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止和伊怜兮就站在电梯外。
陌希则在电梯内。
诡异的面对面,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很长时间,空气中,都可以感受得到那丝静谧到不正常的压抑。
当电梯即将阖上,苏衍止却是手掌一撑,直接走了进来搀。
“才几个小时没见就智商下降了?”苏衍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仿佛他和伊怜兮一起出没的事情根本就不曾存在,竟然还能够在被陌希撞见之后神态自若地说笑着。
陌希被他用手指轻点额头尽显亲密悦。
她微微地一动,想要躲避开他突如其来的亲密,却被他蓦地啄住了唇。
轻啄的力道不重,啄完之后他的唇有意地勾了勾她的唇瓣,这才意犹未尽地远离,手掌覆上她的额头,揉了揉她的头。
这一切,完全便是发生在转瞬之间。
陌希都在奇怪,他怎么可以做得如此自然。
电梯外的伊怜兮脸色有些不自然,可到底还是走了进来,喊了一声:“姐。”
态度,很明显相比于之前对陌希恭敬了许多。
一下子竟给人一种好妹妹的错觉。
“我和妈暂时住在姐夫的酒店,我和姐夫只是碰巧遇到而已。”甚至于,伊怜兮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当着陌希的面喊苏衍止姐夫。
一向,她都是直呼其名——衍止。
对于苏衍止,她有着偏执般的狂热。
那种爱,酝酿发酵,一天天滋长,甚至能让她罔顾伦常,愈发痴迷而疯狂的追逐起来。
可现在,她竟然主动解释,竟然还叫苏衍止姐夫?
难道说,是法院的一纸判决下来,她真的洗心革面了?在缓刑期间争取好好表现?
电梯一路下行,三个人的空间,竟显得逼仄起来。
诡异的气氛,让人觉得格外憋闷。
对于伊怜兮的主动打招呼,陌希并没有回应。
明明早就撕破了脸,突然之间又成了这副样子,这般的伪装,又是何必?
“既然你还要给你妈买感冒药那就赶紧去。”电梯停在一楼,苏衍止开口,口气中已有了赶人的意思。
他的目标楼层是负一楼,陌希并没有自己开车过来,刚要走出电梯,却被苏衍止一把给搂了回来:“陪我去取车,送你回公司。”
伊怜兮只觉得一股火堵在喉咙口,想要尽情发泄出来。
为什么,她都沦落到这么惨的境地了,他竟然都能够视而不见呢?
毕竟是酒店一楼大堂,进进出出的人比较多,知道这是下行的,倒也没有人上来。
可毕竟长时间开着电梯不出去也不是一回事,伊怜兮再不甘愿,也还是不得不走出去。
临了,她脸上泛笑,关切地问道:“姐,爸说有东西让你帮忙回伊宅拿了,可你一直都没再去看他也没将东西拿给他。他挺担心东西是不是弄丢了。如果东西在你这边,要不就由我保管,明天和我妈去监狱里看爸的时候给他带过去?”
有些事情,她需要做一下确认。
耳畔是伊怜兮对伊章年的“爸”。若不是知晓她和伊章年之间那些龌龊事,陌希当真是要感慨一声“父女”情深。可如今,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泛着恶心。
“既然是我母亲的遗物,我想作为女儿的我有责任保管好它。你去见他的时候可以告诉他,等到哪天我去见他,兴许会带过去给他看看。”
如果说之前是存着对伊章年的最后一丝渴望,对父爱的最后一丝期盼而答应伊章年去取母亲的遗物的。
那么,当瞧见保险柜里头属于伊章年私藏的伊怜兮的清凉果照时,她便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早已不是当初的父亲。
母亲的遗物,怎么能留给一个根本就不再对她有任何感情的男人呢?
“好,我会转告给爸的。”
得到这个回答,伊怜兮便确定了。
陌希已经顺利拿到了那个盒子。
脸上的笑愈发虚无缥缈,让人瞧着有几分瘆的慌。伊怜兮直接跨步走出了电梯:“那么,再见了,我的好姐姐。”
相信那个盒子,绝对会带给你一份美妙的人生的……
*
电梯闭合,将伊怜兮背对着电梯的身影隔绝。
那背影笔直而张扬,缓缓踱步远离。如果细看,可以窥见那走动的步伐轻快,甚至还有着丝丝雀跃,仿佛什么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又仿佛,她终将苦尽甘来,与这沉闷的缓刑期道上一句别,迎来耀眼的春天。
伴随着那丝缝隙彻底阖上,苏衍止额头微蹙,甚至有着浅淡的折痕。
眉峰锐利,他的目光犀利,若有所思。
“那盒子还没打开?”他问着被他揽着的女人。
陌希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都让她瞧见他和伊怜兮同进同出了,她能面无表情到现在已经算是给他脸面了。
“这副闷闷不乐的鬼样子给谁看?别人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清醇的嗓音绽放出一抹浅叹,苏衍止不免解释道:“中午和几个合作商在这儿用了餐,然后我就直接回自己的长期套房午休了。谁曾想一开门出来就碰到了她。”
碰到之后,便是伊怜兮不住地找他攀谈说这个说那个,亲密有加的样子,仿佛两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嫌隙。
而他,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有些懒,只是懒洋洋地掀起眼睑斜睨了她一眼:“鹤顶的套房消费比较高,你们今时不同往日,还是省着点花去找个普通旅馆住着比较实在。”
后者似乎完全就不愿意听出他语气中的疏离与不待见,竟然还兴致勃勃地和他攀谈起自从法院判决下来之后她和她母亲如何狼狈如何处境艰难如何一日日艰苦度日自己是如何扛起这个家她母亲又是如何感冒发烧一病不起……
不过为了能和他更贴近一点,她即使每天将一块钱掰成两半花,她也愿意花重金住到鹤顶来,只盼着有一天能恰巧遇到他。
嗯……这样的诚心,诚然应该是该感动的。
只可惜,对象是苏衍止,便没有了那份理所当然的感动。
*
走出电梯,陌希自顾自往一侧走,却被苏衍止揽着去了另一个方向:“车子在那边。”
他好笑地瞧着她那表情:“老婆,你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
陌希瞧着他那一副希望她吃醋的样子,蓦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算不上吃醋,只是觉得……你的烂桃花挺多的,我在想能不能利用这个赚点钱。”
“烂桃花挺多的”,这一点,让苏衍止心头一跳。
担心陌希又翻起旧账来,忙一笔带过:“这个还能赚钱?说说看,怎么个赚钱法?”
“比方说,见你一面多少钱,和你说句话多少钱,一个吻多少钱,一个拥抱多少钱……嗯……滚一次床单多少钱……用手或者其它位置满足她们需要多少钱……”
听着那么污的赚钱法被陌希道出,苏衍止只觉得自己还真是冤枉得很。
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他和伊怜兮就真的只是恰巧碰上。
结果,却得承受她的胡思乱想,甚至还上升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我的身价可是不菲,恐怕别的女人根本就买不起。不过对于你,我是完全愿意倒贴的,你随便用,用得满意了随便打发我一点小费就行。”
弧度悠扬,声线醇厚,沙哑磁性。
他淡睨着她,眸露宠溺。
走到车前,将陌希塞了进去。倏忽间,他顿了顿,站定在车外,就这般双臂撑着陌希的肩望着她;“伊章年和伊怜兮似乎都对那盒子挺关注,盒子交给我保管,我想办法打开它。”
对于这个,陌希拒绝:“我还是想自己试着打开,毕竟这是母亲留下来的遗物。”
感受着她固执的一面,苏衍止也有些无奈:“好,不要太勉强自己。实在不行就交给我,知道吗?”
“嗯。”又是淡淡的一声,只不过这一次,相比于之前的那一声“嗯”,似乎是多了一丝信任在里头。
苏衍止坐上车,车子滑出地下车库,当汇入车流,他倏忽间瞧见了正在街道一侧走着的伊怜兮。
看来是真的去给她母亲买药去了。
只不过……
瞧着她那过于轻快的背影,他沉了沉眸。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
郊区监狱。
伊怜兮并没有和她母亲一道来探监,而是独自前来。
有句话叫做树倒猢狲散,有句话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陌似薇和伊章年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唯一的交集,也只是身体上的。
伴随着伊章年现在越来越少碰她,她对他的怨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现在又被伊章年连累到要坐牢的地步,陌似薇自然是要和他划分清楚界限。
可伊怜兮,显然并不像她母亲那般。
坐在这儿,她直视着面前的男人:“她已经拿走了那个盒子。”
闻言,伊章年顿时满意地撑起了自己的身体:“真的?”语气中是满满的惊喜。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大,忙又坐了回去。
“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问她要那盒子了,不过听她那意思,是根本就不想换给您了。看来她目前是在亲自保管。”
“那就好,要的就是她亲自保管。”
嗓音压低,带着一丝冷硬的残酷。
“可如果她打开了盒子怎么办?”
“放心,那密码复杂得很,她永远都不可能打开的。”
“爸,其实我一直都挺好奇的,陌希毕竟是您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就狠得下心做这么绝呢?相反,您对我这个继女,却这么关照?”
其实有时候,连伊怜兮都不免疑惑。
明明从她搬进伊宅的那一天起,每一日,她都能够感受到这个男人对自己女儿无限的爱,那么情真意切,完全便是作为一个父亲的那种慈爱,渗透人心。
可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这个男人就如同变了一个人,抛妻弃女,不检点的行为当真是数不过来。
伊章年就坐在伊怜兮对面。他的手上戴着手铐,可这丝毫不影响他回答这个问题。
他探过头,仿佛是要与伊怜兮说体己话,告诉她这一切的真实原因。
伊怜兮心想是狱警在一旁看守他毕竟是不方便将这些话让别人听到,便顺着他的意思将脸贴过去,将耳朵对准他,准备倾听他的回答。
然而下一瞬,她只觉得耳根子上一阵湿、濡,竟是伊章年直接含上了她的唇。那一点一点的碾磨撕缠,如同每一次的耳鬓厮磨,他虽然上了年纪,可作为男人,那方面的本事倒是没有退化。只除了时间方面实在是太差了些体力实在是太烂了些……
那种曾经的感觉被挑起,伊怜兮撑在桌子上的手倏忽间紧握。
这一幕,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恐怕也只能瞧见这父女俩是在说什么悄悄话靠这么近。
“坐下说话!不准有肢体接触!”
狱警也只当他们是在私传什么消息说着什么悄悄话,警告地说了两句。
伊章年这才意犹未尽地停止用唇对伊怜兮进行攻击,而是贴近她的耳:“这下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和对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吧?因为她,没有像你这样的功用。”
语毕,伊章年已经端正姿态坐了回来,那张脸上依旧是老态的笑,慈爱得,仿佛是对着自己的亲闺女。
如此一张变化多端的脸,瞬间便让伊怜兮心里头一寒。
对,她其实从来都看不透伊章年这个人。
她会和他有交集,不过是想着倚靠他的力量让自己往上爬罢了。想着倚靠伊家的力量,能够和苏衍止比肩而立罢了。
伊章年这样的解释,完全便是出乎伊怜兮的意料。
她从来没想过伊章年竟然会变/态到如此地步。
不待见陌希,就仅仅是因为陌希是她的亲生女儿,不能和她做那档子事满足他的变/态喜好?
不……
不会的……
她直觉不会那么简单……
“既然事情已经顺利地按照我们期待的方向发展了,那么现在,你也该好好利用你的身份,好好地来一场大义灭亲的戏码了。”
依旧是压低的嗓音,伊章年的声音却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带着泯灭人性的狠戾与阴冷。
饶是对他的做法早就有了许多心理准备的伊怜兮,还是不免战栗了一下身子。
“什、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否则夜长梦多。”
狱警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探监时间到了。”
伊章年趁着最后的时间说道:“你当真想要你未来一年都在牢里头度过?怜兮,你一直都是姨夫最器重的乖女儿,相信你绝对会为了自己的命运将这一切做得很好,对吗?”
伊章年最终被狱警带走了,伊怜兮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眼前依旧是伊章年被放大的那张脸,她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腿有些酸麻。
久到有人前来催促。
她这才慢慢站起身,有些僵硬地离开这个有太多令人窒息的空气的地方。
*
新的一天,上班高峰,依旧各种堵车。唯有那晴好的天气,让人心情稍显愉悦。
衍丰集团。
总裁办。
秘书小姐在外头坐镇,刚准备悠闲地去泡杯咖啡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便瞧见一个男人风风火火地从电梯里头出来,一路经过格子间一路经过各类精英那叫一个气势如虹。
甚至于一下子便直直的朝着她这边进军。
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她忙站起身来拦着。
“先生您不能进去。”
“认识我是谁吗?居然敢拦着我?我要见苏衍止!”
齐瑾离没有了对待女士时一贯的绅士风度,整个人就如同被点着了的炮仗,随时随地都可能会爆炸。
那火药味十足的口吻,摆明了是要硬闯。
小小一个秘书,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他确确实实便打开了苏衍止办公室的门闯了进去。
秘书小姐阻挡不及时,忙跟着进去,脸上有着歉意与急乱:“苏总抱歉,我……没能拦住……”
办公桌后的苏衍止显然是被齐瑾离那风风火火的劲头给打扰了,停下手中正审阅文件的镀金钢笔,就这么望向他。
打发秘书出去,示意她将门关上,苏衍止将镀金钢笔往桌上一丢,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
“说吧,找我什么事?”
齐瑾离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居然还有脸说找他什么事?
“苏衍止,你究竟是怎么答应的?第三件事,你说了会帮我的,结果你帮到哪儿去了?姗姗都和那姓林的领证了!”
说到最后一句,齐瑾离情绪激动,手上的青筋悉数显露,俊脸铁青,努力压抑着怒气,却根本就压抑不了。
整个人,处于狂暴状态。
“你冷静点。”苏衍止蹙眉,淡声。
“你觉得现在的我冷静得下来?”
他也很想克制,他也想让自己变回以前那个谈笑风生和女人打打趣追求一下刺激对什么都不在意只是逢场作戏的齐瑾离。
可那是在齐姗姗还没有男人还没有被婚姻捆绑的前提下!
如今,猝不及防,他竟然就被太后大人通知妹妹已经结婚,让他准备好红包。
完全就是一个重磅炸弹,将他从里到外都炸了个外焦里嫩!
太后平日里对他们两兄妹那叫一个言辞以待,可着劲地用各种方式让他们各自成家立业,张罗他们的相亲张罗他们的另一半……
可他从来没想过,太后的办事效率会这么高。
事先没有透露一点点口风,就这样直接让两人去领证了!
等到他知道,一切都晚了,完全便是于事无补。
有时候他甚至都怀疑自家太后是不是早就清楚他对姗姗的那点心思,所以故意趁着他出差的这几天让姗姗和那姓林的去领了证。
“苏衍止,你说,你答应我的事你究竟是怎么办的?告诉我,你从中究竟出了什么力,事情的结果为什么是这样?”
步步紧逼地质问着苏衍止,齐瑾离眼色有些红,甚至还有着血丝。
很显然从昨晚知道这消息之后便一夜未睡,今儿个一大早便来找苏衍止算账了。
明明说好了会帮他,可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一切,完全都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因着齐姗姗身上被绑定的那一张结婚证而彻底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