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颜笑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陆昭昭在她人生的弥留之际最担心的问题，竟然是死了以后有没有人给她烧纸。
“你就那么担心吗？”
“嗯......”陆昭昭失落地点点头，“如果我死了，肯定没有人会记得给我烧纸钱的。我爸爸不会，妈妈也不会......你不懂那种从来就是多余的感觉。我不想死了以后，还要可怜巴巴的攒钱，我也怕那些鬼界的鬼差为难我......”
想想，就很崩溃。
如果她死了，大概很快就会被所有的人忘记吧。
“也许，在那边的世界里，你还会遇到你的亲人。”伯颜本来想开个玩笑的，可是看到这么难过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竟然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陆昭昭却摇了摇头，“没有的，我没有什么亲人的，唯一对我还算是好的爷爷奶奶，也死了很多年了，说不定他们早就转世了。你说，我这辈子到底做什么孽了，落这么一个下场，一个人就算死在这个世界里，也应该没有人会在意。”
很委屈啊，怎么可能不委屈呢。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一切，好端端的人生，怎么就......活得这么悲惨？她也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凭什么就遇到这样的父母，还生了这样折磨人的病。
“可能跟你这辈子没有关系，是上辈子造的孽。”伯颜云淡风轻地说。
陆昭昭所有的悲愤在那一瞬间都被憋回去了，她转过头去，无语地看着伯颜。“你这种人，要不是仗着一身的修为，早就不知道因为嘴贱被打死多少回了。”
“......这是称赞的话吗？”伯颜隐约听出了陆昭昭的愤怒，可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称赞。
陆昭昭很勉强地对他挤出几声笑来回应。
“为什么不回栖玄山呢？”伯颜问她。
“我为什么要回栖玄山？”
陆昭昭被问得一头雾水，虽然她也想要回到栖玄山，可是当伯颜理所当然地询问她的时候，还是让她十分的难以理解。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回栖玄山等死。
“你跟他们的关系，不是一向很好吗？”伯颜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陆昭昭和栖玄山的人似乎关系不错，她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为什么没有想到要回去栖玄山找他们帮忙。对陆昭昭而言的大麻烦，或许对那些上仙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陆昭昭很快就明白了伯颜的意思。
她一笑释然。“人家跟我好，但我不能把自己的麻烦推给别人啊，更何况......我的命运在这个世界里，是不受任何人控制的。”
她是创造了这一切的人，所以在这个世界而言，她的存在就是一种......意外。
哪怕是上仙、魔君、鬼君......都好，没有人能够改变她的命运。
临音跟她关系要好，她就越是不想给临音添麻烦，万一这个病到最后也没得治......她死在临音面前了，那临音岂不是要因此而自责一辈子了吗？
“......”突然间疼了起来，陆昭昭弓着腰，坐在了一边。
伯颜施法，他虽然不能改变陆昭昭的命运，但是可以帮她暂时缓解疼痛，让她好受一点。毕竟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太可怜了。
“你为什么不把自己写进故事里？改变你自己的命运呢？”
伯颜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形容陆昭昭了。明明是创造了这一切的人，却是如此弱......如此弱的一个普通人，还要承受贫穷和疾病带来的磨难，看她缩成一团坐在角落里的样子，伯颜真的很难想象，就是她创造了五洲四国和神境之争，
神境的两次大战，神鬼之争，神魔之战......先后封印鬼君和魔君，栖玄山三位元老级上仙的陨落，七万年的长盛不衰。这一切，都是出自于这个满身病痛的普通女人。
“你，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把我自己写进故事里呢。女主角陆知然，就是我按照自己创造出来的角色啊......但是一个故事里，怎么可以有两个女主角。”
陆昭昭是考虑过的，把她自己的真身写进故事里。
然后在这个故事里治愈她自己的一身病痛......但是，她犹豫了，没有这么做。《顾遇》的故事里，陆知然是唯一的女主角，如果改变这个设定，不知道这个世界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而且她未必能够改变已经创造出来的世界，那这个举动就可能为《顾遇》所设定的世界带来翻天覆地的灾难。
怎么能够用所有的一切，去搏那万分之一的几率呢。
这么自私的事情，她怎么能做的出来呢？
她在摇头，当疼痛的感觉减少，她才渐渐感到轻松了些。
但伯颜，却是真的心动了。
陆昭昭回过头想去寻伯颜说句话的时候，才发现伯颜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这个人，真奇怪......走了连句招呼都不打。”
不过，也是托了伯颜的福，让她减轻了那么多的痛苦，抬头望着漫天星辰，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夜色真好，明天的天气也一定很好。不知道栖玄山上能不能看到这么好的夜色......”她有些惋惜，这么好的夜色只能自己一个人看到，真可惜啊。
直到她察觉身后站着一个人的时候匆忙转过身......“伯颜？你怎么又回来了？”
可是“伯颜”并没有说话。
“你这个人真奇怪，来也没声，去也没声。”陆昭昭以为他又是什么习惯，没有在意，“你看今晚的夜色多好啊......你说，鬼界里......有没有这样的夜色呢？要是那边也有就好了，我都没看够呢，却看不了多久了......有点舍不得。”
以前，都没有时间抬头看看夜空，好不容易静下来了，有机会看看夜色了，却又没时间了。其实她舍不得的，何止是这些。
身后的人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渐渐地走到了她身后。
“那个，那个是天蝎座！我认得，我就认得那一个，因为是我的星座！”陆昭昭专注于夜空，她在满天的星星之间，认出了天蝎座的所在。“以前还学过什么大熊星座小熊星座的，不过都忘了......也认不出......”
只是，突然地......
身后的人拥住了她。
也就是那个瞬间，她意识到，这人不是伯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