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公公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认为他是因为受到皇上的封赏而得意:“您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确实值得高兴。”
他恍若未闻,依旧直直的盯着地面,脑子里不断想着各式各样的名字。
童纤见他陷入沉思,也不便出言打搅,只是默然的坐在一边,时不时偷偷瞅他一眼。这种看似和谐的场面,忽然被杨尽义这个不速之客搅『乱』。“童……公公。他们非要让我来问你个问题。”
“杨将军尽管问。”话虽如此,但童纤还是把心拎到了嗓子眼。因为他清楚,这位杨将军,从来没把他们这类人放在眼里过。
果然不出他所料,只见杨尽义故作为难的挠了挠头,接着一脸坏笑的问他:“他们都想知道……您……是站着撒『尿』,还是蹲着撒『尿』……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整个大厅里全是男人们粗鲁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沉思中的赵长垣,根本没听见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倒是被这轰然而起的笑声吓了一大跳。
若是换在别处,童贵人对这种恶意玩笑尚且能忍。但今日当着男神的面遭到如此羞辱,他着实无法忍气吞声下去。只见他气得几乎浑身都在发抖,梗着脖子迎上嬉皮笑脸的杨尽义,冷声说道:“杨将军请自重,童某好歹也是皇上身边的人,这种拿不上台面儿的问题,以后还是免了吧!”
杨尽义本就有些二百五,加上今日喝的不三不四,便更加收不住的孟浪起来:“不不是……这……这问题怎么了?在座又没女人,有什么拿不上台面儿的?”说到这儿,他拎起身边一个将士问道:“诶我问你,你站着撒『尿』还是蹲着撒『尿』啊?”
那将士立刻拍着胸脯回应:“我啊,当然是站着撒『尿』了!哈哈哈哈!”
“我们也站着撒『尿』!”大厅中的爷们一个个如打了鸡血一般沸腾起来。
童贵人受到这般欺辱,实在呆不下去,咬了咬嘴唇,憋着眼泪说了句:“将军们都喝醉了,童某也该告辞了。”
杨尽义见对方偃旗息鼓,更是狂妄,得意忘形的吼了句:“哈哈哈哈!我就说了,阉人都是废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
童贵人一步步走向大厅门口,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在颤抖,无处不寒凉。忽听得背后一个声音朗朗开口:“二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这话不该说。”他怔在原地,回头一看,说话之人竟真的是赵长垣。他的眸子瞬间便模糊起来。
杨尽义望着赵长垣,难以置信的问:“怎么?你护着他?”
赵长垣此时已经站起身,面对着杨尽义和堂下斗志昂扬的将士们,微醺的双眼渐渐清朗起来:“不是我护着他。我只是……听不得你说的那句话。你若是像我一样,亲眼见到那么多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为了保护主子,穿着布衣布鞋,手上提着木棍就敢和御林军豁出命去弄得死无全尸,你也断断说不出这种话来。他们跟我们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我们有的,他们没有。他们没有盔甲,没有兵器,没有战马,没有你们所指的那样东西,可他们跟我们一样有种跟敌人拼命!我们凭什么侮辱他们,鄙视他们?所以我请求你们,别再说那样的话了,至少别当着我的面说。”
整个大厅沉默了良久,先是赵亮低着头闷闷的说了句:“元帅,我们错了。”接着便是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认错声。
童贵人若是认得蔡mm,此刻心中必定又要奏响那首神曲:“当我看见左肩破损的战衣,盔甲后你的表情,带着笑意想要对我说,外来的袭击即将离公公远去,那些刺耳的声音我不听我不听……”
可他真的又是自作多情了。正如赵长垣自己说的那样,他并不是为了维护童纤。他只是不想因为童纤一个人,连累到那些无辜的宫人们受到侮辱。若不是杨二哥那句刺耳的话,他才不会管这闲事。
杨尽义冷静下来后,也觉得自己今日闹得有些过头了。不由得挠挠头皮,拍了拍赵长垣的肩膀说了句:“个臭小子,喝多了还那么能说!好了好了以后不说了。”
赵长垣坐下来,拿起勺子又喝了几口鸡汤,只听得耳边恶少笑笑的问他:“你到底醉没醉?”
他撇开一丝浅笑,老老实实的承认道:“我娘子教过我,喝酒之前喝点牛『奶』,不那么容易醉。我晚饭前,喝了一坛子。”
酒席散去,住在兵营的将士们纷纷离开沧州府衙。可曹瑞,赵长垣,杨家兄弟这些高级将领则下榻在府衙内的客房里。
赵长垣果然还是装了一盅汤圆带回去当宵夜了。漫漫寒夜,没有娘子在身边暖心暖身子,便只得靠这些吃食暖暖胃了。潘恶少见他如此,竟也学着带了一盅鸡汤回去……他倒不是为了暖胃,纯粹是想学赵长垣的饮食习惯,指望着自己也能像他那样,长出一身彪悍的线条出来。
大白鹅心满意足的走在回房的路上,却遇到了迎面而来的童纤。
“赵大人!”童纤细细的嗓子,响在这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园子里,让赵长垣有些不自在。
他吞了一口唾沫,有些戒备的抱着怀里的汤盅,目的是为两人之间拉开安全距离:“童大人。”刚谨慎的回应了一句,便看到对方眼中溢出藏不住的暧昧之『色』,心里霎时竖起警戒,浑身的汗『毛』像刺猬一般乍开了。他是人家丈夫,现在又是将要做父亲的人了,更加不容被侵犯。若对方敢招惹他分毫,他必定会大打出手。
童纤并未觉察出他的异样,自顾自的陶醉在刚刚对方英雄救美的美妙场景中:“刚才……多谢您仗义相助。童某……”
他见童纤说话支支吾吾,语不成句,更加不耐烦。“小事一桩,童大人无需挂怀。”说完,便想绕开对方离开。怎奈这小径狭窄,两边都是树木,他若强行绕过去,必定要与对方身体接触……只要轻轻脑补一下,他整个人便都不太妥当了。他心下开始怀疑,童纤可能是故意挑了这种地方埋伏他。想到这儿,他焦虑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刚刚听说,赵夫人怀的是双生子,大人真的好福气。”他猜得没错,童纤确实是故意挑了这种地方守株待他这只大白兔来着,虽然不敢把他怎么样,但能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堵着他多说几句话,也是极好的。“只是你们夫妻,成亲不到一年便天各一方,还真是苦了赵夫人。”
大白兔面无表情冷冷回应:“我过些日子会接她过来。”
童纤心里酸涩,脸上却没表现出分毫:“哦?哦,那也是应该的。新婚燕尔,还是呆在一块儿的好。不过这边关城池,赵年兵荒马『乱』的,您可得多多照看好夫人才是。”
“那是自然。”此刻赵长垣只想回屋吃汤圆,根本不愿意在此听这男人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可对方却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皇上准我在这儿住些日子,体察这边关民情,这段时日,还得多多打搅大人了。”
“哪里的话,童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提就是。”反正这儿的地主不是他赵长垣,谁爱伺候他谁上。
正说着,一阵冷风吹过,卷起一地的沙尘扑面而来。童贵人急忙举起袖子捂着脸。等他发觉风声渐止,放下衣袖时,面前的人早已没了踪影。
原来大白兔趁机掉头溜走了。连老天爷都帮他早点回屋吃汤圆,他满意的想着,脚下生风越走越远。
童纤独自留在原地,怅然若失。片刻之前,眼前还韶光一片。如今,只能伸手触一触他曾驻足停留过的空气。“见花忆郎面,赵愿花『色』新。为郎容貌好,难有相似人。唉!”他轻声沉『吟』一首情诗,叹了口气,甩甩衣袖便想离去。
“好一个难有相似人。”暗处一个声音乍然响起,吓得童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啊?谁?”他惊恐的望着声音的来源处。
须臾之间,那团黑暗中,显出一个健硕的身影:“别来无恙啊童大人!”
童纤先是一愣,接着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整个人无法迈出一步:“是你……”
“咱们又见面了。”对方缓步走近他,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蒙……蒙将军……”童纤支支吾吾的叫出对方的名讳,那个明明已经死去的人的名讳。“真的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你没做梦,真的是我。”对方又走近了几步,让童纤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此刻童纤已经泪眼『迷』蒙。阔别这许多年,那个记忆中年轻俊朗的脸庞此刻已经布满了沧桑的岁月痕迹。可他依旧辨认的出,那沧桑之下,还是那个他曾经深爱着的男人。“你不是已经……他们告诉我你已经……”
对方浅笑着告诉他:“我没死,只是受了重伤,被牧民救了去。”
他抹去眼底的泪珠子,有些气极的问道:“那这么多年,你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去?”整整十多年过去了,他们在最好的年华相遇,相识,相恋。最后又在最好的年华分别……以为他死了,童纤把自己所有的相思和痛苦都给了他,谁知他如今又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我与当地女子成亲了,一直过得很平静。不愿再回去过那种大起大落的日子,只想守着这座城池过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