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的婆婆没话说了,差一个小姑娘接下桃花手里的包袱,跟桃花说:“去厨房烧水吧,一会我再带你认识家里的人。”
桃花进门还没看见要嫁的男人长啥样,就去厨房烧水了。
水烧好了,桃花的婆婆才把她带出厨房认识家里人。
“这个是你姑。”
“姑。”她对着一个头发枯黄,眼睛浮肿,眼角满是细纹的媳妇叫。
“这个是你三婶子。”
“三婶子。”她叫的这位三婶子破衣烂衫,头发像刺猬一样扎煞着,门牙缺了一颗,因为她一直笑着,一脸傻相。
“这个是你大姐。”
“大姐。”她对着一个头发又多又粗,一直长到眉毛上边的矮胖闺女叫。
“这个是你二姐。”
“二姐。”她对着一个皮肤黑黑的,鸭蛋脸眼睛乌黑水灵的闺女叫。
“走,去屋里认认正在干活的你公公跟二叔三叔姑父,回来再认认这群你大哥小兄弟的。”婆婆竭力拿出“婆婆”的样子挺直身板领着她往一排屋子里走去。
途经屋外那一群小子时,桃花“呀”惊叫一声。
原来两个孩子争一条咸鱼,忽然“噗”的一下子,咸鱼就到了一只猫爪子里,并且那只猫不等他们有反应就“蹭”窜到那棵老槐树上了。
当桃花“呀”了一声后,那俩孩子才嘶声痛哭起来。
桃花包袱一扔,跐溜跐溜爬上了槐树,并且“啊呜”一声把猫吓了一愣怔,那只咸鱼就到了她手里。
她跐溜跐溜几下子从树上下来站到了两个孩子跟前,跟那只猫一样快。
她拿着那一只咸鱼对着俩孩子伸出来的小手,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把咸鱼一掰两半,递到了两个小手里。
目瞪口呆的满院子里人回过神来哄然大笑,桃花很得意,也跟着笑起来。
“别笑了,跟我进屋吧。”婆婆恼羞成怒地拉起她的胳膊就走。
认了公公,叔叔,姑父一些长辈,又认了外面跑的一群孩子,最后,她才被婆婆带到了自己丈夫屋里。
“这个就是你男人。十岁了,有肝炎,你来了要是能把他的病冲好了等到他十五岁你们就圆房。”
桃花看到窄窄的小床上躺着一个瘦瘦的人形,头朝墙正在昏昏地睡着。
“有肝病?”她大吃一惊。
“婶子可没说他有病啊。”她张口冲婆婆叫。
她婆婆不悦地看她一眼说:“咋了?他没病要你来冲啥喜呀,算卦的说今年十一月找个属羊的丫头来,悄悄的娶进门,冲冲喜他病就好了,好了再过五年圆房办喜事,你婶子没跟你说?”
“没有,俺婶子只是说你家有钱有吃的,想找个能干活的人,我就来了。”
她婆婆看她的样子口气软了,说:“说不说都这样了,你也别委屈,就你这双大脚,不到俺家当童养媳也嫁不出去。以后好好伺候他,他好了是你的造化,他好不了是你的命。”
说完又板起脸说:“我说你来后可别这样没深没浅的,这一个闺女家咋还大笑大叫的,还猴子一样爬树,成啥样子……”
然后和她说了一大堆规矩。
最后说:“以后水鱼就是你自己伺候了,除了伺候他叫你干啥活就干啥活,不过啥活都没你自己男人重要。”
桃花听着婆婆说话,一直看着这间屋子,她不解地问:“娘,既然他有病,咋还叫他住这间屋子啊?这间屋子又阴又冷。”
婆婆叹了一口气说:“你奶奶叫住的。”
桃花又问:“那这个窗户咋也堵死了,不然还可以开开窗户透透气。”
婆婆又叹了一口气说:“你奶奶叫堵的。”
桃花看着那个被一层砖砌实了的窗户,觉得这个屋子就像个没盖严的棺材,而她没来由的觉着,她这个男人正被大家期待着早点变成尸体盖棺论定。
她嘟囔了一声:“这屋子没病也得住病。”
婆婆听了身子一颤,忙伸手扶住了墙,低低地说:“你可不许胡说八道,当心奶奶拔了你的舌头。”
桃花下意识捂住嘴。
她婆婆有气无力地说:“走吧,跟我出去,让他睡吧。”
桃花正要跟婆婆出去床上传出一声:“娘,我喝水。”
她这才看清她男人的长相:他跟他大姐一样头发又多又粗长到了额头上,小脸仓黄,眼仁也是黄黄的,更显出一副孩子相,想着他是自己的男人,她又想笑,但及时憋住了。
“还愣着干啥,赶紧给他倒水吧,以后他吃喝拉撒睡都是你伺候着了。”婆婆看着她说。
桃花忙去找水,在床尾发现搁着一个小木桌子,上面搁着一个水壶,旁边搁着一副碗筷。她就把那个瓷碗涮了涮,给他倒了半碗水,然后来回晃着让它凉。
过了一会她想试试水温,就用嘴去尝水,被她婆婆一把打开了,叫:“传染,你可不能他的碗筷。”
桃花随即去看床上的他,他漠然的看着她,显然是习惯了被“隔离”。她就轻轻点点头,把水递到了他嘴边,他用嘴试了试一口气喝干了。
她转身把碗送到桌子上时,听到婆婆在床头跟儿子说:“她就是你媳妇桃花,以后有事就叫她,她伺候的不好跟我说,我打死她。”
婆婆的话虽然狠,可是语气一点都不厉害,桃花又笑了。
婆婆看了桃花一眼,和床上的男孩说:“水鱼,你们还没圆房,你叫桃花姐吧。”
“姐。”床上的孩子弱弱地叫了一声。
桃花忽然心里一热,“哎”了一声。
她想起婶子家自己一手带大的堂弟,她觉得他是她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今天早上她坐上车出嫁的时候,堂弟还笑嘻嘻的跟着爬上车来,偎在她身边,被他娘死死的扯下来,他哭的小脸都青了,嘴里嘶喊着:“姐!姐!”
“啥破烂玩意,给我赶紧扔了去。”忽然外面传进来一声嫌弃的吵嚷。
随即一个包袱正好落在屋门口。
桃花看见了,正是她的包袱。
她两步跑出去,捡起包袱抱在了怀里,又气又委屈,下巴都哆嗦了。
心里说:我就是这个家里的丫鬟,你们也不能随便丢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