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子郎中说着话,自顾自就去收拾桌上刚刚留下的几副药材。
钱银山本不想出头,可如今闹成这样。
他要是再不说上几句话,恐怕妻弟就真得耽误治疗了。
刚才人家郎中不是说了吗?
让他们抓紧时间熬药。
唉!瞧这事闹的。
岳母今日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不!不应该说是不近人情,而是有些刻薄的过了头——不讲道理了。
哪有请郎中看病,不给人家银子的。
那这和明抢,又有什么区别?
当初,可是他们指名道姓,让自己去请人家郎中的。
他也是费了好大口舌,才说服郎中夜里出诊随自己一同前来的。
就凭岳母刚才几句话,人家郎中就是要把药材再装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范氏老娘见小胡子郎中真的动手就要收药材,立马扑上去,用胸脯子护着那几副药。
小胡子郎中也想上去抢,可慑于面前的是个妇人。
而且那妇人,又将药材都护在她自己胸口,小胡子郎中要是真上去抢了,也着实不方便。
依着这妇人的德行,说不定还会无赖他吃豆腐。
所以,他只得气得干瞪眼,嘴里说着“泼妇泼妇”
左邻右舍早就听见范家闹出的动静。
可是往常里,这范家老太太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所以大家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听热闹就得了的心思。
扒在墙边偷偷听着,却没人过来劝。
他们可不想自讨苦吃,若是因着什么口角,让范老太太缠上自家。
那他们就是不掉层皮,也够他们恶心一阵子的了。
所以他们宁可不看热闹,顺耳听几耳朵过过瘾也不想过来。
钱银山实在看不过这场闹剧。
以后,他也尽量少来范家。
还有儿子,没事也少来走动。
要不然,跟着岳母,学不出来什么好。
他摸了摸自己的衣兜。
那里,放着钱银山自己的私房钱。
不多,也就几十文的样子。
就是这些银子,还是钱银山自己偷偷攒了好久的,就连范氏也不知道呢。
可是,这么点银子,哪里够五两的诊金?
钱银山看了一眼自家媳妇儿,见范氏愁眉苦脸的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不由更是心疼。
唉,摊上个这样的娘家。
换作是谁,都会心里难受吧。
堂屋里头,小胡子郎中和范氏老娘的交锋,还在继续。
“好啊,又不想给银子,又想把这药材留下,你们家这是反了天了。
好,我也不惧,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那咱们就到县太爷跟前说道说道,天底下有哪门子的律法是这样的。”
一听要告官,范氏老娘立马就懵了。
在庄户人家,县太爷那就是他们的父母官,是比天都大的。
不管有理没理,进到了公堂上,都会先打上几板子,这叫做以儆效尤。
范氏老娘也不傻,她就是想赖掉这诊费和药材钱,而不是想送掉半条命啊。
如今,骑虎难下啊。
好在,老太太眼珠一转,看见了站在旁边的钱银山,立马就来了主意。
“是他拉你来的,他是我女婿,你要银子你找他要。
他们家有钱,听说他弟弟前几天还打了两头獐子呢。”
这——
钱银山目瞪口呆。
老太太这是什么套路?
——祸水东引。
呸!
若眼前这人不是他岳母,说不定钱银山早就动手了。
保证让她站都站不起来。
范氏也懵了。
这怎么好好的,就扯到了自家男人身上。
况且他们,也没有银子啊。
要是回去以后,被婆婆知道,还不得扒了他们两口子的皮。
“怎么?给你弟弟看病,你还不愿意?
难道你弟弟腿瘸了,你就高兴了?
反正你们家钱老三不是刚卖了獐子吗?有的是银子,这银子就让钱银山给了得了。
我是他岳母,这一点子情面你们都不给?”
老太太沾沾自喜,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解决办法而高兴不已。
“不是,娘,真不是,就是——”
范氏想分辨,可出口的话,却有几分无力苍白。
他们是真的没有银子啊——
“不是不是——养你个闺女有什么用,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
几两银子你都舍不得,你没有,你婆婆有啊,回去管你婆婆借好了。
要是借不到银子,从今以后你也就别认我这个娘了。
也别回娘家走动了,没用的东西。”
“娘——”
范氏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怎么上升到了如此高度?
老娘这是在硬生生要逼死自己阿。
钱银山怒极反笑。
“岳母,请慎言!”
“什么慎不慎的?我一个糙老太太,别和我甩那些文词。”
钱银山面色阴沉,这还是好几年来,他头一次在岳家将自己的情绪外露。
往常,就是岳母再苛责媳妇,再是给他话听。
他都会笑呵呵,一副不生气,不往心里去的样子。
实则,他都是在心里积压着呢。
如今,被范氏老娘这样一说,所有的情绪,便都压制不住。
范氏怕事情闹大在,抢在钱银山之前,“扑通”一声跪在老娘跟前。
“你干啥?又跪下?
那也不成,咱们家没银子,总不能白养你一场。
还是说,你想眼睁睁看着我被那官差抓到县衙大牢里,老命都交代进去?”
“娘——你这不是逼我去死吗?”
“怎么就是逼你去死?不就是让你们替我还银子吗?这都不行?这就是逼你去死?”
“娘——”