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墙上钉着一面镜子,我走上前扭转身体去看,肩侧的伤口血肉模糊,却没有想象中的严重,背后是一大片淤青和一道道刮痕,还在不停地冒着血珠。
幸亏有这场大雨,不然等我回来伤口早已结痂,脱衣服的时候肯定疼死。
我又把身体转向另一侧,只见右肩后有一块巴掌大的淤青,颜色格外深,形状就像是一张扭曲的女人的脸。
我吞了口唾沫,又凑近几分,这张脸几乎和那具红衣女尸一模一样,痛苦扭曲,满是怨毒。
它微微凸起,看上去似乎想要撕碎我的皮肤挣脱出来,我的心“砰砰”乱跳,它现在就如此恐怖,不知在墓中是什么样子。
幸亏阿川没有让我去看,我赶紧别过了眼,用热毛巾把全身擦了一遍,然后扭转着身体给自己上药。
这真是我活了二十多年最落魄的时候,在漆黑的雨夜,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自己给自己疗伤。
我上完药,关上灯,把那块毛巾洗净垫在身后,躺倒下来。
我的身体很累很痛,脑子里也很烦很乱,却盯着天花板怎么都睡不着,回家后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从眼前掠过。
我爹的尸体是谁烧的,老马又去了哪儿,阿川和小七到底知道什么,我爹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感觉自己是真的傻,竟然没看出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阿川早就知道直达主棺的方法,却还是象征性地陪我走了一遭。
他是在吓我,用墓里的恐怖逼迫我放弃古玉,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又会如此利落的把玉交给我。
我现在想去找他们探听血咒的消息根本不可能,想来想去,我唯一的希望竟然是老马。
只是老马已经被我打上了不可信的标签,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我摸了摸兜里的玉,老马是想要这块玉的,虽然他因为某种原因离去,但只要他想要玉,就必须回来找我。
我心里又重燃希望,他没有手机,要想找我只能去我家,我只需要回家等着就是,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被他当猴耍。
我悲哀的发现,这次出行竟然被所有人耍了一遍,我明明和老马形影不离,阿川究竟是什么时候替换了他?
我脑袋里一片混沌,完全把握不住事情的方向,但过去的细节,却又无比清晰。
一道闪电“刷”地闪过,屋里瞬间变得透亮,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我想起来了,老马的确有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昨晚,他拿着手电出去了一阵,然后又回来。
我想当然地认为他是去起夜,但阿川一定是在那时替换了他,昨晚睡前老马还因为驴腿被我呛得哑口无言,今天下午却完全没想着带上驴腿进墓。
他那么宝贝这条驴腿,怎么可能因为匆忙就忘记?还有这些香纸朱砂,真正的老马肯定会带着的。
我缓缓躺下,这样一想,今天的老马处处都不对劲,我下午拍他的脸让他起床时就觉得他的脸格外的凉,他没有洗脸,上山的时候又反常地没有走在前面。
他不是疲累,也不是心情不好,他只是被换掉了,换成了根本不知道路的阿川。
那一路阿川的话很少,他不怎么了解老马,担心祸从口出,被我看破,等进了墓里没法回头的时候,他也就懒得掩饰了。
这么明显的反常,这么拙劣的骗局,我竟然在见到小七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阿川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笨蛋。
幸亏他是没有恶意的,如果他想杀掉我,昨晚我就莫名其妙的小命不保了。
我心中憋着一口气,怎么都睡不着,老马昨晚就出去了那么一会儿,阿川究竟对他说了什么,他才会匆忙抛弃我离开?
那一定是比得到玉更重要的事,看来老马知道的也并不多,倒是阿川和小七一定掌握着重要的秘密。
又是一道闪电,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我抬起手挡在眼前,我的身体已经不允许我胡思乱想,它迫切地想要休息。
……
“来来来,这儿,放这儿……”
一阵嘈杂的声音把我吵醒,我睁开眼睛,感觉头晕脑胀,手臂疼得几乎没法抬起。
院子里混杂着各种脚步声和说话声,似乎有很多人,我费力地揉了揉眼,感觉心烦意乱。
我下意识地去摸裤兜,玉还在,我拿了出来,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端详着它。
族谱上的画早已深深地印在脑子里,玉上的花纹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透过光,我看到玉里有一抹鲜艳的红色,自然无规则。
我不怎么懂玉,只是觉得这样一块美玉里掺杂了一抹红色很破坏美感,我是有轻微强迫症的,或许换个人看就会觉得这是一种别样的美。
这抹红色让我很不舒服,它不像是玉里常见的絮状纹,而是红的刺眼,像血一样。
我不由得想起父亲脊梁后的符号,这玉里的颜色就像那些咒文一样鲜红。
我把玉塞回,从床上爬起,在那件血衣和前天未洗的汗衣里选择了后者,我走到镜子前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右肩对了上去。
那块骇人的淤青变得更加扭曲,几乎看不出是人脸,它的颜色淡了很多,即将与背上普通的淤青融为一体。
我放下心来,伤势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我打开门,外面还在下雨,不过已经小了很多,就在我露出头的一瞬间,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看向了我。
院子里最起码也有二十个人,有普通的村民,还有刚来时在村口见到的小孩,最显眼的还是那些戴着耳机,摆弄着摄影设备的人。
“哥,你醒啦!”
小丫头一脸兴奋,撑着伞跑来把我拉了出去,我一脸茫然,只见一个举着话筒的女人走过来。
“这位先生,昨晚您也遇到了鬼压床吗?”
竟然是采访,我愣了一下,想要说话却觉得喉咙发涩,干咳了几声才开口:“没。”
声音涩得几乎不像我的,我看着摄像镜头有些尴尬,但愿这不是现场直播。
女记者露出好奇的目光:“那您昨晚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吗?”
“没有,我昨天出去爬山回来晚了……”
我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一边就想回屋,记者见我不想说,赶紧示意摄像师转换镜头。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屋里,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得这么大,幸亏老马关上了长江断流的机关,不然还不知要来多少专家。
采访的人足足折腾了一上午才走,我一直躺在屋里盯着天花板发呆,我什么都没想,却也不想睡,竟就这样待了一上午。
“哥,吃饭吧,他们走啦!”小丫头在外面“砰砰”地拍门。
我从炕上跳下打开门,把小丫头恍了个趔趄,她瞅了我一眼:“吃饭。”
招待所里就剩下我们两个,小丫头丝毫没有避讳,和我坐在一桌吃起来,我看了一眼变小的雨,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你们这里什么时候有去泰兴的车?”我随口问道。
“这就走?”小丫头塞了一嘴,含糊不清地说,“没车的,你可以去问问谁家有想去城里的,他们可以捎着你。”
我应了一声,匆匆吃完出门,路过那家小卖铺又买了一包烟,不知道为什么,烟草的味道让我格外迷恋。
我很幸运,一个老乡下午准备去泰兴一趟,我匆忙回招待所结了账,背上空包拿了伞就坐上了他的车。
他骑的是个三轮摩托,我坐在车厢里举着伞,感觉自己特别滑稽。
土路泥泞颠簸,我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胃里更是翻江倒海,我想拿一根烟抽,却发现颠得根本夹不住。
我们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泰兴,老乡不肯要我的钱,我也没强求,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感觉无比孤独。
我要回家去等着老马,不过在此之前得买身衣服洗个澡,总不能这样灰头土脸的回去。
就在我收拾妥当准备退掉钟点房的时候,手机却突然响了,还是熟悉的铃声,却是个陌生的号码。
现在能给我打电话的不是广告就是骗子,我犹豫一下,还是按了接听。
“厉害了哥们儿,都上电视了!”
对面是一个粗犷的大嗓门,我愣了几秒,完全没想起认识这么一个人。
那人还在连珠炮似的说:“看你傻不拉叽的,还和以前一样,现在怎么还去下乡扶贫了?瞅瞅瞅瞅,哈哈,看你那鸡窝头……”
我真的很想把电话挂断,但我已经听出了那是谁,别的记不住,那招牌似的“哈哈”简直是刻骨铭心。
“老黄,你丫欠抽啊!”我狠狠地怼了回去。
“你妹的,老子的大名记不住,外号倒叫的响,长能耐了!”
“少说没用的,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以前的老同学打听一下呗,怎么样,哥哥我现在在丽江开客栈,要不要来玩?”
我心里一动,差点就答应,但一想起血咒就没了心情,只能推辞:“我家出了点事,现在恐怕去不了,等以后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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