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场却有另一个人因此陷入了郁闷的状态。那便是陆冉晴现任男朋友,赵长垣的师父——曹瑞。他的想法也极其简单,自己好歹也是个堂堂一品骠骑大将军。女朋友有难,不投靠他,却口口声声要倚靠一个黄『毛』小子……换谁都会郁闷的吧。
得意也好,郁闷也罢。如今都不是情绪化的时机。赵长垣丝毫没再耽搁功夫,很快便下令召集了现场所有将领与明教教徒听候他的调遣。
龚玥玥站在众人中间,以仰望的角度来观察自己的丈夫,这种机会并不多见。此刻的赵长垣不再单单是她的丈夫,更是在座所有人的长官,包括她龚玥玥。
她想起曾经一度在江浩然手下当差时的情景。记得江sir每次正正经经跟她说公事时,她都会嬉皮笑脸的哼上一句歌词来恶心他。“我像是一颗棋,举棋全由你决定。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将领,只是不起眼的小兵。”不得不说,江浩然是个好男朋友,却一定不是个好上司。龚玥玥这飞天小女警在他手里,被他过分保护,几乎毫无用武之地,只有在办公室里敲键盘录文件的份。所以才短短一个月她便被拆调去了别处。
但如今看来,赵长垣应该算是个不错的领导。他从站在高处的那一刻开始,便连一眼都没望过妻子。表情始终严肃冷峻,用他惯用的职业语调,不疾不徐的鼓舞了士气,接着果断干脆的向众人下达了一个又一个简洁明了的命令,最后连龚玥玥也没放过……
潘何二人本都是赵长垣的下属,自然不会有异议。明教的教徒们,也与他并肩参与过不久前的分裂战争,深知他的韬略与德行。加上早已得到陆冉晴的授命,也都纷纷点头默许了。
林凡忽然走上前对赵长垣说:“赵兄弟,有件重要的事儿差点忘了告诉你。”
“前辈请说。”
“我儿子……也就是林沫白那小子,现在还跟着姓顾的叛徒。不过,他其实是咱故意留在那边的细作。”
“原来如此!”赵长垣眼睛一亮,心中暗喜。
林凡却面有隐忧的说:“那小子曾经糊涂过,伤过你,你可别计较他……”
赵长垣猜得出林凡的忧虑。当初自己就是栽在林沫白手里,又是被那家伙亲手灌下蛊毒,人家的老爹这是担心他报私仇呢。他微微一笑,诚然说道:“放心,晚辈懂得分寸。如此甚好,形势对咱们更有利。”
话说到此处,林凡是安下心来。可站在一边没吱声的陆冉晴沉不住气了,冷冷的说了句:“赵将军,你好像把我给忘了?”
始终被淹没在人群中的龚玥玥也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还有我……”到现在为止,她心中还在乐观的猜测,他大概是不好意思当众表明要将老婆带在身边罢了。男人嘛,总是要点面子的。
谁知赵长垣接下来的话,将她所有的乐观完全推翻,让她如雷轰顶,呆如木鸡:“我还没说完。除了村民,咱们还有大批伤兵需要撤出去。这个任务,就交给晴姨……还有我娘子了。”
“什么?!”龚玥玥硬是没能憋住喉咙里爆发出来的震惊,好在身边的潘景元伸手重重的扯了扯她的衣袖,让她没能继续发作下去。
赵长垣当然也看到了妻子脸上的酱『色』,但他并没打算收回成命。依旧定定的望着她,最后语气颇重的说了句:“我命你们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陆冉晴扬了扬眉『毛』,淡淡的说了句:“我是没问题。”
可龚玥玥始终僵着脸不言不语,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高高在上的丈夫。
赵长垣与她对视了半晌,又一次郑重的问她:“娘子?你呢?”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龚玥玥一个人的身上。她忽然明白,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好在这里把她撂下。在如今这样的境况下,他的要求不只是要求,更是军令,是他的威严,他也算准了她一定会替她维护这一切。
“哦。”她吞下不满,只是轻轻的吐出了一个极不情愿的字。
她哪里肯依,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耍起了缠功:“让我和你一起,我不会拖累你的!”
他嘴角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伸手揽住她的背轻轻拍了拍:“记得要跟紧晴姨,说什么也不能和她走散。如果万一『迷』路了,就用我教给你的办法辨识方向。”
她猛然抬起头,眼圈已经泛红:“你这是铁了心要让我难过是吗?”
他无可奈何的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却依旧毫无商量的余地:“娘子你还记得临行前对我保证过什么吗?一切都要听我的。”
她立刻反驳道:“可前提是你得让我在你身边!”
“娘子你放心,要不了一天,我就会去追你。”
他好言好语的劝慰,却丝毫没能减轻她的愤怒。她气急败坏的从他身边跳开几步,眼泪夺眶而出:“你为何每次都这样!亏我这么相信你的话!你知不知道每一次我等你等的有多痛苦?!”
赵长垣自知无法直视妻子此刻的愤懑。便狠心将脸瞥向一边,却正好瞧见站在不远处沙丘旁有些尴尬的望着这一幕的陆冉晴,潘恶少与何勇等人。他僵着身子走过去,对陆冉晴嘱咐道:“晴姨,我把娘子交给您。您应该知道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陆冉晴不忍再调笑他,非赵认真的回答:“你放宽心。”
他又无奈的与恶少何勇对视了一眼,便转回头走到龚玥玥身边,此刻的她梨花带雨,双肩因为激动而微微抖动着。
他觉得心里一阵阵难熬的酸痛,伸出手便搂住她的肩膀,她却如触电一般跳开,给了他一个孤独的背影。
他的手臂空『荡』『荡』的悬了半晌,最终无力的垂下。随即,对着身后的陆冉晴与一众伤兵说了句:“走吧。”旋即,疾走两步不由分说的将龚玥玥拦腰抱起,置于骆驼背上。
“赵长垣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你给我记着!”被人牵走以前,龚玥玥用尽气力朝他吼出这一句,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但他始终带着一抹极其勉强的浅笑,目送她随着人群渐行渐远……
“她好像真生气了。”何勇走上来,在他身边嘀咕了一句。
“嗯。”赵长垣此时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化作乌有,轻轻应了一句,便转过身去,垂着头,不想让脸上的难过被人看到。
何勇知道他心里其实比龚玥玥更不好受,不由得低声问道:“其实夫人挺伶俐的……应该不会拖咱后腿……您就真狠的下心?”
赵长垣抬头专注的望向沙平面与天空的交界处,淡淡的说出:“这一仗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不能有半分差池。”若是顺利,这便是他作为武将生涯的最后一仗。
“更何况,你我都清楚军士的眷属一旦落入敌军手里是怎样的结局。我如今没有兵卒,如何保全的了她?”
话已至此,何勇便不再多说。在一旁始终没吱声的恶少,此时走上前拍了拍赵长垣的胳膊劝慰道:“放心,等回去,我跟若桐帮着一起劝劝。”
“嗯。”
话音刚落,三个人都发现身后似乎有异样的气场扑来。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赵长垣便被一双纤细柔弱的胳膊从背后拦腰抱住。随即而来的,便是那熟悉的体温将他贴了个满怀。
“我真生气了!你必须回来哄我!不然我跟你没完!呜呜呜……”龚玥玥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在身后,激烈的气息将他的背脊吹得滚烫。
他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面前抱在怀里,心疼又欣喜的呢喃:“我的好娘子……”
无论如何,龚玥玥是个懂得适可而止的人。即使丈夫的怀抱再温暖再难舍,她都必须面对一个事实——他此时此刻,属于这片战场,属于这里每一个将生命交在他手里的人们。
想通了这一点,她咬咬牙,松开了紧搂着他的胳膊,将自己从他怀抱里挣脱了出来。旋即,理了理头发,走到何勇面前。
何勇爽朗的笑着,『露』出健康的大白牙:“夫人放心,您要说的我都知道。我会看着他,让他毫发无伤的回去见你。”
“不对。”她抿了抿嘴唇,纠正道:“是你们一起毫发无伤的回来。”
“嗯,一起回来!”何勇心里陡然生出从未有过的温暖,眼圈竟也骤然泛红。
龚玥玥最后又走到潘恶少面前,以他俩对话时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一字一句的说:“哥哥,冲动时想想若桐,想想你快出生的宝宝。”她知道恶少并不是个冲动的人,只是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此事又牵涉师门,多提醒一句总没错的。
没等恶少回答,她又神秘兮兮的笑了笑,补了一句:“还有,记得你欠我的礼物。”
“记得的,啰嗦。”恶少也爽朗的笑着,心中回忆起她的话——“我只要我相公好好活着,我孩子们健康长大,其他别无所求。”
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她这次追回来,本就因为不愿让心爱的男人带着担心和难过走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