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安,林恩办公室。
赛维卡沉默着走上跟前,给正在伏案当中的林恩递出了一份厚厚的文件,随之低下头,候在一旁。
林恩缓缓抬起头来,伸出两指轻轻夹住文件的下面,在扫了一眼文件正上方的字以后,随手丢到了一边。
“你是怎么想的,能说说吗?”
“对不起,林恩大人……”赛维卡的头埋的更低了,但垂下去的眼睛里,却没有多少后悔的情绪,剩下的只有一种坦然。
“如果你今天来就是来跟我说对不起的话,你现在已经可以离开了,门就在身后,你随时可以走。”
林恩伸出右手,朝着大门示意道。
沉默。
赛维卡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杵在原地。
好似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整个办公室内安静的好像能够听到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
萨维卡的心好似暴风雨海面上的一叶孤舟,随着风浪四处颠簸着。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雷霆落了下来!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了!民众的事情归民众,政府的事情归政府!
我们对大家放任,但是我们自己一定要严格的要求自己,自己监督自己管理自己,一旦出现了什么苗头,要即刻掐断!”
桌面被敲得哐哐作响,即便赛维卡没有抬起头,也能想象的出来,林恩难看的脸色。
“赛维卡,我们在一起共事多久了?”
赛维卡好不容易在心中提起一口气,颤动的说道:
“三年了……”
“这三年来,我有哪怕一条选择是错误的吗?亦或者说,我的某项决策带来了什么难以挽回的巨大后果吗?”
“没有,您的选择一直都很正确,祖安在您的领导之下,一直在蒸蒸日上的往上走!”
赛维卡压着声音,几乎是在吼。
“但是现在有了。”
赛维卡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一般,咀嚼肌在用力的咬牙之下,突出了一个巨大的硬块。
“这三年来,赛维卡,你在我手中办事一直都很得力,我也很信任你,在如今半个祖安的力量,全都投入到南部的库莽古丛林开拓的时候,我将双城之间那块宝贵的接壤地带交给了你。
我的本意,是让你依照我的想法,平平稳稳的让那里发展下去,然后潜移默化的改变皮城居民的心态。
可是你现在。你现在做了什么呢?
对皮城与祖安之间商人的沆瀣一气操纵工人工价的做法视而不见,对商人与灰狼之间的钱权交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暗中挑动纳比区的神经,让那里由曾经的稳定变为如今的混乱。
你觉得,你对得起,我给你的信任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恩从鼻腔中吐出的那一声落在赛维卡的耳中,却好像要将她的心灼烧一般疼痛。
“我只是觉得……太慢了。
您的想法当然是对的,用潜移默化的方式,引导皮城的居民朝着跟美好的明天靠近。
可这个过程要持续多久呢?两年?三年?四五年?”
赛维卡摇摇头,
“这还只是最乐观估计的情况下,目前,情报部门那边已经有消息传了过来,现在的议会也在尽量的争取民众的利益,以平稳民众心中的不满。
这样的行为,毫无疑问,又大大延长了我们影响的时间。
很可能十年,二十年之内,皮城还是那个皮城,祖安还是那个祖安。
我觉得,我们的脚步实在是太慢了。”
赛维卡深吸一口气,微眯双眼,语气中夹杂着无穷的愤怒:
“更何况,祖安现在内部的情况也不是非常的好,在一些我们难以监管到的地方,权色交易之类的东西,已经纷纷冒头了。
这不是个例,而是整体的。
大家有钱了以后,生活变得舒适了以后,全然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什么模样,转而去剥削其他的民众。
我们内部的很多成员,相互之间也有些一些沾亲带故的裙带关系,让他们对‘自己人’下手,真的很难很难。
而这种现象,在离祖安十万八千里的纳比区那些地方,情况更加的严重。”
“所以你就想着敲山震虎,在纳比区闹出点大动静。
一方面跟皮城民众宣传我们的本质,另一方面把某些人的爪子剁了,让他们收敛一下?”
赛维卡没有回答,但已经是默认的事情。
“大错特错。”林恩闭上眼睛,又很快的睁开,他急躁的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凝视着眼前的赛维卡,
“钓鱼执法本身就不可取,更何况,能否起到你想要的结果还是两说的事情,任何事物在做了之后,都是存在着反噬的!
我难道就没有看到你说的那种情况?你以为我就不知道,如今隐藏在祖安内部的真正危机?赛维卡,别忘了,你会的那点东西,都是我交给你的!
你说太慢了?我们的进度真的很慢吗?我们用了三年的时间,击败了笼罩在祖安上空几百年的帮派势力,我们推动着祖安的工业化,现在已经能够销往遥远的诺克萨斯跟德玛西亚,我们构建了一套相对公平的社会制度,让整个祖安的发展有序的运行着。
我们的进度真的很慢吗!”
林恩接连问了两句,深吸一口气,深深的看着眼前的赛维卡:
“我知道,当时为了尽快的掌权,我们使用了很多并不光彩的手法。
可当时是什么情况?当时的祖安百废待兴,我们进攻皮城受挫,上层的两位领导人在决策的时候还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我们的时间很紧,我们不能在一件事情上过多的停留。
况且,我的一些做法,也都是顺应时代潮流而行,这件事情一定会发生,我只是将这个过程提前了一点罢了!
但是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
我们祖安光复政府已经成立,我们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我们击败了皮城,祖安的民众重新燃起了自信力。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祖安需要发展,但祖安更需要的是沉淀!
我们需要时间来消化我们在飞跃式进步过程当中,隐藏在祖安内部的矛盾,消弭祖安内部存在的分歧。
社会的巨变导致了我思想的变革,现在的民众他们的诉求是怎样的?现在的祖安文化又该是怎样的?你到底想过没有?
你并没有仔细的去想过这件事情,你的目光直视盯着眼前,我们今天要拿下皮城,明天要完成对南部的开拓,然后呢?诺克萨斯?德玛西亚?整个符文之地?
把目光往下面看看!看着自己的脚下!那些赋予你权利的祖安民众,他们的生活,他们的诉求!
你以为我之所以选择不马上拿下皮城,只是因为皮晨民众内心的排斥吗?
或许有吧,但更多的还是在祖安,我们真的应该停下脚步,慢慢的走!”
林恩看着眼前的赛维卡有些失望,也有些自责:
“我知道,虽然我一直在纠正你的思想,引导你走上一条跟正确的道路,但发展初期,我兵行险着最后取得的巨大效果,还是在你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但是,赛维卡,在当一个秘书,当一个办事人员的时候,你可以这么办。
如今呢?你已经坐上了这样的高位,你的意志决定着下方无数民众生死攸关的时候,你是否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某个错误抉择,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大的破坏呢?
我并非没有告诫过你。
呵……只是,你没放在心上,我也没放在心上。”
“所以我们就应该妥协,我们就应该对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那些事情视而不见吗?我们可以改变他们的!这不也是你一直教导我的事情吗!”
赛维卡倔强的提起头来,她不甘的望着眼前的林恩,好像在将这个人跟两年前,那样冷库、决绝,扫清祖安一切帮派势力的身影联系起来。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明明恪守纪律的灰狼,能够对一个皮城民众秋毫无犯的灰狼,却在祖安民众的巴结许诺之下,轻易的放弃自己的原则。
为什么之前还是在矿洞当中,承受着巨大不公正待遇的矿工,如今翻身经商之后,就能无师自通一般的学会如何在法律的边缘游走。
大家难道不是一起过苦日子过来的吗?为什么你们这么快就转变了自己的心态了?就能够对不公正的现象熟视无睹了?
赛维卡要借用纳比区这样一个巨大的舞台当做鼓,用力的瞧一瞧这面大鼓,震动一下整个祖安!
她要让祖安的民众知道,现在的你们,变化究竟有多大!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我们只是顺应时代潮流的幸运儿,我们不是神只!
你只学到了知识当中,最激进的一部分,却全然没有想过,方法论只是方法论,但具体要怎么的走,还是要立足于我们的脚下。
你不可能指望人人都是无私的圣人,我不行,你也不行。
是,我们是可以教导他们,但这需要时间啊?我们难道不是已经在做了吗?目前在整个祖安都盛行起来的小学,正在新兴修建的中学。
下一代跟这一代,已经有着巨大的差别了,这难道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林恩深深的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的“舍生取义”而感动到的赛维卡,幽幽一叹,
“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使命,赛维卡,这就是我要教给你的话!”
赛维卡的眼中依旧洋溢着愤怒,她看不明白,又或许她看明白了,但是她固执的认为自己没错,她把公正这面盾牌架在自己的心上,给只是因为自己的愤怒,自己的脑子一热坐下的决定,一个道德上绝对的制高点。
欺骗着自己,也欺骗着别人。
“赛维卡,你有多久没有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那样,好好的感受一下,下面人民的生活了?”
林恩凝重的着看着眼前的赛维卡,
“去下面走一走,看一看,沉淀沉淀吧,用自己的心感受一下,如今的祖安民众,他们的追求到底是什么,他们的根本诉求是什么。
你只有认识到了这一点,才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说,你在为他们,追求一个公正。”
站在原地,林恩想了想,补充道:
“纳比区的事情,我会去做一个最后的收尾的,我出面敲山震虎,总要比你出面敲山震虎发出的动静更大吧。
这一点上,你就不用担心了。”
见着赛维卡冷冰冰离去的身影,林恩沉默了一小会,脸颊上骤然划下一道泪滴。
现在的祖安民众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还有比他更清楚的人吗?
他们……要的是特权啊。
在结束对皮城的战争之后,祖安以胜利者的身份,一举洗刷了几百年的屈辱。
这在唤醒了祖安民众心中的自信的同时,也在他们的心中同时种下了一颗名叫傲慢的种子。
有钱的祖安民众想要跟普通民众要特权,普通民众想要跟皮城民众要特权,这就是如今普遍存在于祖安民众心中的想法。
谁他妈想要跟你公平公正?我都赢了我还要公平公正,我不是白赢了?
大家的心中躁动不安,既然我们已经强盛,理所当然的就应当享受到更好的生活,像是有钱人的生活,像是贵族的生活,像是皇帝一般的奢华日子!
对皮城的胜利,对皮城的仇恨,是在祖安民众心中无法熄灭的思潮。
祖安已经不是昔日的祖安了,祖安民众也不是昔日的祖安民众了。
战争胜利之后所带来的安适消减了民众的抗争欲望;胜利国的地位助长了民众的傲慢;资本投机冒险的属性增大的贫富差距;祖安固有的精英阶层潜入政府内部造成的腐化状况……
等等等等。
这些都是目前在祖安内部,崭露头角的内部矛盾。
当然,这种情况其实还算很轻微,甚至于在内部监管严苛的祖安,发生的很少很少,很快就能得到纠正与改变。
但行为能够纠正,思想却不能。
你以为如今的祖安民众在乎这种不公平吗?他们要的就是不公平,只有不公平,他们才能够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获得比他人更快往上爬的速度!
投机,冒险思潮,正在逐步的崭露头角。
这一点,除了教育出具有新式思想的祖安新劳动者登上历史舞台来完成对旧有思潮的替换之外,绝无其他的办法。
祖安内部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到了远离祖安,监管较弱的纳比区,则是愈演愈烈。
为什么纳比区的监管会比较弱?
这里就要介绍一下了。
在祖安,对于企业、政府的监管,一方面依靠的是它们的自查,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方面,在于民众监督。
那些远赴祖安各大节点的监察使,可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过祖安各地的民众,到底应该如何利用自己的合法权益的。
在纳比区,因为生活在这里的主要是以皮城民众为主,他们一方面对祖安的法律并不了解,另一方面,他们也天然的排斥着祖安,不愿意去学习,去了解祖安的法律。
缺失了民众监察这重要的组成部分,纳比区的监察是不够完善的,这就给了一些人可趁之机。
另一方面,在纳比区与皮城商人之间进行商业竞争的同时,祖安商人在学习到皮城商人在资本运作方面的经验的时候,也免不了会学习到,一些资本的糟粕。
大家发现,只要有钱,就能在隔壁的皮城为所欲为。
看上哪个女人,一百金币不够,一千,一万,十万!
只要肯砸,不怕她不乖乖就范。
喜欢吃什么东西?哪怕是远在弗雷尔卓德的兽肉,也能够用保温魔法,给你运送过来。
璀璨夺目的宝石,完全用玻璃制成的水晶鞋,灿烂夺目的烟花……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钱买不到的。
在这样的思想的引导之下,谁又是一个绝对的圣人呢?
再一个,就要牵涉到祖安的灰狼们了。
大家也都是普通人,虽然对灰狼们普遍存在着纪律要求,针对皮城,灰狼们一般都能秉公执法的办理,但对祖安……
有很多对外的糖衣炮弹,在对内有时候就非常的好用。
大家都是同胞,大家都是祖安人,不就是皮城人吗,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
这些都是很人之常情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
林恩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是圣人。
这也是他一再要求,政府的事情归政府,民众的事情归民众的真正含义。
可真要分的那么清楚,哪有这么容易呢?
只能是持续不断的往前探索罢了。
想到这里,林恩也不禁抬头凝望着天花板,心情有些沉重。
“我真是个虚伪的家伙……”
纳比区的事情,他知道比事发还要更早一点。
大概是在赛维卡铁了心想要闹出点大动静,两边的商人已经有了实质性的勾结以后。
因为这段时间的工作重心一直放在南部库莽古的开拓之上,这边赛维卡的有意隐瞒之下,当林恩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恰好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的时间点。
他本可以立马制止这场行动,以防止更大的事情发生,但在犹豫了一会之后,他还是放任了赛维卡将这件事情继续的推进下去。
不管再怎么说服自己,不管再怎么明白,牵扯到人性的很多东西,其实难以改变的。
可当内外勾结,上下勾结的情况一齐在纳比区发生,林恩的心中还是无法平静的接受这件事情了。
也是该敲敲山、震震虎了。
无论是依靠着政策获得了巨额利润的商人、因为人手不足得以顺利潜入政府部门的精英阶层、亦或是自认为劳苦功高享受一下也无所谓的“功臣”。
你们得知道,整个祖安只有一个天!我的放任,只针对民众,不包括你们!
虽然……注定只是隔靴止痒,但能让他们收敛一下,也是存在一定意义的吧。
微风轻轻的吹拂着林恩的鬓发,在一旁的窗台上,青鸟的爪子紧扣着栅栏,神色复杂。
……
“我们宣布,你已经以扰乱治安的罪名,被批捕了!”
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灰狼,迪伦默默的放倒自己的横幅,面无表情的被镣铐锁住手脚,朝着执法局的方向走去。
在他的身后,一双双眼睛盯着迪伦的背影,目送着他离开,随后默默的散去。
他们都会记住这个背影,这个为他们发声的背影,无论他的结局将要去往何方。
“姓名。”
审讯人员的眼睛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下,看不太真切。
不过,这一次迪伦是学乖了,问什么就答什么。
“迪伦。”
“为什么会被抓进来。”
“因为在广场那边拉横幅。”
“你知不知道,这在治安管理条例当中,是被严厉制止的行为?”
听着耳边厉声的询问,迪伦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只是表达我正常的诉求,没有拉上别人,在人数并没有超过三人的情况之下,并不触犯祖安的治安管理条例。”
“那你知道,公然诽谤祖安政府的公职人员,是什么样的罪行吗?”
“我说的事情,绝无一句假话。”
“……”
“你好自为之。”
审讯人员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审讯室,只留下迪伦一个人孤零零的蹲在里面。
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昏暗灯光,心中不住的胡思乱想。
不知道,他今天展示的这些东西,传出去了没有,消息会如愿的传到某些大人物的耳中,站出来主持公道吗?
不知道,席梦娜一个人待在家里,是否会感觉到害怕,他说是出去办个事,可具体是什么都没有跟她说呢。
不知道,我在最后,又将是一个怎样的下场?
害怕,恐惧,担忧,种种情绪萦绕心头,迪伦沉默着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与此同时,纳比区某处。
“这件事情到底要怎么收场,你想清楚了没有?”
“消息到底是怎么走漏出去的!”
“现在再说这种事情,还有任何的意义吗?你我都知道,消息一旦走漏到上面,一切都将完了。”
“怕什么。赛维卡大人是这个区的实际负责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上面还能不帮着拉一把?这可是最早就跟在林恩大人身边的元老了。
更何况,这件事情闹得到底有多大你心里不清楚?何必呢,不就是一个皮城人的命吗?犯不着吧。”
“你……真觉得,林恩大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伴随着这样的一句话,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想办法给赛维卡大人收尾才是,至少态度要表明清楚了,就算我们自己死,也不能牵涉到她。
都是我们的一己之私,这才有了今天的这场祸事。”
执法局大门。
灰狼拦住了来人的去路: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布朗宁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自己身为“祖安建筑”成员的证书。
“您这个点了,来这边,是有什么东西丢了,还是……”
灰狼恭恭敬敬的将证书还给了眼前的布朗宁,这些人,在祖安都是做出了杰出的贡献的,虽然可能没有什么权力,但是享受着极高的社会地位。
“我一个小学徒被抓进来了,我来看看他。”布朗宁看着眼前灰狼的眼睛,淡淡的说着。
“小学徒?谁啊,您把名字说出来,我帮你找找。”
“迪伦。”
灰狼原本殷勤的表情瞬间有些僵掉,他看着眼前的布朗宁,在见到周围无人之后,还是小心的凑上去:
“您这学徒违法了,今天刚被我们抓进来的,您这样过来,有点不太合适。”
“怎么了?我就探视一下都不行吗?”
灰狼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挣扎,在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点点头:
“那您尽快可以吧。”
“行。”
审讯室的大门被打开,走进来的,却是一个让迪伦意想不到的身影。
“老师……”
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布朗宁,是在有些难以想象,自己这位除了整天炮在工地之外,就彻底不见踪影的老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听说了你的事情,过来看看你。”布朗宁简单的回应了一句,回头看向身后的灰狼,
“能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吗?”
人都放进来了,索性送佛送到西。
灰狼没有废话,轻轻关上房门,给两人留下了一些私人空间。
见着布朗宁的视线一直跟着那位灰狼直到消失,这才缓缓转过来看着迪伦的眼睛的时候,迪伦甚至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他之所以能在纳比区坚持下来,之所以能够坚守自己内心的理想,跟他第一封工作遇上的是布朗宁,跟他的言传身教不无关系。
迪伦在他身上学到的泥瓦匠知识,对工作的热情,对生活的看法等等,这些都是一笔笔难能可贵的财富。
“丢人。”布朗宁骂了一声,也不做多余的废话,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居然就在原地闭目养神起来。
“老师,你到底是来干嘛的?”迪伦左看右看,也没见着这位突兀到此的师傅,有什么想说的话,不解的询问道。
“不干什么,就是单纯的在外面闲的没事干了,这里头凉快,进来待一待。”
布朗宁淡淡的回应了一句,眼睛都没有睁开,
“接下来你就别说话了,别打扰我闭目养神。”
在迪伦一脸的疑惑当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着,正当他都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审讯室外传出的异响,将迪伦惊醒了。
他刚刚在座椅上直起自己有些难受的腰,转身就看到审讯室的大门被重重的打开,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进了他的视线中。
那位在迪伦第一次进入纳比区,就审讯过他的灰狼,迪伦还记得,是纳比区执法局的副局长。
他手中提着手铐,进来的第一眼就将目光锁定在了迪伦的身上。
可一旁传来的动静让他转过头去,神色一变。
“这里为什么会有别人在?你是谁?”
布朗宁抬起眼眸,深深的望着眼前这位灰狼,在停顿了一下之后,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布朗宁,是祖安工会的副会长,您好。”
工会的副会长……
副局长神色一变,深深的看了一眼布朗宁:
“不知道,您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别看工会的副会长好像并不起眼,但在工人也能够参与管理的祖安政府直属企业当中,这位的身份,恐怕也就比赛维卡那种人低上一头,只是没有除生产之外的实际权力而已。
“迪伦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学徒,听说他犯了罪,我觉得,我有了解具体情况的权利,所有就来这里看看他,如果给你们的工作带来的麻烦,我深表歉意。”
“哪里的话。”副局长摇摇头,“这是您应当享有的之情权利。
不知道您了解完这件事情的始末没有?如果还没有的话,我们这边的工作人员可以帮您了解一下,但目前,迪伦还需要跟我们返回祖安,协助调查。”
“回祖安?”布朗宁抬起头,神情有些疑惑,“以前,貌似没有这样的先例吧?”
“毕竟是纳比区嘛,这个地方也比较特殊,经过上面的讨论之后,还是决定将迪伦带回祖安审理,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还请您理解一下。”
“奉谁的命令?”
“……”
话说到这份上了,迪伦心里也忽然明白了过来,自己这个便宜老师,今天是专程来保护自己的。
他一脸感动的望着布朗宁,实在没想到,第一个来救自己的,居然是很久没有见面的老师。
“这个,就不太方便告诉您了。”
副局长说着就要绕过布朗宁,强行将身后的迪伦带走,可布朗宁强行伸过来的一只手,还是让他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该死的!一个皮城的家伙,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人脉?
“布朗宁先生,您也是祖安人,您也是熟读祖安法律的,您应该知道,公然阻碍我们执法,是个什么样的后果吧?”
“……”
见到布朗宁的沉默,迪伦一时间也有些心急了起来。
“看来您还是知道这各种的利害关系的,不管您有怎样的顾虑,但摆在我们最前面的,还是要以法律还给迪伦一个公正不是吗?”
布朗宁苦思冥想着,终于吐出一句话:
“我能在一旁跟着吗?”
“虽然我很尊重您,但这毕竟是不合规的事情吧,抱歉了。”副局长摇摇头,说着,就给迪伦解开了手脚上的镣铐,带着他往外走去。
布朗宁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
是啊,无论是他跟着,还是阻拦,都是不符合程序的,他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眼前的迪伦。
纳比区发生的种种乱象,别人不清楚,作为时常在第一线工作的工人,他还能够不清楚吗?
不少在祖安企业上班的祖安人,都在偷偷摸摸的谈论这个事情呢。
对此,布朗宁的内心也是分外愤怒的。
自己依靠着林恩大人,在这个好的时代解放了,从以前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在矿区里活活饿死,转到现在的一天八小时,生活还很轻松。
就能够对眼前发生的不公正待遇视而不见了吗?什么东西啊?
皮城人虽然不假,可林恩大人不是都说了吗?皮城也是从我们祖安里分出去的一支,你这么支持祖安的那些商人,他们难道能多给你们钱不成?
好像……还真的可以多给钱。
布朗宁没有立场去管束这些祖安工人对眼前发生事情的视而不见,作为祖安工会的副会长,他的本职工作只是帮助、协调祖安工人,能够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利益。
帮助企业去调整生产工序,提升生产效率。
在皮城工人的立场上,他没有资格去管这件事情。
但,他可以站在私人的角度,去管一管迪伦的事情。
看着布朗宁这幅跟在自己身后不走了的场面,副局长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这让内心原本有些慌乱的迪伦,心中又升起一丝的安慰。
该怎么办?
早就跟那家伙说了,别做的太过分,别做的太过分!
只要不出人命,一切都好解决!他怎么就是不听呢?
现在……盖子好像真的有点捂不住了。
该怎么办?
正当这位副局长犹豫不决之时,原本僻静的执法局走廊突然闯进来一群跟副局长穿着相同制服的灰狼。
为首者朝着纳比区的副局长猛地递出手中的证件。
犹豫?他已经不需要犹豫了,上面来人了。
“根据上面的命令,杜朗,你已经被革职查办,流程怎么走的你自己也明白,我们也不再赘述。
老老实实想象,怎么交代吧。
带走!”
副会长脸色惨白,乖乖的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原本是用来拿迪伦的手铐,跟着眼前的同僚们离去。
而那位突然闯入这里灰狼的为首者则是转过头,先是走到布朗宁先生的身前打了个招呼。
“布朗宁会长,晚上好。”
“这次上面下来的是谁,我能够问一下吗?”布朗宁斟酌着语气,偷偷摸摸的在灰狼的耳边耳语道。
灰狼猛地摇了摇头:“职责所在,不能透露。”
“嗯。”布朗宁揉了揉自己因为久坐而感到浑身不适的老腰,头也不回的朝着执法局外走去。
“老师!”
布朗宁没有回头,好像他今天,不是为迪伦来到这里的一样。
这位迪伦从未见过的灰狼头领走到他的身前,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能够为他人寻求公正的人,总之值得令人尊敬。
纳比区的混乱不会持续太久,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依靠……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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