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方圆百里的范围内有两个码头,其中一个位于毗邻沧江的千春县,是京城漕运的关键地点,另外一个码头位于洪县,主要用于出海。
洪县倒不是临海。
只是从千春县码头想要出海,得在沧江上绕很远一段路才能到入海口,而如果是从洪县码头出发,这里有一条已经有百余年历史的运河,全程没有一个转弯,笔直入海。
不过虽然有着出海的便利,但是洪县码头远没有千春县码头繁荣。
大焱王朝虽然从来没有禁过海,但是比起曾经在大焱朝廷扶持之下迅速发展并且尾大不掉的漕运,往往要面临更大风险的海运自然就没有那么多人问津了。
毕竟沧江沿岸码头众多,无论是补给还是运货都已经十分便利了,谁会乐意舍着现成的不要,去面对海上的风浪与未知呢?
此时此刻,洪县码头的河面上空空荡荡没有一艘船,码头上也没有来来往往的力工脚夫,倒不是这出海码头凋敝至此,而是因为朝廷官差戒严了码头,暂时限制了这座码头的使用。
从京城而来的马车停在了洪县码头入口。
首先走下来的是一位腿脚不便的老人,老人在一身玄甲的护卫搀扶下走下马车,随后下车的披着月牙白大氅的俊逸青年,再然后就是个扎着两条羊角辫的青葱少女,怀里还抱着一只毛色火红的小狐狸。
他们径直走向已被官差戒严的出海码头,而那些官差则是恭敬行礼,目送着老人的背影。
“……徐真人,你们可知道这条运河的来历?”
俊逸青年摇了摇头:“不曾知晓。”
青葱少女和她怀里的小狐狸也都是摇了摇头。
位高权重的老人笑着解释道:“这条已有百余年历史的出海运河乃是先帝亲自督造。”
“先帝当时就已经看出让漕运继续发展下去,恐有被漕帮挟持逼迫朝廷让步的隐患,所以便下令开凿了这条出海运河,想发展海运,避免日后对于漕运过于依赖。”
“但可惜啊,有些事情即便贵为天子也难以称心如意。”
“这条出海运河倒是成了,百年间也没出过岔子,只是海运却没能如先帝设想的一样发展起来,倒是这漕运一日日壮大,还得多亏了徐真人出手,才解决掉了寄生在漕运的那颗毒瘤。”
那颗毒瘤,显然是指的漕帮。
河面上的风总是要更冷一点,吹得张弘正那条本就不太利落的腿有些发寒。
他一边捶了捶膝盖,一边眺望着运河出海的方向,轻声说道:“看来我们来的早了点,还得请徐真人你们稍等一会儿……秦统领,去找些吃食泡壶热茶过来,总不好意思就让徐真人他们陪着我这个老头子干站着。”
徐年本就要出海去永冬寒地,听闻海上出了异象,自然是要来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
到时候会要跟他一起出海的李叔没来,大概是李叔不怎么想接触大焱朝廷的人,而爱凑热闹的天天抱着酥酥跟了过来,当然是想亲眼看看这所谓的海上异象是怎么回事儿。
徐年摇了摇头:“张公,不用麻烦秦统领了,船已经来了。”
秦高轩眺望运河,没能看见船的影子。
虽然不怀疑徐真人说的是真是假。
但他还是用眼神请示了一下张首辅。
张首辅笑了笑:“既然徐真人都说船来了,那就不麻烦了,再干站一会儿就是。”
张天天抱着酥酥。
一人一狐狸都伸着脖子,眺望着波涛渐起的运河。
没过多久。
一艘巨大的舰船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足足有七层,每一层都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在视野宽敞处站岗眺望,原本宽敞的运河在容纳了这一艘船之后,就显得有几分拥挤了。
七层舰船划开水面,稳稳当当地停靠在码头上,几名士兵麻利地放下了舷梯。
张首辅在秦统领的搀扶下慢慢走上楼梯,徐年和抱着酥酥的张天天紧随其后,等着他们都已经踩在了甲板上之后,船上士兵又收起舷梯,巨大舰船没有多做停留,直接以驶离了洪县码头,直奔入海。
“……哈哈哈,许久没见到张公了,不知张公近来可好?一顿可还能吃下一整只烤鸭?”
爽朗的笑声入耳。
徐年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位红袍披甲女子朝着张首辅大步走来,不过张首辅只是笑了笑,没有立刻回应披甲女子,而是先朝着披甲女子身后,看上去应该是其下属的身影,躬身行了一礼。
这道身影也披甲,而且脸上都有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臣张弘正,见过殿下。”
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之下,传出了沙哑到难辨雌雄的声音:“张公何须多礼?在这里,没有大焱的殿下,只有大焱的将士。”
张弘正笑着说道:“殿下虽如此说,但我知道是殿下,总不能不敬,只能请殿下体谅。”
红袍女子大声笑道:“行啦张公,都不是外人,哪里用得着讲究这么多?殿下不想你介绍,你大可以先介绍介绍我嘛。”
张首辅从善如流,回头冲着徐年他们解释道:“这位是韦良玉。”
介绍的不多,就一个名字。
但这就已经足矣了。
大焱王朝的三位大将军之一。
亦是在天下将领当中,公认仅次于兵魁的那一档里,仅有的两名女将之一。
韦良玉性格豪爽,抱拳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徐大真人吧?我可是慕名已久了,这小姑娘是徐真人的弟子还是相好?咦,这小狐狸看着也挺可爱呀,我能不能抱抱……”
酥酥在张天天的怀里后仰着脑袋:“吱?吱吱……吱吱吱!”
你谁啊你?说抱就抱啊,酥酥可不是随便的狐狸!
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之下传来了两声咳嗽。
“咳咳……大将军,我们还有正事。”
“不耽搁,这都还没到地方呢……”
韦良玉嘴上是这么说着,不过却收回了想要抱抱酥酥的双手,脸上嘻嘻哈哈的玩笑之意收敛了许多,徐年见状,心想这位大将军和她的这位属下,看来平日里是谁管着谁可有些倒反天罡的嫌疑。
不过再一想,这属下可是张公口里的殿下,这上下位置反没反,还真不太好说。
韦良玉一边带着一行人去往船头,一边问道:“徐真人可有听说了海上异象?”
徐年摇摇头:“一无所知。”
江波涌起,巨大的七层舰船却不会觉得摇晃,韦良玉慢慢解释:
“最近很多出海的船只都失踪了,不过海上遭遇大风大浪然后遇难也不算稀奇事,起初也没人在意,但随着失踪船只的数量越多,就连大焱水军都出现了失踪,我们才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失踪那些船只并非是遇到了海难……嗯,或者应该说,不是我们熟悉那些海难,风浪啊巨兽啊海盗啊什么的……”
“而是有某种难以理解的灾难力量,已经扭曲了整片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