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赵识,龚玥玥自然是知道的。而且她也并不认为自己会是那种能够轻松生下孩子的幸运妈妈。就肚子的规模而言,就她现在这娇小的体格而言,她早已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傅云『操』刀。
虽然何勇的娘子来到沧州之后,她目睹了这位前产『妇』肚子上那道可怖的疤痕,实在太有碍观瞻,但为了活命,谁也不会计较这些了。
有了这些思想和实践上的准备,龚玥玥事到临头,倒也真的坦然了许多。一波又一波由里而外溅『射』『性』痛感,让她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聚集起全身的意志力用来抵挡。
难怪她的母亲曾经对她说过,生她的时候,若身边有一口井,一定会奋不顾身的跳下去一了百了就算了。
难怪她曾经的女上司也说过,生娃的时候,若不是枪械不给带进产房,她恐怕就毫不犹豫的饮弹自尽了。
龚玥玥现在越来越能理解她们的说法。“oh,fuck,痛死了!”她为了省点力气留着生娃时用,此时此刻一个字都不舍得说,全在自己肚子里默默消化掉了。
在外人看来,她此时的沉默,便成了坚强或是逞强。
比如闻讯奔来的杜若桐:“玥玥,我来陪你了。”杜姑娘本以为隔着几条街就能听到这胆小鬼的嚎叫声,可即使是走到床边,也没听见龚玥玥闹出半点动静。但见她咬牙切齿,双手扒着床杆的状态,便以为她这又是在难为自己了。
“要是太疼了,就哭,就叫,别忍了。”杜姑娘心疼的在她耳边叮咛了一句。
而龚玥玥,只是睁开眼睛望了望她,便又紧闭着双眼,不声不响的回到了和自己死磕的状态里去。
稳婆被请来之后,走到龚玥玥身边检查了一番,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将床前本就不算宽敞的空间挤得水泄不通。
“你们呀,都别这么紧张。”稳婆无奈之下,只得开口下了逐客令:“都站到门口,给她留点儿新鲜气,屋里都憋死了。”
众婆娘和众姑娘们这才依依不舍的退出了屋子。
此时门外的院落中,也站着一大群人。这场面类似于21世纪三甲医院的产房门外亲友们的阵势。
赵府的家仆自然都在,从今日起,他们即将多出两位新主人。
此外是赵长垣的同僚,其中包括何勇夫『妇』,潘景元和尹亮。
之后过了不久,另一个人的到来,让大家都有些惊讶。这个人,便是潘竹青。且不说他最近已经成了中原大地的风云人物,光是大家心知肚明的那点关于他的绯闻,就已经足够让他的到来显得格外突兀,格外匪夷所思了。
刘氏护子心切,自然不会喜欢潘竹青。可人家是客人,她心里再不高兴,脸上却还得摆出待客之道的样子来。“潘大人真是有心了,百忙之中还抽空造访。”
“晚辈也算是和少将军一起长大,又跟他们夫妻二人同僚一场,如今大家都是背井离乡,本就该相互照应才是。”人家潘竹青到底是有备而来,说辞天衣无缝,可在知情人耳中听起来,却显得虚假刺耳。
刘氏清楚自己的直『性』子,若再跟他多说几句,难保不说出什么伤台面的话来。不看潘竹青的僧面,可总要看看潘景元的佛面。她勉强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便携着小梅和自己的贴身嬷嬷去厨房准备茶点了。
趁着仆『妇』们忙得不可开交,刘氏将小梅拉到一边轻声问道:“小梅,少『奶』『奶』跟这潘竹青平日里走的近么?”
小梅一听这话,脸都白了:“老夫人,您别听外人胡说八道泼我家小姐脏水。小姐心里自始至终都只装着姑爷,绝没别人。”
刘氏赶紧打手势示意她压低嗓门:“我知道,你急什么?我的意思啊,以后劝少『奶』『奶』最好别跟他来往。这潘家大儿子看上去阴森森的。再说了,少爷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道。都当爹的人了,可不能再让他发神经。”
绝食,夜袭太师府,打伤朝廷官员……想来这赵长垣一年多以来还真是劣迹斑斑。
小梅也在心里将她那“极品姑爷”的壮举过了一遍,点头郑重的表示:“小梅知道,往后定会看紧小姐的。”
潘竹青的到来,让赵家人心里不大舒服。但此时论起难过,恐怕在座没人能比得上他。甭管他对龚玥玥的感情有多么不合适,但他确实是动了真情。要命的是,他这个人对待感情,拿不起又放不下。简单来说,很难喜欢上谁,一旦喜欢了,就没那么容易撒手。更要命的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身边的人忙碌穿梭,脸上都带着兴奋的表情。有人在讨论孩子可能会比较像谁,有人在讨论孩子的『性』别……这一切的一切,对于潘竹青来说,实际上都是一种极大的刺激。
让喜欢的人为自己生儿育女,让父母享受天伦之乐,让府中人带着祝福迎接属于自己的小生命……这看似是多么寻赵的幸福!赵长垣拥有,何勇早已拥有,弟弟潘景元迟早也会有,为何他潘竹青偏偏没有?
他不是个眼界过高的男人。他也曾经为了门楣荣耀,为了皇帝的旨意,牺牲自己对爱情的向往,娶了所谓的妻子。结果呢?
为何这寻赵人都有的快乐,对他来说却是一种奢望?
所以即使此时此刻,屋里半点动静都听不到,站在院落中的潘竹青,却还是心如刀绞,站立不安。
但他并不后悔今天贸然前来。倘若心痛到极致可以让他死心,就让心中的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薛九的突然出现,将他所有思绪按下了暂停键。
“大少爷,借一步说话。”
属下有些仓皇的脸『色』,让潘竹青也不敢怠慢,带着他走到无人角落低声问道:“怎么了?”
薛九凑到他耳边说:“有人偷袭了咱们大牢,好像,是冲着姓钱的老家伙去的。”
潘竹青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铁青:“没出什么岔子吧?”
不过薛九这回倒没叫他失望:“幸好咱们加强了守卫,没让这伙人得逞。不过……”
若不是还身在赵府,潘竹青都快发飙了:“不过什么?一口气说完。”
薛九还是凑到他耳边,低低的说出:“有人说,带头的那人,好像是……赵长垣。”
钱大人目前是潘竹青握在手里的雷,引线怎可让别人来扯?更何况是赵长垣!他潘竹青自始至终都不敢小瞧这小白脸。
“走,去看看。”他二话不说,立刻带着薛九与众人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开赵府。
他的马车前脚刚拐出巷子。马路另一头,几匹军马朝着赵府的方向呼啸而来。
稳婆来了这么久,都没听到龚玥玥哼一声。她本来没怎么在意,可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她渐渐觉得这丫头的忍耐力有点儿超过了她以往的见闻了。
傅云依旧不声不响的抓着手绢不断的给龚玥玥擦汗。稳婆忍不住凑到床前看了看龚玥玥,随即半是佩服,半是忧虑的劝道:“夫人,您要是疼得厉害,就大声叫出来,不用这么忍着。”
龚玥玥绷着身子,随着肚子越来越频繁的阵痛,她强迫自己不断的回忆往事,高兴的不高兴的,惊险的刺激的……希望以此来麻醉自己的意识。
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话,她下意识的睁开眼睛望了望,首先看到的是面目慈祥的稳婆。下一秒,一个身影从门外闪了进来。她定睛一看,心中了然。此人她上午刚刚见过,她的代理丈夫方知文。
稳婆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竟是一大小伙子闯了进来,连忙拦上去:“诶,你怎么能进来呢?”
傅云上前解释:“胡婆婆,这……是她相公。”大概是赵雄夫『妇』派方知文进来演一场夫妻恩爱的产前大戏,用以掩人耳目罢了。谁都知道赵长垣爱老婆胜过爱自己,怎会舍得老婆独自受罪,自己却在门外傻站着干等呢?
龚玥玥隐约听到他轻声的询问,可实在不想费力气睁开眼睛,便艰难的回了一句:“不是很疼……你出去吧……我没事的。”
说完,感觉到他温热急促的气息依旧近距离的吹在她脸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无奈而又好笑的说了句:“我……没为早上的事情……生气……不会……扣你工钱的。走吧……”这财『迷』八成是以为她早上在屋子门口那一面的闷闷不乐,是因为他说话声太大,吵了她的睡眠的原因。
“我哪儿也不去,就陪你。”他的声音有些发抖的响在她耳边,还未来得及让她多想,手也忽然被他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
她赫然睁开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眸和放大到占满她所有视野的脸庞。眼中的温柔,焦虑和心疼,渐渐凝聚成晶莹一片,晕染了本就好看极了的眼眶和睫『毛』,将她这临盆的产『妇』电得目眩神『迷』。
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方知文每天都会顶着这幅面孔在她面前晃悠。但在此时此刻此地,在她痛的死去活来的当口,竟让她血脉喷张,心跳加速了起来。她明白绝不是因为两人离得太近。而是因为她在这张脸上,从眉眼,到鼻翼嘴角,又看到了那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情意,专注而深切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