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朋笑容暧昧,一副欠打的表情:“哎哟二爷,您要是闭着眼睛说话,那可就没意思了。谁不知道现在咱大哥跟杨依依最谈得来啊?”
当时赵长垣的做法,确实让很多人大为不解。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男人的自尊心和嫉妒心理在作怪,恶少起初也这么认为。然而又过了几日,赵长垣带着军队大大咧咧冲进潘府“捉『奸』”,这让恶少大为吃惊。若当真是为了面子,为了自尊心,任谁也不会把事情做到如此难看的地步。
直到恶少在龙门山上诛杀李逢砚的那天,官府的人将赵长垣夫『妇』堵在山下,要追究他私自带兵查抄潘府之事。
“娘子,我知道我错了,你能不能……等我?”他当时说话的表情与眼神,被藏在暗处的恶少看的清清楚楚。恶少没学过心理学,更没有深入研究过男女情爱之事。但他当时也被赵长垣的真情流『露』所打动了。这个尊贵的男子,抛弃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自己崇高的身份,无视身边看客们的眼光,无视可能会面临的祸事,如此纯真而坦然的将自己的心和未来捧给一个女人,请求她的接纳。
这在大多数男人眼中看来,是一种没有出息,没有面子,低级又懦弱的行为。可是恶少并不在这大多数男人之中。在他看来,这个只知道对父亲言听计从,对皇帝惟命是从的大好青年,竟然也有如此接地气,如此可爱的一面。“看来,我得重新认识这个人。”
随着后来一件件事情的推波助澜,造就了赵长垣与潘恶少之间越发坚固的友情。恶少作为旁观者,看着赵长垣夫『妇』一路艰辛的走到现在,时赵要为他们捏一把汗。
但是时至今日,在这茫茫沙海之中,作为唯一一个目击者,他的心情已经不仅仅是用担心,忧虑这些词可以形容的了。
两个活生生的人,短短一瞬间,纷纷从他眼前消失,被吞没于这狂澜之中。
这并不是让他最震撼的事实。让他感到最震撼的,是目睹了一个血肉之躯为了另一个人,可以奋不顾身到这种地步。真可谓——如飞鹅(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
他自己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对妻子同样情真意切。可他扪心自问,若遇到同样的处境,他也不敢断言自己一定能像赵长垣这般毫不犹豫,眼皮都不眨一下。毕竟是血肉之躯,毕竟蝼蚁尚且偷生,毕竟对死亡的恐惧是人之本『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恶少呆呆的望着眼前的沙海。看着一浪又一浪沙涛翻滚过龚玥玥与赵长垣消失的地方,将他们生还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冲刷干净。
“大白鹅……龚玥玥……你们……还活着吗?”他声音颤抖,眼中也已是模糊一片。他的朋友,知己,他活到现在最欣赏的两个人,就这么前赴后继,从这个地平线上消失了。
悲痛感从胸口一路顶上喉头,去他爹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吧。恶少靠在角楼横龚上,哭的不能自已。风沙仍旧不留情面的刮过耳旁,带着他悲凉的啜泣声飘『荡』在这个夜空。
就在潘景元涕泪横流,泣不成声之时,汹涌的沙涛上忽然如岩浆喷发一般爆出一朵硕大的沙云,他霎时止住悲声怔怔的望过去,只见那朵沙云迅速被风吹散而去,却从中蹦出一个高阔的身影,胳膊下还夹着一个人,朝着他的方向飞扑过来。
这身影对潘景元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他赶紧伸出手在那人靠近之时将他们一把拉上角楼。“大白鹅……”还未等那人抓稳,他便控制不住悲喜交替的激烈情绪,抱着赵长垣喜极而泣。
赵长垣和龚玥玥此时一嘴的沙子,被恶少这么一吓,险些失手又掉下去。两人赶紧都各自抱紧了龚架,将鼻子里和嘴里的沙子吐了又吐。
毕竟在沙子里憋了老半天,龚玥玥喘息了半晌,才勉强缓过气来。恍恍惚惚的定睛一看,恶少居然还抱着赵长垣的肩膀哭个不停,而赵长垣也是累坏了,搂着横龚苟延残喘……她扯着嗓子喊道:“臭恶少,快放开我相公!换我来。”
恶少也猛然惊觉自己的失态和丢脸,怎么能在这个女人面前哭成这样?以后还有自己的活路吗?想到此处,他松了手,一跃而上,登上了最高处的了望台。
赵长垣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伸手将龚玥玥拉进自己怀里。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龚玥玥刚靠上他的胸口,便也忍不住哭的稀里哗啦。
赵长垣倒是笑了起来,失而复得总是值得高兴的,用搂着她的那只手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有我在,没事了。也怪我,不该丢下你的。”
两个人如壁虎一般吸在角楼上腻歪了半天,又将彼此脸上,头发上的灰尘清理干净。这才想起,头顶上还有一个人。
龚玥玥快速的亲了一口他有些干裂的唇,说:“上去吧,在这儿怪危险的。”她对这豆腐渣工程彻底没了信心。
有了赵长垣的脚底子功夫,两人很快便上了了望台。这狭小的空间,只够勉强站下三个人。多一个,恐怕就有坠楼的危险。
“你们没事儿了吧?”恶少眼睛都哭肿了,可如今却又没皮没脸的笑着。
“好着呢,不过差一点就嗝屁了。”龚玥玥心有余悸的回答。
恶少忽然想起另一个同伴:“何勇呢?”
赵长垣正忙着帮龚玥玥绑头发,听他这么问,下意识的望了望他,低声说了句:“他也安全的很,你放心。”
恶少点了点头:“嗯。嗯?”总觉得不对劲……“我放心?我放哪门子心啊?”
潘景元在军事方面虽说不如赵长垣,可江湖经验却比对方强了许多倍。再加上超高的情商和智商,总体来说,综合素质不在赵长垣之下。
而龚玥玥的优势和劣势都很明显。论眼界,普天之下除了六姨,不会有人比她强。可她也算是这个时代的『插』班生,对于目前这个时代的了解与适应度来说,她恐怕只能算是幼儿水平。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更何况如今这三人,都远比臭皮匠顶用的多。所以很快便进入了状态,将这小小了望台,变成了小型军事会议基地。
首先,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目前的状况梳理了一遍。
赵长垣抱着龚玥玥,一边搓着她的胳膊替她取暖,一边说:“咱们这次最首要的目的,是帮助明教的人和周围村民全身而退。但最终目的,则是要『逼』退辽军,使他们无法在玉门关附近任何一处立足,所以明教宝塔和村舍都不能留给辽军。”
恶少望着夜空下翻腾的沙涛,问出了关键之处:“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咱们几个人,怎么才能憾动人家几万大军?”
赵长垣没接话,陷入思考之中,显然还没有得出令他自己满意的答案。
龚玥玥时而把脸藏在丈夫的衣袍里取暖避风,时而又探出头看他们二人的表情。忽然问道:“相公,为何不能向皇帝大伯说说事情的严重『性』,让他同意你出兵呢?”
“其实我出发之前,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赶去京城送奏折进宫了。这一来一回,怎么也要几天。倘若吐藩王肯开关放行,那就一切好办。否则,你二哥跟吐蕃先有一仗要打。”赵长垣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上,淡淡的说着,颤动的喉结搔得她头皮酥麻。
她理了理思路,说道:“也就是说,若事态往最好的方面发展,咱们只需要拖延几日,等待宋兵被放进大漠。若往最坏的方面去想,那便是皇上不准你用兵。”
“可以这么说。”他笑着亲了亲她的头顶。这聪明老婆,一点就通。
她想了想,却干脆从他衣袍里钻出来,转身面对着他,很认真的说了句:“依我看,咱们千万别把希望放在援兵身上。”
“为何这么说?”恶少心中早有真章,只不过很想听一听她的说法。
她靠在了望台的一角,望着自己破损的鞋尖,缓缓道出自己的理由:“吐藩王绝对不会放行,这到哪儿都说不过去。就算咱是美利坚,也不能随便把战斗机飞进人家俄罗斯吧,分分钟就给你炸咯。”
恶少听的一头雾水:“你说的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抬起头望着恶少,一本正经的解释:“我的意思就是,这是主权问题,忒敏感了。咱们别抱太大希望。而且我相公也说过,吐藩王将大部分兵力都镇守在玉门关附近,这才导致辽军从东面儿轻易突进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吐藩王最防最怕的是宋军。我二哥若是真跟他们干起来,不是一两天的事儿。”
恶少扬着眉头点头赞叹:“有道理啊,女诸葛。”表情看似戏谑,实际上是发自肺腑的认同。
赵长垣见她被风吹得摇摇欲坠,赶紧将她拉到身边,靠在自己怀里:“娘子你说的这些,我明白。”
“明白你还……”这次轮到她一头雾水了。
“就算一点希望也没有,我还是会这么安排。”赵长垣如是说。
“造势。”恶少笑着帮他说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