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洞里藏着两句尸体,两人并排而卧,双手庄重地搁在胸口。
仔细一看,大家发出一声惊呼——这两个少年长相酷似,年龄差了一两岁,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针法相同,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是一对兄弟。
天杀的凶手,他怎么忍心下手。
廉太守仿佛已经听到一对父母的凄厉惨叫。
他也是做父亲的,看到这一幕有点儿眼酸。
难以想象,如果这两兄弟的父母没有别的孩子,他们该如何活下去?
廉太守一面自责,一面对路县令投去凶狠的目光。
真是瞎了眼,叫这种不负责任的窝囊废来当父母官!
邹都尉也变了声儿,低声骂道:“干~他~娘的,这个凶手抓起来千刀万剐!”
太子默不作声,静静看着少年仵作验尸,验完后,他转过头,目光不经意地从众人脸上扫过。
他看到的是一副人生百态图,有人恐惧,有人惭愧,有人心怀鬼胎,有人默默祈祷……
廉太守被那目光蛰了一下,臊的头也抬不起来。
太子轻声道:“廉卿,你去看看别处验完了没,咱们在半山腰集合。”
闻言,别驾和主薄两位官员就要出去,被廉太守摆手制止了。
他一阵风似的出去,到无人处,才擦了眼角泪水。
其他四组的速度也很快,几乎没等多久,就赶在太子之前来到半山腰。
路县令把大家请到凉亭里,在春寒料峭中报告验尸结果。
好几个老大人撑不住冷,早上又吃的少,面色惨白,浑身打哆嗦。
太子看在眼里,故意忽略了。
第一组报告完后,第二组说话的人吸溜着鼻涕,声音直打颤……
太子岿然不动,好像不觉得冷,脸颊和鼻子拢了一片粉红色……
邹胖子肉厚,抗冻,站到第三组开始报告时,也忍不住前后摇晃。
他巧妙地抓住一个空隙,道:“启禀殿下,此处寒冷,不如回县衙继续!”
廉太守翻了个白眼儿。
这邹胖子,难道他看不出太子在故意罚站吗?
殿下点点头,云淡风轻道:“我知道诸位爱卿饱受风寒之苦,只是验尸工作还没完,报上来的两组出入很大,最后总结出来,有问题的还要回去重新验!所以,诸卿辛苦些,再坚持一会儿!”
闻言,报告过的两组面如死灰,第三组打着结巴,正在现编现想,而第四组的人不顾一切,提笔开始飞龙走凤地修改。
廉太守太息一声:这群官油子混惯了,见了真神,原形毕露。
巴巴等到第四组报告完,太子对身边少年点点头,道:“申屠大夫,你来总结一下!”
申屠大夫向前一步,目光如炬一一扫过众人的脸,他客气了一句:“诸位大人,小人卖弄了。”
众人暗暗松口气——心道太子好荒唐,竟然叫一个身份卑微的仵作来对朝廷官员指指点点。
岂料,申屠康第一句话就把他们镇住了:“第二组根本没验——你们走了三个洞穴,三具尸体,不可能都是眼珠凸出、死相狰狞……”
第二组的领头是江州府议曹,平常大道理讲多了,哪受过这份侮辱,当即就翻了脸:“竖子狂妄……”
唾沫星刚飞出几个,一抬头看见太子的目光,他顿时委顿,缩着脖子作石鸡孵蛋状。
廉太守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便唯唯诺诺改口道:“臣……惶恐……”
申屠康嗤笑一声,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余下三组共验了四具尸体,第一组的两具,都是死不瞑目,脸面扭曲;第三组说死者双眼大睁,表情如常;第四组的一具尸体面色如纸,口角流涎,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归纳起来,这是三种死法!”
除了第四组,其余人都不敢应声。
申屠康道:“我们这组的结果跟第四组基本相同,所以,现在暂时有三种结果……请殿下定夺!”
太子的目光如鹰隼一般,凌厉的扫过众人,他先把第二组的人叫出来了:“诸卿,为何不验?”
议曹大人憋出一身汗,平日的好口才都丢到爪哇国了,结结巴巴道:“臣……臣等……不该听信谣传……说……死者的眼睛不能看,看了……会被勾魂儿!”
申屠康“噗嗤”一声笑了,太子殿下脸色一沉:“拖到旁边,杖责二十!”
闻言,第二组的官员抖如筛糠,扑通几声跪了,求太子饶命。
太子哪管他们,刚才干什么去了,现在都晚了!
金吾卫上前,麻利地将他们拉到旁边,脱了裤子就打……
这些大人娇生惯养,被针扎了都要请大夫调理,哪受过这等酷刑,一个个哭爹喊娘,杀猪一般叫起来。
廉太守抖了抖,感觉这板子就跟打在自己脸上一样。
当了三年太守,他仿佛才看清诸位下属的真嘴脸。
噼里啪啦打完后,当场就晕了三个,其余哭的稀里哗啦,被拖下山去。
剩下的人噤若寒蝉,都等着太子发落。
太子道:“本王不想浪费时间,你们三组互相检查,重新上报……验完后尸体不离寸土,叫廉太守跟邹都尉检查,如果出了什么疏漏,后果自负!”
刚才那一出杀鸡儆猴起了作用,所有人都积极回应,声音响亮。
廉太守站在被声浪冲击的前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就去。
太子交代完任务后,就带着申屠大夫跟众侍卫往前面那座山走去。
廉太守好奇——前山紧挨县城,住户很多,洞穴都成了百姓的垃圾场,而且根本没在那边发现过尸体。
去那边干什么?
眼见太子走远,众官员围上来,七嘴八舌抱怨起来:“卢司空那么大岁数还挨了二十板子,脸都白了呀!”
“大人,我等主笔主言,哪里验过尸——看见那尸体我都腿软了,哪里敢凑过去翻弄?”
“有仵作和滁州县官在此,为何要我等这二把刀来摆弄尸体,摆弄不清,怕误了大事啊……”
廉太守强压怒火,抿嘴不语。
邹都尉怒道;“放你~娘的~屁,你们天生就是舞文弄墨的,人家天生就是翻验尸体的?县衙里的命案哪一件不经你们手,你们都阅到狗肚子里去了,连个尸体都看不了,你们倒是滚回家去种地呀……眼看着太子都亲自验尸,你们几个鸟人比太子还金贵哩……”
众人不敢生气,任由邹都尉吵了一气,提着箱子验尸去了。
廉太守一直观察路县令——在一片嘈杂中,路鸣安心事重重,一双猩红的眼珠转的飞快,有点儿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