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有事相求,请将军务必应允,否则老夫只愿长跪不起。”此刻刘大人的语气已经夹带着难掩的哀声。
赵长垣不明所以,刚将他扶起,他便又重新跪下。“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否则赵某只能告辞了。”小白脸长眉微蹙,掸衣袍便要走。
对方赶忙将他衣角拉住,慌忙起身悲鸣道:“将军请听老夫一言。老夫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小悉心栽培,视若珍宝。如今……如今却被六王爷看中,想纳她为妾……”那六王爷是皇帝的叔叔,年逾五十,已有三个老婆。按理说,强霸民女这种事儿本身就人神共愤,更何况是官家之女。六王爷之所以敢冒这大不韪,还是因为这知府大人曾经在他眼皮子底下犯过事儿,被他大手压下。天下没有免费得午餐,如今刘知府,便要为当初的事情付出代价。
赵长垣听他这话,更加不明所以。自己一个三品武官,哪里管的了这种事?去洛阳找御史中丞潘竹青也比找他小白脸子靠谱啊!“晚辈也无能为力,这事儿,您最好还是面见圣上,由他来为您做主。”
刘知府依旧拉着他的衣袍死死不放。“不瞒将军,当下还有一人能救小女。”
赵长垣杵在饭厅门口没说话,脸『色』也越来越沉。紧紧绷着的下巴,宣示他此刻心里正隐忍着的强烈怒气。
“求将军收了小女吧!”
刘知府带着哭腔的恳求,终于将赵长垣强压着的怒火瞬间点燃。他转过头时,已是满脸怒气:“刘大人,您这个要求未免太荒唐了。晚辈已有妻室,您是知道的。”虽然声调不高,但语气却已经毫不客气。这老头一定是疯了,竟然敢触赵长垣的雷区。
“老夫知道,但小女愿做将军的妾室,只要将军肯……”
尚未等他说完,赵长垣便厉声打断他:“我不肯!而且您既不愿让她做六王爷的妾室,为何却又来求我纳她为妾?您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实不相瞒,是小女……是小女自愿的。她从见到将军的第一眼,就仰慕于您了。若能陪伴您左右,她并不在意名分。”虽然都是做小老婆,但一边是猥琐老头,一边是美郎君,又怎可同日而语。
“不用说了,绝不可能。事到如今,我可以指一条明路给你。那便是替她另择夫婿,尽快完婚。”赵长垣回答的干脆果断,那些诸如“见他第一眼就仰慕他”之类的话,他从十六岁起就不知道听了多少次,成亲前便不为所动,如今心有所属,就更加不会把这些放在眼里。
刘老头尚未被他的决然打败,既然一时之间无法觅得乘龙快婿保他一家平安,那么能够攀得这军权在握的将门世家亦是上上之策,更何况他知道女儿是真心爱慕这小将军的。“可是哪家公子……能敌得过六王爷的势力呀……将军,您行行好……帮帮老夫吧……老夫素闻您善待妻子……想必我家小女在您身边一定不会受委屈的……”
“您这就说错了。您这么做,无异于将令嫒推进火坑。”赵长垣没等他磨叽完,便一盆冰水从头将他浇透。“莫说我这辈子绝不会纳妾。就算我真纳了她,她下半辈子,也只能和孤枕为伴。因为我绝不会看她一眼,也不会跟她说一句话,更加不会善待她。”
刘知府这回被打击得不轻,呼吸都急促起来。“将军!您这么说实在是太过分了!小女怎么说也是老夫的掌上明珠,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吗?”
赵长垣丝毫不示弱,立刻冷声顶回去:“我没有看轻令嫒,因为她好不好我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此生我眼里只看得见一个人,那便是我的发妻,我会善待的人也只有她。其实您只要去军中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便知道我有多在乎我妻子,任何会伤及她的事情,我都不会做。”小白脸这一段口没遮拦的话,不仅伤透了站在门口偷听的女孩芳心,也将他自己的情商下限又刷新了一遍。生气时说话拐点弯,婉转点会死么?
刘大人听了这话又气又不服气,自己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才气有才气,怎的就不能入他眼了?“可夫人若真心待您,是不会计较多一个人照顾您的。您乃逸群之才,有几个娇妻美妾那才不算辱没了您啊!”会拈酸吃醋的女子,能比他闺女好吗?
这刘大人情急之下,也刷新了自己智商的下限。刚刚人家都说了自己最在乎老婆,他还往别人致命要害上招呼。
果不其然,小白脸子眯起眼睛,面红耳赤,说话的口气更加凌厉:“您又错了。就因为她真心爱我,才绝不会容忍别人分享我。就像我对她一样。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多谢您的招待,晚辈告辞了。”说完,抽出衣袍,拂袖而去。
冲出门口时,才发现那个心碎了一地的姑娘正眼巴巴望着他。他撇开视线面无表情的大步往外走,用自己的身体语言再一次复述了刚刚与她爹说的那番话——“她好不好我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是一声脆弱可怜的呼唤:“将军……”
他并没放慢脚步,只是铁着脸问了句:“还有何事?”
“筱玉……刚才都听到了。真羡慕赵夫人有夫如此。筱玉……没有福分,竟然妄想得到将军的眷顾。”姑娘气喘吁吁的追在他后头,说出的话都被自己颠簸的断断续续。
他一路走出府门,来到自己的军马跟前,这才发现那姑娘竟也一路追了上来,他瞥了一眼,便翻身上马。“还有事吗?”白脸子,知道什么是绅士风度吗?
姑娘眼圈已经红透了,却还是捧了一尺卷轴递给他:“这幅画,才是筱玉特意为将军所画。那天在城楼,看见将军凯旋而归,将军的样貌身姿,实在让人难忘,筱玉只得借由笔墨将将军的风采铺染于纸上,还请将军不要嫌弃……沧州连连战『乱』,将军的到来,给了筱玉莫大的安全感。我……”
战马适时的打了个响鼻,赵长垣目视前方,再也没有耐『性』听她说下去,他认为相爱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何会有人如此执着的想介入别人的感情?他终于扭头望向她,一尘不染的双眸在夜『色』中泛着坚毅的光亮:“仗不是赵某一个人打的。若没有那十万将士陪我一起背井离乡,浴血奋战,单凭我一人,如何保得一方太平?再说容颜亦会老去,一副皮囊而已,根本不值得姑娘挂怀。告辞了。”说完,拉缰策马奔进夜幕中。
“相公变成什么样我都要!”寒风吹痛脸庞,他却因为耳边忽然响起的一句单薄誓言,扬起笑意。
“今晚的饭菜还有剩下的吗?我都快饿死了。”心里踏实了,胃口也终于回来了。
老奴睁大眼睛回道:“哎哟您看您这话说的,怎么能让您吃剩菜呢?老奴这就给您做新鲜的!”
说完,疾步便走,赵长垣在背后一脸无奈:“诶真的……不用这么麻烦了……”这得做到神马时候?不得饿死他么?
在一旁打酱油的将军们看不懂了。面面相觑之后,杨尽义先开口问他::“姓刘的不想混啦?请咱们元帅吃饭,竟然让您饿着肚子跑回来?是菜太少了,还是太难吃了?”
“都不是。”小白脸回想起刚刚在刘府里的经历,整个人又不怎么妥当了。
何勇也笑着问:“那是怎么回事儿?您也怀了?”
小白脸怒瞪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别说了。这事儿以后不许再提,尤其当我娘子的面。”他才不会做那没品的事情,把今晚的事情到处宣扬。
可那几个鬼头精更加好奇了。何勇更是大着胆子追问道:“跟夫人有什么关系?”
见他铁着脸不说话,何勇嬉皮笑脸的作起死来:“难不成刘老头儿调戏您?或者让您当他女婿?”
别人一句玩笑话,却让赵长垣听着无比刺耳。“萧隽!”
低调的小黑炭乖巧的走上前。“元帅。”
“把军棍给我拿来。”
他悠悠一句,说的何勇差点涕泪交加:“诶诶诶!元帅,我错了,饶了我吧……”
将帅们玩笑声尚未平息,院子里由远及近响起奇怪的嘈杂声。
“救……救……救……救命啊!”黑暗中闯出一个身影,跑的跌跌撞撞,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男子。
将帅们都吃了一惊,楞在当下,在这军士盘踞的府衙驿馆内,怎会有人半夜三更喊救命?
等那男子跑到近前,众人不禁更加疑『惑』,只见他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满脸惊魂不定,抓着赵小白脸的爪子便不肯放手了。“将军们救命啊……救救我……快救救我。”这群将军当中,何勇,赵亮,杨尽义面目有些不善。葛小青萧隽皮肤黝黑,与这夜『色』浑然一体。只有这小白脸子看上去像个善类。
赵长垣尴尬的掰开他的手,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休要再动手动脚。看见不远处几个人影正鬼鬼祟祟犹疑不定,白脸子朝身边将士们下了命令:“拿住他们。”
几个将军迅速飞身没入黑暗中,白脸子这才仔细的打量站在他身旁瑟瑟发抖的男子。看年纪,不超过二十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让赵长垣极为吃惊的是,他的脸竟与自己有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