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漆沾染在布料上,干涸后变的硬邦邦的。
黎栀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固执地从穹川大楼的保洁室拎了水桶和抹布来,使劲擦拭着那辆被喷上红色字样的卡宴。
喷漆大部分早已经干了,上面的字体擦不下去。
黎栀一次次在水桶中拧着抹布,用力到指尖都发了白。
她眼眸通红着,眼角还挂着湿润。
许忍拉着她的手将她揽在怀中,语气轻了几分:“黎栀,别擦了……”
黎栀仿佛听不见一样,捏着抹布一下下揉搓着。
劝不动,许忍就陪着她站在停车场内。
许忍接过她手里的抹布替她在水桶中洗着,等抹布上的水干了,他再接过去洗。
他就那样任由着黎栀发泄,直到她累了,许忍才让人将车拖走去清理。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黎栀脑子中绷的弦实在太紧,好不容易松懈下来,才被许忍哄睡过去。
卧室里只剩下一盏幽黄色的台灯隐隐亮着,照映着黎栀的面庞。
许忍靠在阳台上,那扇平层对窗被打开。树影就着光低垂,斑斑泼洒。
“所有曾经股东对接的项目都整理出来了,包括之前搜集到的证据和所签署的合同明天会一并提交给法院,关于黎小姐微博上的那些个言论,已经在调查所属ip寄发律师函,过后会要求她们出示道歉声明……”
助理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来,伴随着夜风吹动的“沙沙”声,树叶交叠摩挲。
“还有,截止到今日股市收盘为止,已经将所有股票的损失率都降低到了最小,但一日蒸发的市值达到了五个亿。”
许忍垂着眉眼,黑眸中是一片平静。他手里还把玩着那个银色的打火机,还处在戒烟期,心烦时总不免想点根烟来缓缓。
他忍着,手中的打火机“咔哒”一声扣上。
“召集各家新闻,接受采访。”
“那负责接受采访的发言人……”
“我自己来。”
……
车里。
陈宝将手里厚厚一沓牛皮文件夹递给黎栀,抬手将挡光板拉下,遮盖住眼前的大太阳。
“给,这都是你要的东西。”
黎栀接过,打开上面缠绕的绳结,里面尽是些盖过章的文件。
她认真扫了一眼,又将那些个文件塞回到了牛皮纸袋里。
“都在这了?”
“按照你说的去查的,都是近些年的东西,找起来不难。”
黎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陈宝:“谢谢,回头请你吃饭。”
陈宝摆了摆手,难得的没有答应黎栀的邀约。
“本来以为你就是停个职,谁知道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主编把我分配给了汤姒盈的狗腿子,恨不得天天给她们端茶送水,我还不如出去跟大楼里的阿嬷干保洁。她们知道我和你关系好,现在手上的项目都不敢让我沾,生怕我给你泄出点什么信息来……”
陈宝叹了口气,整个人都靠在座椅上,眼下都写着心累两个字。
“没想到啊,你居然和许忍在一起了。”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车内,直射进黎栀的眼底,将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映的泛光。
她抬起手遮挡住,微眯着眼,轻声回了一句:“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
“陈宝,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陈宝从包里掏出薄荷糖塞进自己嘴里,闭着眼休息:“猜到了。”
她随手按开广播电台,顺带调了下座椅靠背,缓缓躺了下去:“从你开始去工地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了。”
“黎栀,那可是渝城有名的企业家啊,据新闻爆料,他的家产可是覆盖渝城半边天,他亏的那五个亿还不够他身价的零头。如果这次能挺过去,你可要记得苟富贵勿相忘啊,这破报社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你要是当穹川的老板娘了,你干啥我都跟着你,干保洁你也亏待不了我。”
黎栀轻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车内的广播响起,一道标准的女士播音腔从音响内传出——
“近日,某集团企业被爆出涉及灰色产业链、拖欠工人工资及施工建设存在豆腐渣工厂,集团股票市值一路下跌。目前,该集团企业家召集了多家媒体接受采访。据悉,该企业家将亲自作为发言人出席,这也将是该企业家首次露面……”
广播内的女声仍在继续。
黎栀猛地怔住,就连陈宝都从座椅上弹起来。
“你家许忍要接受媒体采访?他不知道外面那些媒体都等着拿他大做文章,铆足了劲开骂吗?”
从汤姒盈的专访做出来以后,好像各家媒体都将矛头对准了许忍,以骂他作为流量与热度的标准。
黎栀怎么会不知道。
她的心猛然沉下,手中的牛皮纸袋被紧紧攥着,指尖都发白:“快……查一下许忍开记者会的地址,我们现在就过去!”
陈宝动作干脆利索,一脚油门踩下。
记者会上。
门外拉满了横幅,各家媒体在接受到采访邀约的时候,第一时间做好了一切准备。
连立在门口的宣传板上都带着穹川集团的logo,上面赫然印着几个醒目的大字引导着标语。
“黑心企业家”、“无良资本”、“揭秘身份真相”、“杀人犯之子”。
各家媒体早就就位,一个个架着长枪短炮,对准了台上的许忍。
他沉着冷静,面色平淡,丝毫没有慌张之色。那双黑眸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只是垂着眼扫视着台下的记者们。
“许先生,曾有穹川前股东亲自下场爆料,说您集团存在私吞工款的行为,他们也因此曾被您打压,被踢出了穹川的股东大会,请问是否属实?”
许忍冷睨了一眼那记者,声音沉定:“穹川建立至今一直秉持着诚信为本,目前外界所传出的谣言都属于无定论,仅凭借几句空口之言就对穹川肆意抹黑。我承认,出现在报道上的那几位前股东,都是被我亲自踢出去的。”
许忍抬手,身边的助理连忙将手中的文件送上。
“穹川早期曾涉及医疗器械的投资,而有些人则从中谋取差价,联合另外一家三无企业以次充好,牟利数额高达三千万。”
许忍将手中的文件拿出,身边的记者连忙按下快门拍摄着。
“而这些,就是当初搜集到的证据。”
许忍说:“这上面是所有被踢出穹川股东大会的人集体签字,作为曾经一起共建穹川投资的商贾我表示感谢,但这并不代表我会任由其以损害人民利益来谋取私利。我已经向法院提交了申请,相信昨天他们已经收到了律师函。”
“您说这些股东诬陷您,并且您手上留有有力证据,为什么当初在谣言四起的时候不站出来主动澄清呢?”
许忍看向提问的那位记者:“有必要吗?”
“就算谣言四起又怎么样?我站在现在这个位置上,渝城大半的基业都掌握在我手里,只要渝城还在运作,一天赔五亿又怎么样?”
“那您为什么现在又站出来接受采访?”
许忍垂着眸子,他眉宇间尽是冰冷,那双黑眸中散发着戾气与威严,目光冷沉。
“因为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我最爱的人因为我受到任何一丝一点的影响。”
许忍压低了声音,嗓音低沉。
“我可以一辈子不接受采访,每天受着无数人的谩骂与侮辱,承受着媒体与各行各业的打压,哪怕是股市蒸发穹川破产,我无所谓。”
因为他早已习惯。
这样的生活他早已习惯。
“但她不行,她必须活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