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竹青的眼光很微妙的停留在龚玥玥身上,虽只有短暂的一秒钟。却也让龚玥玥整个人血『液』倒流了起来。随即他又说:“我刚才已经说了,这是王爷的心意。要谢,就谢六王爷吧。”
“多谢六王爷。”方知文低着头对六王爷深深一拜。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此时的六王爷已经面无半点血『色』。
龚玥玥在这老流氓的脸上看到了瞬息万变的表情变化。有震惊,有愤怒,也有深深的畏惧。他知道今日潘竹青的行为实际上是对他的挑战和侮辱。但悲哀的是,他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和破绽对潘竹青进行反击。人家走的是劳军爱国路线,不服气的有本事炸『毛』一个试试看!
眼见自己痛恨的六王爷被潘竹青如此捉弄如此打击,龚玥玥心里别提有多爽。就因为这老家伙,她昏『迷』前连小白脸的手都没『摸』着!就因为这老家伙,刘筱玉背井离乡,骨肉分离。就因为这老家伙,多少水灵灵的小姑娘失去了美好的未来,被迫成为老『淫』贼的玩物。实在是太可恨了。
然而此时此刻,最让龚玥玥震动的人,正是潘竹青本人。她早就觉得这个潘竹青不是一般人,可今日对她的刺激最为强烈。从初见时的温文尔雅,到后来相识时的忍耐克制,到相处时的冷静自若,他总是显得不『露』锋芒。而此时的他,就像一只被封印许久的神兽,一步步破茧而出,战胜压制着自己的阴暗,让越来越多的人见识到他的强大。
这便是如今的潘竹青,让爱他的人更加痴『迷』;让惧怕他的人更加胆寒;让恨他的人更加切齿。
军中负责物资统筹的将领何勇,愣是没能好好吃饭,连夜将当晚被动筹集到的财物尽数登记安置,并由赵雄上表给皇帝了。毕竟国有国法,打仗时为了生存,在敌方地盘抢钱抢粮食无所谓。可若在平日,筹募军用军需,那必须得让皇帝知道。用一句最直白的话来概括原因——怕造反。
至于六王爷……自己身为皇亲国戚,战士们所谓浴血奋战保卫国家,巩固政权,巩固的是他家的政权。外人都表示出极大的诚意,虽然这“诚意”有待琢磨,他是断断不能再闷声装死了。于是当晚最大的一项捐赠,便出自六王爷肥大的荷包。
本来寿辰之日,该是大发一笔横财的机会。却无端被潘竹青扯下了腰包,转变成散财童佬……也难怪潘竹青当日会对自己的书童莫雨说,自己那副“寿”字会是今日最称头的礼物了。今后六王爷只要看到这副字,恐怕都要回想起这次让他永生难忘的寿辰。
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么大的事情,想不被传的沸沸扬扬也不大可能。老百姓也好,仕途中人也罢,对于潘竹青的举动,大致上分两种看法。
第一种,认为太师的大公子实乃当世最为清廉,最为刚正不阿的官员。他不畏强权,不与贪腐之徒为伍,忠君爱国,绝对是当世之栋龚。
第二种,认为潘竹青这楞头青八成是疯了。皇帝给他点权力,给他点褒奖和肯定,他便立刻蹬鼻子上脸,神经错『乱』,居然连六王爷都敢得罪……
然而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当然不是这群庸俗之辈。但也不是他爹潘誉,不是他弟弟潘景元,更不会是那个他在乎的要死,别人却对他没兴趣的龚玥玥。反而,是此刻最恨他的敌人之一。
当萧隽在客栈里把自己在中原听说到的一切告知赵长垣时,赵长垣起先也是不敢相信:“竟有这样的事,你打听的可真切?”
“千真万确。”虽然连萧隽自己也不大相信潘竹青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举动,但事情的经过就像折子戏一样被很多人翻来覆去的传诵,由不得他们不相信。“龚大哥,这姓潘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装什么好人?得罪六王爷,对他有什么好处?”
随着萧隽的疑问,赵长垣就此陷入一阵沉默中去。他站在异乡客房的窗前,任由思绪顺着时光的轴线将有关潘竹青的所有片段尽数罗列在他脑海里,供他仔细比对,拆分,联系……
在赵长垣的印象中,潘竹青要么就不做,一出手就不会做对他没有任何益处的事情。可他这次,到底想要什么呢?
在赵长垣印象中,他行事作风向来都是避锋芒,藏羽翼,这一次又为何做的如此高调?
这些看似矛盾,可又十分关键的命题被他在心中反复琢磨反复思量。他仿佛行军于茫茫沙漠,敌人就在附近,可多变的沙丘和恶劣的形势让他很难辨清方向。他在心中一次次列出可能『性』,又一次次被自己推翻。他不禁暗叹,潘竹青,确实是个强大的敌人,即使不通兵法,功夫底子也就二三流,可是论起计谋和手段,毫无疑问强过赵长垣以往交手过的任何角『色』。
赵长垣就这样足足站了四个时辰之久,萧隽也始终未曾打扰他。只是怕他饥饿,下楼买了些吃食上来,铺在桌上,然后陪他接着发呆。
直到整片大漠都已经沉睡在柔柔夜『色』中,萧隽也已经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之时,赵长垣的双眼忽然像圣火一般瞬间点亮。“我明白了。他这招一石二鸟,一来可以震慑与他敌对的官员。二来,他这是不满足现状,想把手伸到军中来。”
他一字一句清晰明了的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让身后的萧隽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那咱们怎么办?需不需要采取行动?或者,给老爷他们报个信什么的?”
赵长垣断然否决:“不,我要你谨记一个字。”
“大哥请说!”
“忍。”他说的斩钉截铁。
萧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您的意思是,什么都不做?”潘竹青那家伙对赵萧二人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按照赵长垣刚刚的说法,甚至都打算向军方下手了。他萧隽这种兔子脾气都憋不住了,可面前这位本朝最有兵权的统帅之一,居然打算袖手旁观,坐以待毙?还跟他来了个一字记之曰——忍。
经过半年的军营生涯和几次大大小小的战争经历,萧隽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毫无『性』子的小伙子了。作为一名血气方刚的军人,他只恨自己不能立刻手刃仇敌,哪还能轻易忍的下去?
不知不觉,他那本就不算白皙的脸『色』,被怒气涨得更加暗沉。
赵长垣看出他的心思,从窗边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对,什么都别做。”
萧隽气急败坏的提醒他道:“那就任由他壮大势力吗?咱们到最后,会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赵长垣并未立刻回答他,而是拉出凳子坐在桌边,提筷便吃,腹中就像有两个孩子正嗷嗷待哺。等饥饿感稍稍缓解之后,才温和的说了一句:“你放心,我比谁都恨他,绝不会放过他的。我心里自有主张,让你忍,是不希望你打草惊蛇,坏我的事。”
萧隽这才长舒一口气:“有了大哥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他还以为赵长垣已经被潘竹青彻底击垮了呢。
“对了,我让你暗地里查童纤的事,有查到什么眉目吗?”
萧隽面『露』难『色』:“毫无进展。童公公这人,好吃懒做,平日除了享受,几乎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赵长垣却并不感到失望,笑着吩咐道:“不要紧,继续查,不要对他掉以轻心。还有他身边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是!”
说来也巧,第二天一早,玉门关内沧州城里的潘竹青也向自己的下属提出了同样的问题:“我让你查得事情,有什么消息了么?”他一边吃着粥,一边面无表情的问薛九。
薛九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告诉他:“回少爷,童纤这个人,似乎就是个窝囊废。成日里就知道吃喝玩乐,买些个胭脂水粉。他……会是咱们要找的人么?”
他听了薛九这番话,扬起长眉,带着淡淡的笑意说:“窝囊废?你想想,他从一个小小的太监,爬到今天这个地位,怎么可能是窝囊废?光凭这点,你就被他蒙骗了。”
薛九也觉得有道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是,是属下疏忽了。”
潘竹青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这不能怪你。”潜台词——这不是疏忽的问题,是智商高低的问题。
薛九当然听不出他的潜台词。只觉得自己的主子还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沉默着吃了大半碗粥,潘竹青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听说,她这几天要生了?”
“谁?”薛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等幡然醒悟时,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问的也忒傻了。除了龚玥玥那小丫头片子,他还能记得谁啊?“哦,是,好像是的。”
“她生的那天,帮我把行程空出来。”
“少爷,您……”薛九被他这句吩咐,惊讶的连话也说不利索了。“您不会是要去……”
看他没否认,薛九知道自己大概猜对了,人家这是要登门陪产的节奏啊。而实际上,就连潘竹青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又能够做什么。只是依稀记得她好像说过对于那一天,她怕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