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短暂性精神障碍。”
苏衍止犹记得自己听到这一句时是怎样脚步一踉跄好不容易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才没跌倒。
这,是在陌希从楼梯上摔下被送往医院之后的第二天他匆匆赶去医院得知的消息。
“什么意思?”沙哑的嗓音,他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在那一瞬被抽走。
“虽然据您太太自己所说,是一不小心迈错了台阶才导致摔下楼,不过……昨天我们精神科的海归秦教授正好在场,直觉她可能患有急性短暂性精神障碍。这些都只不过是猜测,具体情况,还需要做一次鉴定。偿”
急性短暂性精神障碍,说得好听点是突然发病的症状,历时短暂。说得难听点,那终究逃不过“精神病”三个字。
陌希,怎么可能会…撄…
“一般这种病症是怎么导致的?”
“内在和外来的压力都是一方面,当然,也有可能是药物所致,像氧氟沙星、依诺沙星、左氧氟沙星……透过血脑屏障进/人脑组织,并抑制氨基丁酸受体,提高中枢神经的兴奋性,引起精神失常,导致不同程度的精神错乱、兴奋亢进、幻觉、幻视、疑虑、甚至自杀和伤人。”
听到后头的话,苏衍止无端便想起了他不曾参与过的陌希离开的那几年。
怀胎十月,就连她分娩,他都缺席。
他一直都知道这些年来她独自抚养岩岩的辛苦。
可有些话她不说,他也便没问。
有没有可能,是她的压力太大所致?
还是说,是她误服了什么药物?
接下去,他在陌希不知情的情况下让那位秦教授对她进行了好几次接触谈话,以及以检查身体复原情况为名进行了身体检查。
再之后,那位秦教授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以及,一瓶抗精神失常药。
“从数据上来看,你太太她应该是误服药物所致。”
从药物成分在体内堆积的情况来看,误服的时间,恰好在陌希从东京回来的那个点上。
究竟是在东京还是回国之后才误服的,有些难以判断。
那么,究竟是她自己误服,还是有人暗地里让她误服……
他第一时间找到了洛易郴,将那份鉴定丢给了他。
以防陌希胡思乱想,苏衍止从头到尾都瞒着她,就连让她服安定药,都是借着之前医生给她开的那一堆治疗脑震荡后遗症药、伤势复原药来让她服下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女人的脑洞,似乎总容易大开。
一个好端端的药,她偏偏能够联想到避/孕药上去。
可偏偏,他还不能告诉她那究竟是什么,只能将错就错。
一直到……他意识到若再这么承认下去绝对会失去她,他才矢口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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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苏衍止嘴里头一个一个蹦出来的字结合成一句句流畅的语句,陌希久久都没有吭声。
那张脸上的表情莫测,她一瞬不瞬地望着苏衍止,企图从他脸上瞧出开玩笑的成分。
只不过,一切都是徒劳。
“苏衍止,你特么神经病吧!我的身体是我的,我有权利知道一切和我身体相关的讯息!凭什么你替我做主做这些?凭什么要瞒着我?”
那所谓的“急性短暂性精神障碍”着实是把陌希给吓住了。
还真是莫名其妙,她身体明明好好的,竟然还能够掰扯出这种病症来。
这不是精神病是什么?
这种病,人能正常?
突然便想起了天桥上她瞧见的画面。
苏衍止背对着她吻洛婳,会不会,真的只是她看花了,出现了幻觉?
毕竟那一日,洛婳人确实是在X城,根本就分/身乏术。
所以,她尽管接受了苏衍止暗地里的药物治疗,还是没有见好?
察觉到她眼神中的抗拒与消沉,苏衍止一下子便想到了什么,安慰她道:“放心,你什么事都没有,那天你只不过是看错了而已。”
真的只是看错了?
错将卖报纸的女的当成了洛婳?
见她眼中依旧是迷茫一片,苏衍止不免一叹:“照你之前自己说的我是背对着你的,那你怎么可能瞧见我吻的人的脸?”
“可那人穿了一双和洛婳一样的鞋子。”
“你还不允许人家追星买一双一模一样的鞋子?”
她弱弱地发表意见:“那双鞋子挺贵的。”天桥上卖报纸的,怎么可能愿意花钱买这么贵的。
“那你还不准人家买仿货?”
这下,陌希彻底无语了。
他赢了。
所以,她其实根本就什么事都没有?什么精神障碍,统统让它见鬼去吧!
一想通这个,陌希便觉得神清气爽,浑浑噩噩的大脑突然便清明起来。
只不过……
见苏衍止那对她大加鄙夷的样子,她不免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那你瞒得我确实是够深的啊!我的身体,还不准我有知情权,呵呵,苏衍止,你特么是强/权/主//义吗?”
“我只是希望你少承受些伤害。”
醇厚的嗓音,带着一丝清润与压抑,丝丝流转,又仿似徜徉心头的一抹暖泉。
陌希心神微微一荡。
有些事,似乎总能有迹可循。
如果说苏衍止让她误认为服用避/孕药是从她摔下楼梯脑震荡开始,那么,他那会儿突然决裂般跟她说的话……
“陌希,你应该没忘记我们为什么会结婚吧?所以,无论我和谁在一起,传出什么绯闻,你都没有资格没有立场生气。”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陌希,你只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是我儿子的妈。仅此而已。”
她记得那会儿他突然开口说这番话,是在抱着他下楼。
途径的,恰是她当时摔下楼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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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坎,可以很轻易便跨过去。
可有些坎,心里头一直有一道梗,实难逾越。
就好比,苏衍止说的那番话。
今天既然提到了那次摔下楼事件,提到了所谓的精神障碍,那么,陌希索性也便将这个一直以来梗在心头的疑问问出口了。
“有些事我真的是看不明白,你可以为了救我明明逃出火海了还非得返回去,为了帮我将伊怜兮从伊家户口本上脱离出去,也可以为了让我复学暗地里做不少的动作,为了守住我母亲的牌位和我一起与伊章波摊牌力争,我心如死灰闹离家出走时你又可着劲地找我,我落水你可以不顾一切地救我,为我雪了十三岁那年的冤屈,不顾一切地将伊章波那一家子送进监狱,甚至是差点……就和我十三岁那年一样又从车轮底下救了我一次。”
“若说你对我无情,那你真是犯不着做这么多。可若说你对我有情,那你告诉我,你当初说的我只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儿子的妈,是什么意思?”
心里头,其实隐隐已经有了答案。
可这个答案,太过于不明确。
而她,迫切地想要知晓原委。
被陌希这般一瞬不瞬地看着,苏衍止难得的,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竟有些不自在。
走到床畔,将靠坐在床头的人往床上一压,他发现他还是习惯于这样瞧着她。
起码,他才是那个占据主动地位的人。
“那会儿洛易郴告诉我他调查到你会误服药物可能跟我有关。”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陌希耳畔,痒痒的,暖暖的。
陌希发誓,他绝对是故意的撩拨她的。
她甚至都可以敏感地觉察到他的唇与她的耳那差点就贴上的距离感。
欲贴补贴,欲吻不吻。
一点点,撩动着她。
他那染笑的眸,灿若星辰,深邃中,似有万千星光。
就那般深深地攫取着她的视线,让她逃无所逃。
“什、什么意思?”
眼前的男人,似乎存在放电的特性,就这么故意勾着她,缠着她。
“可能是有人见不惯我宠你爱你,所以对你报复了趁着你不备给你下了那些药。”
“什么叫见不惯你宠我爱我?你有宠我爱我吗?”明明他们那会儿都分开三年了好不好!而且还是在她察觉他和洛婳牵扯不清的情况下才分离的!
“陌希,一句话你得听重点。”温温柔柔的嗓音,还真是让陌希听着有些不习惯。
苏衍止却是努力朝着她灌输:“若真的是我的原因导致了你受到伤害,那么,我必须将这些伤害降低到最小值。”
一刹那,陌希有了小言狗血剧的认知。
所以,他和洛婳之间传的绯闻愈演愈烈,所以,他故意对她说这番话?
只为了,让针对她的人转移目标?
如果洛婳知道他想让人转移目标转移到她头上,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陌希忍不住替洛婳默哀三秒。
“那也没见你坚持到底和我老死不相往来啊。”一阵见血,陌希指了出来。
苏衍止面露苦笑:“我只能说,我低估了自己的毅力。”
碰到她,他从来都只有缴械投降的份。
她追他时是如此。
她不追他时,亦是如此。
静默下来,一时之间,气氛过于暧昧。
尤其陌希还被他给压着动弹不得。她不免推搡了他一记:“不是说开饭了吗?你让让……”
“我觉得,我可以尝试用另一种方式喂/饱你。”
俊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眸色幽深,苏衍止毫不含糊地吻上了她的唇,手,逡巡起自己的领地。
陌希抗议的声音,被他的吻悉数淹没。
“能不耍流/氓吗!”她怒瞪着他!
“不能。”他的眼神中,摆明了只有这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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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齐姗姗约陌希去打高尔夫。
绿草如茵,阳光正好。
瞧见她红光满面,齐姗姗不免揶揄:“不愧是被滋润的女人啊,原想着我这邀你出来得好说歹说地开解你一番,没想到你竟然屁事儿没有,害我一通瞎担心。”
这离婚协议书的事情被苏衍止一番搅合,媒体虽然曝光,但却是消沉了下来。
原本还以为陌希会因为这事萎靡不振,没想到,她丝毫不为所恼。
“瞎说什么呢。”
“嘿,我瞎说?你这脖子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战况都这么激烈了,你这婚我看是离不成了吧?”
一提起离婚,陌希便觉得是甩了自己一耳刮子。
信誓旦旦坚定不移地要离婚的时她,可现在,苏衍止下了洛母那一步棋,又对着她一番糖衣炮弹,她竟然就那样妥协了。
甚至还……每日里被他折腾得够呛。
如果不是她说今天和齐姗姗约好了,她敢发誓,他大早上的绝对能够让她发酸的腿一整天都下不了床。
“姗姗,其实现在的我真的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想要一份全心全意的爱?想要一段圆圆满满的婚姻?想要一个幸幸福福的家庭?我原本以为应该不再有可能了,可苏衍止告诉我的一番话,又让我觉得,那些有可能不是奢望。”
“陌小希你可别轻易心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要坚决抵制!它会侵/蚀你的内心的!就是轰炸你这种摇摆不定的人!”
齐姗姗在旁边扇风。
如果可能,她自然是不希望陌希走上离婚这一步。
可陌希和苏衍止那些个糟心事,连她这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
所以,陌希提出离婚的时候,她并没有本着劝和不劝离的心态一个劲地劝阻她,而是站在她的立场上考虑,支持她的每一个决定。
可现在,这个作出决定的人突然就反悔了。
她当然得制止她!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到时候苦的还是她自己啊!
陌希何尝不知道齐姗姗对自己的维护,两人一前一后从更衣室里出来。
“姗姗,两夫妻间最重要的,不是所谓的甜言蜜语,也不是所谓的默默付出,更不是所谓的心照不宣,而是互相坦诚,有问题及时沟通。”
“嗯哼?”齐姗姗走快几步走到她旁边,“所以你想说,你和苏衍止经过一番深层次沟通之后,终于和好了?顺便再了悟了一番夫妻间相处真谛?”
所谓的夫妻相处真谛,其实一直都在她的心中。
只不过,她和苏衍止两人,一直都有所顾忌,从未放开过。
就好比,她不问,他便不会说。
而他不问,她也不会主动说。
这一次,她那般决绝地提出离婚,是一个导火索。
以至于她问什么,苏衍止都毫无保留地说了。
“陌小希,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家苏衍止说的未必全是事实?”
齐姗姗突如其来的话,敲击在陌希心头。
是啊,其实,完全就存在着这样一种可能。
苏衍止告诉她的,只不过是一部分事实,或者说,是添油加醋之后的事实。
为了阻止她离婚,杜撰的罢了。
然而,陌希却是灿然一笑,摇了摇头。
“他没有骗我。”
这下子,齐姗姗立刻就激动了:“你可别被他三言两语给迷/晕了头脑!”
陌希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告诉她,她做出这样的判断,仅仅只是因为当时在天桥上,苏衍止在面临她的质问时,怅然若失般回答她的那一句——“忘记你所看到的吧。”
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让她忘记。
而这,更加使当时的她认定了他这是欲盖弥彰,他这完全就是承认了自己吻了洛婳。
直到她知道洛婳当时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T城,直到她从他口中知晓她曾经患过的所谓精神障碍。
她才恍然,苏衍止当时会选择那样回答,只不过是因为他当时心底的担忧与害怕。
他在害怕,她尽管服用了所谓的抗精神失常药,依旧没有好转。
他在害怕,她当时出现了幻觉。
所以,他宁可什么都不否认,而是任由她误解。
也好过,让她当时在那样的状态下知晓自己患了严重的病症。
好在这次车祸后他让医生重新做了鉴定,她什么事都没有,所以,他才那般放下心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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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希并不是这家高尔夫会所的高级会员,是以苏衍止家属身份过来的。
至于齐姗姗,也极为不客气地蹭的她家林boss的会员身份。
两人坐着电瓶车下场,期间陌希的手机上接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你以为让衍止教唆我妈出马就行了吗?我告诉你,衍止绝对不会是你的!相信我,你们绝对会离婚!】
都不用多想,一瞧这口气,便是洛婳无疑。
陌希原本还想嘲讽几句回去,想想又觉得没必要,犯得着这么被人三言两语就急疯了头吗?
直接将那号码拉黑,她眼不见为净。
突然便想起了之前以“小学同学”名义发来的微信内容。
她随即给苏衍止拨了电话过去。
另一头接听的速度倒是快,而且传来的声音,很明显便是带着点不正经。
“怎么,终于后悔自己放弃了自家老公的贴/身服务而跑去赴某些女人的约?”
所谓的贴/身服务,都不用细想。
陌希将脑袋已经贴过来的齐姗姗给拨了过去,下了电瓶,走到一旁。
“苏衍止,还记得你曾经查的那个‘小学同学’吧?她又可着劲地来***/扰我了。你说说吧,这一次,你又打算怎么千方百计地维护她?”
另一头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着语言。
“陌希,我确实查到了这个账号是归洛婳所有。”
这么明显的事实,她如果此刻从他口中听到否认的答案,那她就能毫不迟疑地再次将离婚这件事放到台面上来了。
不过,苏衍止很显然是深谙她的内心,马上就解释道:“你知道的,当时我脑子里只有对她的亏欠,而且我和她的绯闻,从表面上来看是她借助我铺了路,实则也是我利用了她来护住你。”
所以,他当时对洛婳,还真特么宽容以待呵呵呵!
“行啊,那你就继续对她愧疚亏欠下去吧。”
说完陌希便要挂电话。
“怎么可能!我现在就去处理!”苏衍止的话语急促,透过话筒传来,清晰有力。
若说之前的他确实是对洛婳充满了亏欠,那么现在,他早就连一丝半点的亏欠,都已经被她挥霍殆尽。
趁着他喝醉用他的手破了她的膜,甚至还特意留了照片在他的手机里。
以他的名义给陌希寄所谓的申明书,差点便让她打掉了岩岩,更逼得她远走出国。
她的另一人格拐走了岩岩差点就让他见不到自己的儿子。
冒充司机将他送回酒店,伪装成他碰了她。
怀孕曝光,让他成为了全民怀疑的第一孩子父亲人选,更是让他和陌希的婚姻摇摇欲坠。
还有……
赵姨又打电话过来,说他……可能真的搞错了。
洛婳,并不是她闺女。
即使身体老了,可心,却没有老。
如果说之前她眼睛不好使判断不利索,那么现在,眼睛好使了,孰是孰非,有过深切体会的赵姨,依旧有她的判断。
若真是如此,那么,所有的一切,可能都要重新翻盘。
那个拿着钻戒从X城特意赶来T城找到他的洛婳,可能,根本就不是当年地震中那个他许诺了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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