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看了看司录:“此人狡邪,擅敛财喜诽议,留不得。之前只是不急。若是犹豫,便无须递状,将实据交给某即可。”
司录赔了个笑脸:“某却不是担心,监察弹劾本是某之职责所在。只是,户曹本是宗室,必竟有所不同。”
“宗室子,当罪加三等。”张军淡淡的回了一句:“脾性雅趣等等,某也不在意,但若祸国贪渎,便是宰臣又如何?”
司录自觉羞愧,起身给张军行了个大礼:“职下惭愧,枉执录事之职。”
“无妨,”张军笑了笑:“人非圣贤,人之常情,某到是欢喜你等身怀人情,只是事分轻重,情有缓急,需仔细斟酌才是。
即然有缘,你等在某手下充职,只需行端坐正,某自然照护你等周全,只需秉公处事足矣。”
“职下明白。”司录又拱了拱手:“职下这就回去整理一应记录。”
做为一府司录,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记录监督判司诸曹的工作,他手里怎么可能没有证据?只是一直畏惧李锜的身份而已。
这个事儿还真不能责怪司录。
必竟这是皇权时代,宗室有着太多的特权,受到太多的保护通融,一不小心就是给自己挖坑。
谁做官还不是战战兢兢呢?谁能不想上进呢?
别看那些所谓铮臣有多刚烈,敢和皇帝对着干,生死无惧那种。
那是面对皇帝,有那么多大臣看着的,很多时候是硬着头皮也得上,必竟身后还有追随者。
到了下面,离着皇帝无限遥远,一切,包括自身都是掩在层层浪滔当中,谁关注你?谁维护你?真当这是个和平世界?
崔湜献妻,宋之问提壶,郭霸食屎问医,程伯献哭力士母,不过都是为了好好活着。
话说回来,和现代的种种丑态相比,古人已经公凛到天际去了,即使是奸臣恶相,那也是能为百姓做实事的。
张军是真不感觉司录有什么错,很能理解处在他的这个位置上的心态。人如果连自保都想不到做不到,又何谈做事?
主要是司录这个职务,权力不大,除了实名上报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办不办怎么办都是上面的事情。
科考上来的官员没有什么根基,没有谁肯站出来维护你,反过来,宗室子弟正好相反,到处都有熟人,到处都有耳目。
很有可能这边的记录举报刚交上去,没等到处理结果,等来的是对方疯狂的报复。这事儿在现代也是司空见惯的。
越是需要保密,需要保护当事人隐私信息的地方,越像个大筛子,越是渗漏的飞快。被举报者永远都会比当事人更能获得信息反馈。
事实上,李锜后来也没少被举报检举,但都被他摆平了,屁事没有,检举人到是死了一堆。
李适这个人重感情,亲近宗室,但是没有原则,他欢喜的人犯了错他总是和稀泥,不忍惩处,结果就变成了纵容。
张军相当怀疑李适弄了人家媳妇和女人,这家伙就好这口。大唐朝把媳妇女人没事就送到宫里陪皇帝娱乐的事可是没少发生。
群劈的快乐呀。刺激。
“某明日亲自察院禀明诸事,申请查处。”司录给张军下了保证书。我亲自去长安盯着,一定把这件事弄出结果。
张军摇了摇头,看了司录参军一眼,笑着说:“你却是忘了,某乃十镇节度持节,却是有些权力的。
某只是想身为表率,方才将官员任命委以中书吏部,却不是事事皆须仰仗中庭。
何况,某兼充御使大夫,却还不如一个察院么?某行院在此,亦称察院。”
张军身上兼着御使大夫的实职,本身就有巡察地方的权力,按大唐律,他可以在任何地方设院督察,也称察院,和御使台察院同级同权。
虽然御使台只设御使大夫一员掌台院事务,但事实上大唐的实职御使大夫有一堆,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大多身兼此职,就是为了更好的监察地方和各部。
这些外设御使大夫管不到台院的日常运营,也干涉不到台院的具体工作,但是监察权力是相同的,同时也受御使台监督。
他们同样都有处置地方不法的权力,只需要事后备案即可。
就是可以调查,勘察不法,检举弹劾地方主政官员,可以对五品下官吏的不法行为进行审问,但没有处置权。
就是搞明白了违法行为后,得向政事堂或者尚书省,吏部申请处置,给出处置意见。
政事堂是中书门下两省联合办公的地方,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推进诏书发布速度而设,后来尚书省也加入了进来,就成为了首辅宰的正式办公场所。
诏书由门下省拟写,中书审核,经常出现被驳回的情况导致事情拖延,然后门下侍中和中书令就得约一架,找地方吵(打?)。
后来就专门准备了一个给他俩吵架(打架)的地方,慢慢就变成了协商,提前沟通,然后发现这个方式不错,就固定了下来。
而尚书左右仆射身为三省大佬之一,同级同权,自然不能落下,便也加入了沟通。
大唐自太宗朝始不授尚书令。
尚书令,天策上将军,都是高祖朝时李世民的职务,故不复设。其实这只是一个借口,主要还是为了分权。
门下,中书,尚书三省,都是双主官模式,各司其责,协商办公。首宰不兼实职,所以政事堂是七个人工作,有事七个人商量。
到不是固定就七个人,也有九人,十一人的时候,必须保持单数。是不是很眼熟?现在流行的,都是古人玩剩下的。
说件你们可能不知道的事儿,LV,香奈尔和艾马士,很多名牌包包其实都是模仿咱们唐代的流行款,包括金属锁扣和背带。
什么子弹头啊圆桶包啊口盖包啊,一个例外都没有。只不过那时候大多是男人用的。
甚至包括西方服饰男装左胸侧设插兜,都来自大唐的官服样式。那是代表权力的。
知道为什么西方玩着命的篡改历史了吧?大唐,太伟大,伟大让这些学习(偷窃)者绝望,夜不能眠。
“事实确凿,某会亲自签押,送中书查办,此事不容有失,是以,怕是会有所牵连,正好清理一下户政旧事,你心里要有估计,提牒给我。”
张军把甄别惩处人员名单的事情交给了司录,这也是给他一个机会,可以卖些人情树立威望,也能看出他的工作能力方方面面。
六部制在张军看来,还是有所欠缺的,适当的分割专权非常有必要,当然,肯定不可能像现代那么搞。那只是为了安置闲人。
真的有必要搞那么多莫名其妙权限重叠的部门么?呵呵。没办法而已,大家都不太会做事,又都有那么多亲戚朋友子弟需要照顾。
拆改以后,需要增加一些主事人员,张军这段时间也是在暗暗的考察。司录现在也算正式进入了名单当中。
“诺,职下必不负郎君所付。”司录明白这是张军在给自己好处,同时也是在保护自己,心中很是感激。
做官最怕的是什么?上官无能,无能还乱甩锅。遇到一个有能力又体恤的,那真的是一种幸运。
“便去办吧,此事宜速,不要拖沓。”
“诺,职下告退。”司录带着和来时完全不一样的心情走了,脚步轻快。
张军抓了抓头皮,唉,都想当大官,能力不能力先不说,这一天天的,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愁人。
天色都晚了,小棉袄还要不开心。
张军干脆就没动,趁着办公室里光线还行,索性看起了公文。
公文有两种,一种是尚书省和各部直接下来的行符,另一种是上都知进奏院管理发行的邸报。这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常规报纸。
上都知进奏院就是地方驻京办,每天要在御史台点卯,抄写官方行文。正式名称是进奏院状报。属于地区性官方报纸。
驻京办除了发行邸报,还要负责地区在京城的日常活动,和各部沟通,同时承担地方性银行驻京城总部的责任,汇兑钱票。
比如凤翔的商人要去京地采购,在凤翔这边把钱存进凤翔银行,拿着票据去长安就行了,不用拖着巨重的铜钱或者实物。
到了长安先采办货物,最后需要多少钱,去驻京办兑出来支付就行了。相当方便。
驻京办是长安经济的重要支柱,他们在长安城采办货运,买房购地,大量的工作人员要生活居住消费,要娱乐,还成为了退休娼妓们的首选归宿。
同时,他们也是地方蕃镇州府和中央沟通的渠道,就一些事情及时交换意见,是藩镇的喉舌,并不受中央节制。
驻京办需要全程在御使台监督管理下开展各项工作,每日占卯汇报,邸报也需要通过御使台的审查。
但事实上,驻京办是相当嚣张的,代表藩镇嘛,经常会受藩镇指令去砸吏部或者御使台的窗户,甚至性命威胁。他们连宰相都敢骂。
尤其是军使节度,派来的都是**。大唐这会儿有六十多个节度,行营防御军使占三分之一。
不过去年张军率军转了一圈,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善,北方已经十几镇无兵,吏政归还,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态度也就好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适能默许张军接手宣州的原因,效果太显着了呗。现在北方大定,让张军在宣州驻一支部队,也是镇压江南的意思。
要知道李适从继位开始,一直想的就是解决藩镇势大的局面。现在他也不琢磨削藩了,发现只要没了兵马,藩不藩的其实也无所谓。
果然,张军是对的。
看了会邸报,又有人来求见。这些人都不下班么?按说大唐的公务员制度没这么压榨啊,还是很清闲的好不好。
来的还是张军理论上的老熟人,天兴县尉李同系。这哥们一笔篆书写的相当牛掰,多次帮张军题过篆额。
就是碑的抬头。张军写碑文,他写抬头。这算是个赚钱小伙伴,小帮手。
凤翔府军政大改革之后,县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了,李同系的位置就比较尴尬,他的活全部集中到了法曹参军的手里。他没事了。
他就是个正九品下的芝麻豆武官,吏部体科上来的,怎么混?去找吏部换地方?别扯了,谁搭理你呀。再说,有那门路么?
还好,后面张军知道了自己原来还是天兴县令,对原来天兴县的吏员就关注了一下。
大唐的县,所幸只有四个官,县令,县丞,县尉,主簿,其余的都是吏和役,也就是事业编。到也好安排。
于是在法曹下面,张军增加了一个新部门,治安署,让李同系做了署长。相当于副法曹。
就是把武候铺的工作细化,细分了一下,做了分工。治安署负责日间巡逻,交通疏导,街市管理,负责处理非刑事事件。
武候铺负责夜间巡查,侦破缉捕,专门办理刑事案件和重大事务。取消了不良帅,原来的不良人全部送去了工坊劳动。
即是不良人,还哪有的脸面干治安缉捕的事情?当然是要劳动改造嘛,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要说一句,百骑是禁军,负责守卫宫城北门的,不从事缉捕工作,太宗朝后就不存在了,被扩充到了千骑,万骑,开元年间称左右龙武军。
德宗朝,南衙禁军已经名存实亡,十六卫不复存在。龙武军也就成了虚设虚衔。
有小说里写百骑遍布长安侦缉拿捕,真的是胡扯的,他们就不能离开宫城,驻地都在宫城里面。要杀头的。
“同系见过郎君。”李同系看向张军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祟拜。
张军是他的第一任上司。
两个人并肩战斗了三年,张军升少尹,然后就突然爆发,一路扶摇直上,驱狼吞虎成为当朝使相之首,威震朝野。
“不需客套,随意坐吧。可是有事?”张军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经日不见,气色到是不错,遇到什么得意的事了么?”
李同系致谢,在张军对面坐了下来:“郎君,长安之事,可是需要某亲自过去主持?”
张军让红蕊安排增加长安方面的人手,探听消息疏理人脉,还需要去侦察资敬寺尼智因,跟踪暗查和她接触过的人。
这样一来需要的人手就不是少数了,而且需要大量的专业人士。于是红蕊就着人找到了李同系那边。
李同系就是来汇报这一块工作安排的,这事他必须当面和张军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