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疯子看着空气听了一阵儿,转回头看着楚风,问:“你娘亲可是叫做伏光真?”
楚风点点头。
娘亲的名讳几乎已经淹没半世,人们都叫她楚大嫂。
小疯子又问:“你娘亲跟你说过你爹爹跟你祖母的事吗?”
楚风摇头——这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从小到大,他都是没有父亲的孩子。
虽说童言无忌,但孩子们语言中的恶毒令人吃惊。
有一段时间,他根本不敢出门。
因为孩子们会欺负没有父亲的同伴,好像他们是浮萍,没有根基也没有靠山。
是一只小小的怪物!
小疯子却忽而走到空荡荡的椅子跟前,歪着头听冥冥中师父的训诫。
良久之后,她才抿嘴回到座位上,道:“既然你娘亲都没说,那么我师父更没有资格跟你讲。你还年轻,等以后,娶妻生子,尝遍人间酸甜苦辣,再去问你娘亲吧!”
楚风倔强道:“晚辈已经尝过世间百味,而且今日知道了祖母的门派,如果尊师听说过,那么别人也听说过,已经不是秘密……与其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不如由尊师传述——想来也是祖母与爹爹护佑,让我遇到尊师,能了却多年的夙愿!”
他知道,娘亲死也不会说。
祖母跟爹爹的故事恐怕自己永远都不会知道。
而且,小疯子的师父一定知道真相——他是神祗,不会骗人。
小疯子对他投来同情的目光,对无形的师父说:“师父,问到跟前你就说呗,万一他娘亲是不好意思呢——你不是常说中原女子思想上的枷锁太重,好多事情接受不了吗——也许人家的娘亲早就想告诉他了,只是无从开口而已……”
不知师父说了什么,小疯子脸皱得像个核桃:“嗐,惘你自称放荡不羁,痛快话都不肯给一个,我才不认你这种师父,不够臊得慌!”
她起身拉住楚风,嗔道:“走……东西都拿上,不给他!”
“这……”
楚风怔住了。
这不是欺师灭祖吗?
刚走到门口,她顿住脚步,不满地“唔”了一声,拉着楚风转身回到座位上。
“这还差不多,我就知道你老人家最潇洒,不会介意那些俗的!”
她给楚风使个眼色,示意他认真听。
楚风觉得心里比黄连还苦。
她师父说的话一句都听不到啊!
愁眉苦脸间,小疯子的“师父”已经开讲了,但从小疯子千变万化的神色中,就能猜到故事有多离奇。
楚风不敢说话,怕打断她师父的思路。
半盏茶功夫后,似乎说完了。
小疯子一转头,对着门口怒道:“谁让你们偷听的……师父你看他们!”
她面对楚风,满脸惭愧:“我没注意,你怎么也不提醒一声……他们是我师兄弟,不会乱说……”
楚风摇摇头,坦然道:“无妨!”
小疯子余怒未消,把手边的糕点掷了出去:“你们滚远些!”
楚风叹口气,不好意思地问:“你师父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抱歉!”
小疯子惊得目瞪口呆,眼睛在楚风跟“师父”之间逡巡。
良久才道:“你耳朵坏了吧,怎么什么都听不见?”
楚风已经迫不及待,敷衍道:“我耳朵今天时好时坏,你离得近,我能听清,给我讲讲!”
小疯子转向师父征询意见……片刻之后,她转过脸来,开始讲述:“你祖母是玄凤宗门的第九代宗主,她天赋异禀,十七岁便练到玄宗第九层法门,擅使双锤流星,在江湖上排名前十……”
她顿了顿,脸上泛起两朵红晕:“你爹是她的养子,也是她的徒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你祖母带着他抛头露面的时候,他只有十一二岁,长相俊美,人又伶俐。二人时而以母子相称,时而以师徒相称——你祖母非常疼爱他,经常有人见她背着你爹上街买东西,回去时你爹手里嘴里塞得满满的,背上的箩筐都是玩具!”
楚风脑海中浮现祖母癫狂的样子,有很多时候,她都背着一个空箩筐,转头跟背上的什么人嬉笑,有时她也会把被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唱摇篮曲——这都是难得的恬静时光。更多时候,她是歇斯底里的,脖子扬起,疯狂地跟空气吵架,甚至打架……
这当中,应该有关于爹爹的美好臆想吧!
小疯子暗暗观察他的神色,于心不忍道:“其实讲到这儿就挺好的,如果后面的事你不能接受,就当我胡编乱造吧!”
楚风诧然。
同时很好奇。
“发生了什么?”
小疯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后来,在你爹十八岁的时候,他已经能独当一面,几乎总揽玄凤门的大权。而你祖母也退居幕后,不怎么抛头露面了。一次,你爹去新安处理事务,被仇家暗杀,险些丧命,躲到一个女子的闺房才逃过一劫。”
“他受了伤,不能走路,又怕仇家守株待兔,就偷偷在那姑娘家住了一月有余,其间,你祖母四处寻找无果,以为他死了,伤心欲绝。一个月后你爹回到玄凤门,带着一个女子,说要跟她成亲……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楚风脱口道:“是我娘吗?”
小疯子一撇嘴,脸上别别扭扭的:“正是……不过你祖母极力反对,甚至以将他赶出玄凤宗门为要挟,但你爹那时已经羽翼丰满,你祖母长久不处理宗门事务,双方较量起来,把宗门弄的分崩离析,最后你爹赢了,赶走了你祖母!”
故事讲到这儿,有些莫名其妙。
楚风隐隐觉得祖母的表现有些不正常,难道她跟娘亲家有世仇。
“你祖母不死心,你爹成亲的那天,她偷偷潜入新房,试图毒死你娘……幸好被你爹发现,两人真刀肉搏了一场,终究是你祖母技高一筹,将你爹打成重伤!她自己也受了刺激,突然神智不清,胡言乱语,竟然得了失心疯!”
“你爹在家养伤的时候,你祖母衣衫不整,四处疯跑,见人就说你爹是她的男人,他们马上就成亲……”
楚风的心里咯噔一下。
感觉背后一阵森寒。
怪不得娘亲对祖母那么冷漠,而祖母对娘亲那么厌憎。
即便神思清明的时候,她对他们母子三人也是恶狠狠的。
然后他又想起那天,母亲领着自己跪在祖母房前,乞求她成全的情景。
祖母终究是成全了他吧,还是用自己的命来成全。
楚风鼻子一酸,突然有些同情祖母。
一辈子都没有得到心爱之人,还要为他跟别人的孩子送死。
但是,娘亲难道就不值得同情吗?
她累死累活,还要供养自己的情敌!
故事讲到这儿戛然而止,小疯子道:“后来你爹把你祖母接回家去养起来,他因为重伤难愈,无力打理玄凤宗门,再加上名声都坏了,不能服众,便辞了宗主之位,带着你娘跟你祖母搬离东郡,就没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