一次的关系吧,她真的连看他都不敢看了,想着昨夜里她水样的温柔,还有水中的那抹鲜红,南宫澈起身闪至门前,“我去马车上等你,就依你,先逛遍了北京城,然后直奔枫城。”
心雀跃着,就连梳妆时的手都有些抖,很快就走出了水央宫,大门外,南宫澈含笑坐在
身子一斜,他飘下马车满意的环着她再度上了马车,随音一喝,“李万全,出发。”
松手的帘子内,一张软榻,一张小桌,几样点心泛着甜香,所有与昨日宛若天壤之别,一个是冷宫,一次是出宫。
车轮起,她的心突的一跳,“皇上,奶娘呢?”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的让她甚至于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人已经坐在随南宫澈出宫的马车上了。
手落在她的肩上,按着她坐稳,南宫澈轻轻一笑,“朕安排了另一辆马车,到了枫城自会让你与奶娘会合,除了李万全和安青,这一路只朕和你两个人。”
她的心落下,只要在枫城能与奶娘会合就好,十年前枫城里发生的一切如今在她的记忆里除了南宫澈救起她的那一幕以外多少都有些模糊了,所以,真的要查清一切,她离不开奶娘。
六岁,那时的她不过是个孩童,如今,却成了南宫澈的妃子。
见她不出声,南宫澈又道,“君儿,朕不想被人打扰,就你我二人,朕盼着这次出宫盼了太久了。”
瞧他放下身段的与她说着这些,如果不是知道他是皇上,眼前的布衣男子在她的眼里更有一番趣味,身子微倾,她靠在他的身上,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有他如此,到了枫城不管生死都满足了,出宫,是宫里多少女子的梦想呢,如今,他却要为她离宫那么久。
车子行得极快,一路有他的腰牌在手,只要苏青一闪腰牌,盘查之人无不放行。
两个人谁也不能掀帘子,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张扬,不想被人知道他们的离宫,不想被萧太后发现了追回。
“皇……”她一个字才说完,南宫澈修长的手指就落在了她的唇上,“朕说了,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便叫朕阿澈或者夫君,这样就好了,对了,朕也要改口,以后都说我,我便叫你君儿。”
这样才出行方便吧,她懂,“阿澈,你出宫,朝中的政事怎么办?”
知她担心,他一笑,“不急的已经交待给六部去处理了,至于急的,朕……我自有办法收到,到时候让苏青回了便是。”
相君从马车车帘的缝隙里望出去,那个赶车的少年就是苏青,虽然在后宫里她极少见到他,不过,她是认得他的,南宫澈果然大胆,自古以来皇帝微服出行无不是太医、侍卫、侍婢的带上七八个人,而他只带着自己和一公公一侍卫罢了,四人行,简单而方便,这是益处,可是,若真是出了事,只怕……
可转念一想,她又笑了,就象奶娘所说,这世上真能伤了南宫澈的又有几人呢?
禁不住的看着他的侧脸,还是那么的好看,被这样的一个九五至尊宠着爱着真的是她的福气。
车子很快就出了宫,执起车帘,车外的景致尽收眼底,许久不曾出宫了,欣喜的看到无相的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眸眼瞟到前面有一家成衣铺,相君的手松开了南宫澈的,“阿澈,你在车上等我。”
南宫澈眸中含笑,隐隐已猜到了什么,便向马车外道:“苏青停车。”
马车嘎然而停,相君稳稳的下了马车,由着她去,南宫澈果然留在了车内等她。
茶还是热的,看着那茶壶还是昨儿萧紫珞带到宫中的宝贝,眼看着,他的眸中却掠过一道寒茫,萧家拥有的,有时候比他这个皇上还多……
啜饮了一口茶,眼皮一跳,南宫澈忽的跳下马车,本以为大白天的又是在天子脚下不会有什么事,可是那眼皮的一跳却让他一慌,许久不曾有过那样的感觉了。
俊朗的身形站在成衣铺外,很快就吸引了所经之人的侧目,他却没有感觉似的,目光紧盯着柜台前的那个女子,看着她选了一件又一件的成衣,再吩咐小二收着包好,愉悦的表情让他禁不住的不想移开视线,离了宫,她便如变了一个人似的,也许那个宫真的不适合她吧,可是自己……
叹息了一声,却忽的听到苏青低喝了一声,“爷,小心。”
南宫澈立刻回神,才见迎面的路上几匹快马正如飞而来,那速度惊得路人无不纷纷避让,南宫澈黝黑的眸子闪过一道寒茫,一甩衣袖示意苏青让过,可是天子脚下,他怎会允许这样在市井间横冲直撞的人继续存在呢,暗暗的将那为首的人记在心中,悄声的吩咐李万全记住了,事不论大小,早晚他要处理的。
几匹快马瞬间从眼前飞驰而过,从头到尾也就是吸两口烟的时间,可是,当南宫澈转首扫向相君的方向时,他呆住了。
“苏青,下车,娘子不见了。”心底一慌,这是从他登基以来从来也不曾有过的慌。
相君出事了。
怪他,只想着要她穿着女装,一路才好与她携手做民间的真正的夫妻,却不想才出了宫就出事了。
身形顿起,南宫澈旋即飞入成衣铺中,身后苏青警惕的看着四周,以南宫澈的身手他并不担心南宫澈会出事,只是担心这附近会有什么埋伏,只他一人陪着南宫澈出宫,他身上责任重大,偏偏南宫澈说什么也不许多人随行扰了他和相君的出游。
“娘子……”身形落地,南宫澈扫向店面,却依然不见相君,一手扯过小二,“有没有看到我家娘子?”
那手劲让那小二身子一抖,“公子,你家娘子是……是……”
“就是刚刚那个穿着碎花布衫的清秀女子。”
听到南宫澈的形容,小二松了一口气,“公子,尊夫人去后院选成衣去了,她说要选几套,所以我们掌柜的就带去了后院,那里有几件才缝好的衣衫。”
揪着小二衣领的手这才松开,南宫澈转身从小角门闪进了后院,口中兀自喊道:“娘子……娘子你在哪儿?”
听到南宫澈的声音,相君的身子一颤,眸光扫过脖子上的那把短刀,她冷冷的喝,“放开我,我相公来了。”
院子里,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轻轻敲打着相君的心。
只是嗅到南宫澈的气息,她的心便安了又安。
脖子上的短刀蓦的一收,相君才要呼喊唤来南宫澈,男声却低低传来,“这包药是莫妍让我给你的,每日撒在他的茶中一点点,切记,不可多,绝对不可多。”
‘莫妍’两个字早已让相君怔住,默然的抬首望向男子,暗暗的光影流泻在他的身上,让她有些看不清他的五官,可是那侧影中的一抹清澈却流动在了她的心底。
她还想说什么,可院子里那声声的“相君”已经越来越近,南宫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