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六岁的福隆安正好可以上学堂,这一路南巡,亦有师傅跟随,教皇子们做功课,福隆安有幸成为皇子伴读,与他们一道读书,却不知他怎会与五阿哥发生纠葛?
待瑜真与傅恒着急忙慌的赶过去时,就见福隆安的脸上身上都是墨汁,大约是用袖子擦过,现下已糊成了大花脸,义愤填膺气呼呼的与五阿哥对视着,“这可是白茶姑姑为我做的新衣裳,你怎么可以这样泼我?”
“还不是你先欺负我!”
打量着两个孩子,瑜真发现永琪的衣摆下方亦有墨汁,其他地方倒是干干净净。
一看到他母亲,福隆安便委屈的哭出声来,瑜真正要抱他来安慰,哽咽的福隆安忍着心酸哭道:“孩儿身上太脏了,不能碰额娘,不能把额娘的漂亮衣裳沾脏。”
小小孩子,还会为她着想,动容的瑜真安慰道:“无妨,额娘不怕。”
“还是奴婢来罢!”白茶忙过去拿手帕为他擦着脸,她的衣裳不名贵,弄脏也不防事。
“怎么回事?”询问之下,傅恒才知此事的来龙去脉,原来不过是件小事,福隆安才上学堂,对一切都新奇,研究砚台之时,不小心将墨汁洒落在五阿哥身上,
“我都跟他道歉了,并不是故意的,他当时也没说什么,过了好久,他又突然过来找我理论,说是弄脏衣服我得赔,我没有银子啊!又不敢告诉阿玛和额娘,怕挨训,就说赔不了,他的小太监便把墨汁全都洒在我身上!”
永琪终究是阿哥,即便行为过分,傅恒也不好说他什么。恰逢此时李公公来请五阿哥,说是皇上要考他的功课,一看这场面,不由惊诧,“吆!这是怎么回事啊?”
公公既知情,此事少不了闹到皇上那儿,福隆安一脸墨水,瑜真为他擦洗也洗不净,只能先这样,将就着让傅恒带他去见皇上。
听罢复述,乾隆注意到当中有一句话,“才发生矛盾时,永琪并未责怪他,怎么离开后,反而又折回来问罪福隆安?这是什么道理?”
皇帝问话,永琪不敢隐瞒,拱手如实应道:“儿臣回去之后,额娘问起我这衣服怎么了,我便如实告知,额娘说我太软弱,被人欺负也不敢吭声,命我回去找他理论。说我是皇子,他只是臣子之儿,不必怕他,让我学做一个有威仪之人。”
乾隆一直在琢磨,这孩子一向仁慈,怎会在一件小事上得理不饶人?原是被愉妃的妇人之见所误导,于是便趁此一事,教导他为人处世之道,
“威仪,是一个人自身的气度,敢于担当,便可不怒自威,而不是遇事斤斤计较,他若不肯与你道歉,态度傲慢,你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去压制,但若对方已然认错,请求谅解,你便该宽宏大量,当需因人而异,不可一概而论。”
实则永琪也认为不该计较,但他额娘命他过去,他又不敢不从,只能硬着头皮去找福隆安的麻烦,学着做恶人,如今皇阿玛这么说,他又觉得甚是有理,心想皇阿玛若发话,他额娘便不会再逼迫他了罢?
只是额娘若知晓此事,会不会怪他多嘴呢?但他也无法,在他心中,皇帝才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可冲撞,更不可欺瞒,所以必须讲实话。
理清头绪后,永琪又坦然大方的向福隆安致歉,想起父亲时常教导他要怀有一颗宽容之心,福隆安忙道:“其实是我有错在先,多谢五阿哥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
说开之后,两个孩子不计前嫌,浑当此事没发生过。
回去后,白茶又用香胰子给他洗了好几遍,搓得他脸疼,皮儿都红彤彤的,这才淡了许多,但隐约还有一些,白茶不禁感慨,
“皇上没有偏帮自己的儿子,实属难得!”
瑜真笑了笑,并不觉得多惊讶,“先皇后的两个儿子,皆是皇上属意的继承人,偏都福薄,大阿哥与三阿哥又因在先皇后丧仪之上表现得不够恭敬而被皇上厉斥,表明绝不会立他二人,
四阿哥太过平庸,而今只有五阿哥聪颖乖巧,众人皆传,皇上对他报有很大期望,若然真当他是继承人来培养,那么皇上必不会任由他任性妄为,严加教导是应该的,是以在福隆安一事上,皇上只会训诫永琪,不会怪罪他人。”
不放心的白茶还询问着,要不要带小少爷去愉妃那儿赔礼道歉,还她一匹织锦。
摇了摇头,瑜真只道不必,“孩子间的事儿,他俩已然和好,大人又何必再去?再者说,她若是论理之人,我也愿意去说道,偏偏愉妃此人心眼儿太小,去了也是找奚落,认错也没用,何苦来哉?”
“咱们心中无愧,做做样子也是给外人看,总不至于落人口实。若真如夫人所言,皇上对五阿哥寄予厚望,那么咱们小少爷与他打好关系也百利无害。”白茶也是为主子着想,才会有所筹划,“夫人若是不愿去,奴婢去送罢!”
若是只让丫鬟过去,只怕愉妃又会觉得瑜真瞧不起她呢!又或者为难白茶岂不麻烦?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那就依你之见,咱们把礼数做周全,承不承这个情是她的事。”
然而愉妃被皇上训责,哪会认为是自己的错,只当是瑜真在皇上面前嚼舌根,“永琪可是皇子,皇上会不偏帮自己的儿子,却向着福隆安?难不成,福隆安比皇子还贵重?又或者说,他也是皇子?否则皇上怎会那么偏向他?”
“皇上肯带福隆安,本就是匪夷所思,指不定那就是皇上的私生子呢!”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她怀福隆安之时,可不就是傅恒去山东之际嘛!当时她还入宫了两回,八成是在那个时候珠胎暗结!”
彼时,愉妃正在园中与心腹宫女议论着,偏被尚未拐弯的瑜真听到这妄言,浑没了致歉的念头,心下窝火,忍不住上前理论,
“我入宫只是看望自己的妹妹,何错之有?怀福隆安也是到山东之后很久才有身孕,怎么就成了你们口中的龌龊行径?”
未料会被她听到,回首的愉妃心下微惊,略显紧张,手中的一朵月季也被她掐出了汁儿来!但话已出口,她一个妃位的主子,也不好认怂,遂瞥眼逞强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几经磨炼的瑜真脾性已软了许多,不到万不得已,不愿与人起争执,但傲气却是天生的,若有人挑她的刺,那她也无惧无畏,扬首直面,
“臣妇若有所为,娘娘训诫,自当闭嘴不敢吭声,偏偏臣妇光明磊落,那就不愿担这污名!”
愉妃对瑜真的印象向来不好,只认为她是装清高,“是否磊落,可不是凭你这一张嘴,公道自在人心!”
可若人心偏颇,有失公道,难道还不准人去理论么?明明是春景明媚,这人心怎就这般阴暗?她不犯人,仍有人看她不惯,说她旁的尚能忍,但若质疑她孩子的生父是谁,这种污言秽语绝对忍不了!正色与之相较,
“愉妃娘娘,您贵为皇上的妃子,却质疑皇上的人品,又置皇上的面子于何地?”
“你不会又想去跟皇上告状罢?”暗生忧虑的愉妃红唇微挒,嘲讽警示道:“这种事儿心知肚明即可,何必挑明?真说出来,难堪的可是傅恒!”
清白的瑜真浑然不怕这危言耸听,“孩子究竟是谁的,傅恒比娘娘更清楚!既然您质疑,那臣妇必得将此事说个明白!”
“你若不怕丢人,尽管去说。”
愉妃认定了她胆怯怕人笑话,不敢说出来,偏偏瑜真不如她的意,“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是软弱无能胆小怕事之辈,任人欺凌而不敢吭声!”
眼见她要转身离开,愉妃自然也晓得,被皇上知道她又嚼舌根是什么后果,绝不能让瑜真有机会面见皇上,当下给人使眼色,“拦住她,不许走!”
未料她竟会动粗,被几个丫头拉缚的瑜真挣扎怒呵,“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对我动手?”
“你对我家主子大不敬,教训你是应该的!”说着宫女便要掌嘴,双手被缚的瑜真拼力狠踹宫女一脚,一派藐视,“你算什么东西?胡说八道的是愉妃,我只是理论,并未冒犯她,真有什么错,也该由皇上定罪,你凭什么对我动手?”
“张口闭口都是皇上,就等着皇上给你撑腰罢?”愉妃冷哼道:“别以为当年皇上抱你一事我们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自己跟皇上没什么!”
当年之事,明明是误会,还有人提,火冒三丈的瑜真对这种无知又爱胡乱猜度的长舌女人简直厌烦透顶,“你这话侮辱的可不止是我,还有我丈夫!是有多闲才会喜欢道人是非?”
“那又怎样?当首辅了不起啊?你就越发猖狂了?”急眼的愉妃也不顾什么后果,当即下令,“来啊!把她给我绑起手脚,扔进湖中!看她还怎么跟皇上告状!”
同样被人拽扯的白茶生怕她家夫人被害,情急高呼,“娘娘!纵然您是主子,也不该草菅人命啊!”
“话多的臭丫头,连她也一并扔了!”
小太监得令,立即去绑,奈何她挣扎得厉害,无奈之下他也不客气,绷直手掌朝着她后颈一砍,将人打晕,再着人往湖里扔!
“夫人!”白茶才喊了一声,亦被人击晕,一个也不能幸免!
三月的天,湖水凉得彻骨,而瑜真就这般被人打晕,扔入湖中,连挣扎得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